大明自洪武皇帝一個碗開局，享國祚已虞兩百年， 　　雖有太祖嚴格打壓宦官權力，卻未料身死政消，靖難之役後，宦官在整個王朝扮演越來越重要的角色。 　　流芳百世的太監有，遺臭萬年的太監亦有之，而若論最傳奇的太監，本朝的司禮監秉筆兼東廠提督太監魏忠賢絕對排在前列。 　　不知從何時起，太監在這裡成為底層人翻身最好的渠道，其熱度絕不亞於後世人對於公務員的青睞。 　　民間的一些稗官野史不論，魏大太監本身的經歷也絕對稱的上傳奇，別人做太監都是十一二歲從娃娃抓起，而老魏去勢時卻已是個二十八歲有妻有子的大齡青年。 　　雖萬分僥幸進宮，也隻能從最低級的小火者做起，原本以為要在默默無聞的雜事中與廚房裡了此殘生，卻未曾想運氣爆棚燒冷灶燒出個真龍天子，一個曾經的無業中年也得此一飛沖天。 　　魏忠賢的意外崛起讓其周邊人跟著雞犬升天，而那個曾經被他拋棄的女兒也終於被想了起來。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經過各方打探，有人在西安城東的一個村落找到了那個失女下落， 　　隻是，待尋得人時。魏的女兒原來早已病故，隻遺下一個十六歲的孤兒李翱。 　　任誰都知道這是一個巴結魏廠公絕好的機會，鹹寧縣縣丞張衛便頭一個跳出來攬下這樁子事。 　　將這孤兒接進西安城，並安排住踏處，隻等一場認親大戲後，他便可以攀上魏黨的這根高枝。 　　但誰也沒想到，事情終究是出了差錯，李翱住進西安城不到三天。就被人發現死在了家中。 　　找到李翱的消息早第一時間報了上去，現在人卻死在了眼前，主謀此事的左參將與張縣丞又怎能不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 　　一想到錦衣衛詔獄那恐怖的傳聞，張衛的一雙腿都不禁打起了顫， 　　“左參將，下官現在腦子已經是一片空白，還請大人教我。” 　　左仲良的目光順著窗口下移，樓下似乎正在發生一場爭吵，一個少年被門房攔在了門口，而左仲良的目光已經盯著少年許久， 　　“王武，去幫他一下。” 　　垂手站在一旁的虯髯漢子應了一聲，直接下了二樓。 　　一樓門口，沈墨準備進如意樓打算在一開始就落了空， 　　作為這端化門大街上名聲最旺的酒樓，看守的門子一見沈墨穿著，便叉腰擺出一副攆人的姿態。 　　“哪裡來的小子，不知道今天如意樓要請一位貴客？不是你能進的地，快走遠些。” 　　這門子的態度倒是比鼎香樓的跑堂要好些，沈墨指著大門旁邊的一張紅色貼紙說道： 　　“這可是如意樓掌櫃的貼的：為秦夫人題詩，不拘身份，凡有佳作，賞銀五兩。” 　　那門子看著從頭到腳一副窮酸樣的沈墨，不由譏笑一聲， 　　“題詩？就你，會寫字不會？” 　　“幼時家中也請過西席交過束脩。隻不幸後家道中落。” 　　“隻讀過幾天書的小子來湊恁熱鬧，” 　　那門子很快就失去了耐心，卷起袖袍，叉著手，橫身擋住沈墨向裡看的視線。 　　“這裡不是你一個窮小子可以進的地，快走，否則別怪爺爺不客氣。” 　　沈墨的左眼皮跳了跳，自十五歲那年打跑幾個流氓後，他的左眼皮已經很少再跳過了。 　　他揉了揉眼眶，最終還是讓眼皮恢復了正常。 　　沈默早已不是剛到這個世界時的樣子，他明白，在這裡和這些人發生沖突，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最後看了一眼熱鬧非凡的如意樓，沈墨轉身欲走。 　　“等一下，” 　　不知是剛到還是早已等在門口，王武在沈墨轉身的那一刻從大門後轉了出來。 　　“這位小兄弟，我們東家有請。” 　　“你們東家請我？”沈墨微微一怔。 　　“是” 　　“你們東家是誰？” 　　“小兄弟去了便知。” 　　沈墨看了一眼旁邊同樣一頭霧水的門子，有些拿不定主意。 　　一臉大胡子的王武從頭到尾卻都是冷漠表情， 　　“東家隻是邀請，去與不去，小兄弟可以自己做主。” 　　沈墨自忖在城中根本就沒認識幾個人，更不會認識能在如意樓吃的起飯的主。 　　但很顯然，這位陌生人的所請是他進入如意樓的最好機會。 　　“煩請帶路。” 　　如意樓裡雕簷映日，畫棟飛雲，但對於樓上主人的好奇已然讓沈墨忘記去欣賞這裡的藍橋風月。 　　推開門，正對著沈墨的是一張小幾，一個中年男人憑欄而坐，倚在小幾的左手邊。 　　待進了屋，沈墨這才發現裡麵還有一個男子，而那個男人甫一見到沈墨，一張大臉先是一愣，然後目光中便流出一種無法言說的興奮之光。 　　“是先生請我？” 　　沈墨學著這個時代人的模樣，朝著欄邊的男子行了一個不甚標準的揖禮。 　　左仲愷關上窗，坐回原位，親自斟好一杯茶，推到沈墨麵前，微笑道： 　　“剛才偶見小兄弟被一惡仆刁難，心中不忿，小兄弟喝茶” 　　沈墨沒有接茶，橫身坐在麵前， 　　“小子這裡先多謝先生。” 　　左仲愷不著痕跡打量了一眼箭袖綁腿的沈墨，找書苑 www.zhaｏshuｙuan.com 自顧自端起茶盞，輕啄一口道： 　　“看這幅打扮，小兄弟是個獵戶？” 　　沈墨暗道這人眼光毒辣，還未想好怎麼回答，左仲愷的聲音便又遞了過來， 　　“小兄弟莫要誤會，某家其實也是獵戶出身，隻是因為一些因緣際會，方才有機會坐在這裡。所以剛才某家一見小兄弟這幅打扮隻倍感親切。” 　　沈墨雖然琢磨不透麵前男人說話的深意，但突然聽到一個同行出身，繃著的神經不由也放鬆了一些， 　　“先生猜的沒錯，小子原是個獵戶，進城是為了給隔壁鼎香樓送野貨。” 　　“鼎香樓出的價錢不高，小兄弟如果願意，某家可以為小兄弟向如意樓掌櫃推薦。” 　　對於陌生人突然來的好意，沈墨的第一反應卻是警惕，不是他為人多疑，而是這個世界教給他的生存道理：沒有無緣無故的好，免費的往往也是最貴的。 　　沈墨含糊的回了一句，卻沒有當場應下。他隻是個沒有任何身份的黑戶，即便得到他人的推薦，如意樓的掌櫃事後依然會去調查他的出身，到時候事情成與不成還得兩說。 　　對於沈墨的態度左仲良卻沒有任何異樣，兩人接下來又閑聊了兩句，便請王武送客。 　　雅室門甫一關上，一直在旁邊沉默不語的張衛就迫不及待的湊了過來， 　　“左參將，你不會是想...” 　　左仲良抬手打斷張縣丞的話，看著對麵那杯依舊冒著熱氣的茶盞，輕笑道： 　　“很警覺的一個小子，但終究是讓我抓住了他的破綻，他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