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做冒籍時沈墨可以選擇保留自己原來的姓名,但一來這樣對方要價會更高,同時也是對未來一個不大不小的隱患,鑒於此,沈墨乾脆選擇用一個新的名字,算是對於過去生活的一種徹底告別。 趙德,普通是普通了一些,卻將是沈墨未來生活的一個新起點。 吳老闞揣起銀子,看著沈墨說道: “收起你的戶帖,衙門那邊會有人幫你解決妥當,現在你跟我去見一個人。” 現在既然有了真正的身份,按照沈墨原來的計劃,他是打算離開關中,便不想在這時候還有節外生枝。 “見人,見誰?” “你不是說想辦一張路引嗎,縣衙二老爺有過吩咐,任何人想辦路引都要先找一個保人。” “可是誰會為我作保?” “這你別管,跟我走就是。” 雖是滿肚子疑問,但沈墨自問沒有更好的選擇,如果沒有路引,即便有了正式身份他也無法離開戶籍地二十裡距離。 二十裡,這是當年洪武皇帝計算的一個普通百姓一日之內來回可以行走的最遠距離,超過這個範圍就必須使用路引。 但出乎沈墨的意料,吳老闞帶沈墨來見的人不是旁人,卻是鼎香樓的東家陳遠暴。 兩人站在門前,鼎香樓三個鎏金大字正橫在頭頂上,吳老闞問道: “你過去幫鼎香樓送過野貨?” “送過幾次。” “那最好,有熟人作保更方便些。” “可是我以前並未見過陳東家當麵。” 吳老闞斜了沈墨一眼,一揮手道: “跟著我就行。” 說罷,提起下擺,抬腳跨過鼎香樓高高的門檻。 與早上入鼎香樓被趕出來不同,這次沈墨再進,把門的跑堂便不敢再來趕人,偷偷拿眼瞅著沈墨,一臉的訝異。 鼎香樓是前樓後院的結構,前麵開店運營後麵是雅居別業,沈墨原以為吳老闞會帶他上二樓,卻沒想到直接帶他去了後院。 轉過一道抄手遊廊,從一個獨獨小角門兒進去,便入了一間廳屋,廳堂高遠,院字深沉,門上掛的是龜背紋蝦須綠珠簾,地下鋪獅子滾繡球絨毛線毯。 廳中無人,沈墨隨吳老闞坐下,但見正北擺著一個案頭,案頭上一支檀香正燃起裊裊青煙,香氣飄到旁邊一座祁陽石描蝴蝶的圍屏前,便蜷聚在一處,久久不散。 沈墨目光四掃,被這屋子裡怪異的氛圍搞的渾身不自在,正要問話,卻猛的發現坐在旁邊的吳老闞沒了蹤跡。 有些不對! 一瞬間無數念頭鉆入大腦,沈墨猛然從座椅上彈了起來,正待跨步出去,卻聽到屋外傳來一連串嘩啦啦腳步聲。一群短打勁裝的健仆手持短棍湧了進來。 一個管事模樣的家夥上下打量了沈墨一眼,一揮手,眾健仆立刻四麵包圍上來。 “好大膽小賊,我看你是活膩了,敢進我們如意樓偷東西!” 沈墨冷眼看著四周,立即明白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如今的他就像是一隻落入獵人陷阱中的獵物,驚恐彷徨或者無辜都是沒有用的,現在最重要的是保持冷靜。 “我說我是被人騙進來的你們信嗎?” 管事陰惻惻笑了兩聲,沒有直接回應。 沈墨的左眼皮跳了一下,說道: “帶我去見陳東家,既然是他布的這個局,總歸是想要見我一見。” 管事的倒是有些驚訝於沈墨的鎮定,一招手道: “有些膽色,綁起來,帶他去見東家。” ...... 白手起家從最底層摸爬滾打起來的陳遠暴這輩子隻喜歡兩種東西,一個是白花花的銀子,而另一個便是白蒸的乳鴿,這是他的一個不足為外人道的癖好,白蒸乳鴿不加任何調料,別人看來可能腥味太重,但陳遠暴對此卻是甘之如飴。 待陳遠暴撕下乳鴿一條白森森還帶著血水的鴿腿時,沈墨被管事帶人押了過來。 “你就是沈墨,”陳遠暴頭也不抬繼續享受著自己的美味。 “為什麼要進我如意樓偷東西?” 沈墨看著流著血水的食盤,微微皺眉, “沈墨自認沒有得罪過陳東家,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不知陳東家為何給小子設了這麼一局。” “沒有得罪?”陳遠暴冷笑一聲,忽然岔開話題, “知道我為什麼喜歡吃這帶血的乳鴿嗎?小的時候家裡窮爹娘養不起,就在一個當地員外家幫活,有一天,員外家走失了兩隻乳鴿卻偏說是我丟的,那員外不分青紅皂白就把我吊起來打了一頓。” 沈墨有些發怔,不明白陳遠暴為什麼要和他說這個故事,陳遠暴繼續說道: “你知道我後來是怎麼做的嗎,我一輩子都記得那頓打,一天夜晚,乘著那員外一家都已熟睡,我放了一把火,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些籠子裡的乳鴿全被大火悶死,被大火炙烤過的原汁原味的乳鴿是這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沈墨聽完陳遠暴的話,又看著食盤上的一堆骨架,喉嚨不覺有些發緊, “陳東家的意思是說小子在什麼的地方得罪過你?”沈墨忽然想到了什麼, “是中午詩會的事情?” 陳遠暴抓起桌麵上的一塊濡濕的鬆江棉布,擦凈手,扔到沈墨腳下, “把棉布撿起來,再來求老爺繞過你。” 沈墨卻是沒動, “如果真是小子那首題詩的緣故,小子願意在這裡給東家陪個不是。” 陳遠暴拍案而起,桌上的食盤都跳了跳。 “我的話你沒聽懂!” “小子小的時候膝蓋受過傷,不會打彎服侍人。” 陳遠暴冷眼看著麵前的少年,反而冷靜了下來, “好小子,有骨氣,但你知不知道,闖進我的如意樓偷東西,作為東家可以當場打死你而不受官府問責。” 沈墨神情不由一緊,在這樣的世界裡,人命的價值要比他想象的要低的多, “陳東家,俗話講捉賊拿臟,今天那麼多人都看見我走進了如意樓,你想憑空栽贓恐怕沒那麼容易。” 這時,一直候在一邊的管事突然譏笑一聲,喉嚨中發出乾癟沙啞的聲音, “栽贓一個來如意樓吃飯的食客不容易,但栽贓一個逃跑出去的家奴還不簡單,小子,以為你花五兩銀子從吳老闞買來的戶貼是什麼東西,嘿嘿,” “在冊逃奴趙德,還不來跪見自家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