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現在沈墨麵前的是一個三十餘許的男人,身材頎長,長眉斜飛入鬢,麵如冠玉,瞧來一副儀表堂堂。 “小兄弟來了,” 男人站在一個小山坡上,正和圍在身邊的一群人說著話,瞧見沈墨過來,立刻和煦一笑。 沈墨簡單回了一個揖禮, “員外貴安,是員外要找在下?” 男人指了指沈墨背後隊伍之中,那麵插在馬車上的許字大旗,問道: “公子是許家人?” 沈墨身側的保鏢小青說道 “這是我們許家大公子。” 男人上下打量了沈墨一眼,依舊了維持著笑臉, “果然是許家大少,失敬失敬,看樣子咱們不僅是同行更是同路了,大家的目的應該都是葫蘆灘吧。” 沈墨心中大奇,同樣打量了男人一眼,問道: “不知員外是?” 男人看了一眼藏在遠處,高聳如雲華山背後的落日,淡淡說道: “某是新晉陜西糧道,洪承疇。” “你是洪承疇!” 沈墨幾乎咬到自己的舌頭,隻當自己是聽錯了。 沈墨的反應到也有些出乎洪承疇的意料,他似乎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名字會有這般大的震懾。 “小兄弟以前聽過某家大號?” 沈墨嗬嗬一笑,“略有耳聞,略有耳聞,洪兄赤膽忠心,一心為國,家父一直把洪兄這樣的能臣乾吏作為我等學習的榜樣。” 赤膽忠心,一心為國?洪承疇隻當這是一般的奉承話,也不深究,臉上重新掛起那副笑意,伸手相邀道: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如此詩情畫意,某家想邀小兄弟一道騎馬同行,以觀落日。” 沈墨原本隻是打算過來瞧上一眼,心裡有個大概便回去,但現在卻又有了完全不同的打算。 洪承疇,沈墨來到這個世上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到一個活的,且在歷史上大名鼎鼎(也可以說是臭名遠播)的真實人物,他又怎能拒絕這份邀請。 “大人相邀,那小子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噯,你我有緣,相差亦不過一輪爾,叫大人太過生分了些。” “洪兄,” “哈哈哈,” 華山山麗之下,二人二馬,並轡而行,昏黃的餘暉把他們的背影拉的丈長。 “所以,洪兄這次來也是為調查葫蘆灘官糧失火一案的?” 洪承疇伸手,抓住一隻在頭頂盤旋的飛蛾, “官糧失火,乾係重大,陛下已經讓內閣傳了旨意,讓某家限期破案,任何有關人等皆不能放過。” 沈墨不由一愣,雖然他不在官場,但也知道洪承疇剛才最後的一句話是不應該說的,至少是不應該是當著他的麵說出來的,畢竟他是許家人,而這次許家又和官糧失火一案脫不了乾係,洪承疇這麼就當著他的麵說出來,難免會讓人覺得有包庇之嫌。 但旋即,沈墨便明白,洪承疇這般做的用意,他如今的身份可不僅僅是許家大少,更是京城那位手眼通天人物的親外孫,洪承疇討好自己,其實也就是討好京城那位。 一念及此,這位洪兄在沈墨眼中的形象不覺微微變了。 “洪兄身負皇命,小弟在這裡也祝洪兄早日破案,” 沈墨一句不鹹不淡的話說完,洪承疇麵上卻也沒有不快,哈哈大笑兩聲,提快了胯下馬兒的速度, “小兄弟,我看你骨骼輕奇,腿腳健碩,是個習武好的料子,隻是這馬術卻著實有些欠缺,快,跟上我,我來教你該怎麼騎馬。” 一匹白馬一匹黑馬打著呼哨,在山麗間往來奔馳, 沈墨不得不感嘆,洪承疇雖是一個文官,但馬上功夫著實是了得,自己隻跟他學了不到半個時辰,自覺馬術大為精進, 至少他現在知道,騎馬不是死死抱住馬韁,而是應該尋找馬兒脊背奔騰的規律,順著馬背的波動尋找合適的著力點,否則像他一樣隻會雙腿用力,大腿兩側很快就會被磨的血淋淋一片。 “律津津,” 沈墨和洪承疇緊急勒住了馬韁,在他們的前方出現了一大群一眼望不到頭衣衫襤褸的流民。 沈墨坐在馬鞍之上,看著麵前仰頭望著自己,滿麵都是饑色和麻木的難民們,不由怔在了原地。 他在繁華與富庶了西安城待了太久,忘了,其實這個世界,有很多很多人活的便是這幅模樣。 “洪兄,他們這是?” 沈墨知道如今陜西是有流民的,卻沒想到臨近潼關的這裡會有這麼多的難民。 洪承疇目光有些深沉,嘆了口氣道: “都是從山西逃難過來的,今年開春山西那邊遭了大災,這些人實在是沒了出路才逃到了這裡,但陜西的官員害怕他們進了陜西會惹出大亂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便在這裡設了路障,不許任何人入境。” 不許任何人入境,沈墨知道這些話的深意便是不管這些人的死活。 而這時,沈墨忽然明白朝廷為什麼對這次官糧被燒如此震怒,葫蘆灘是連接秦晉兩省的要道,無論是陜西還是外省的糧食要想進入山西都需先停放在此,但一切安排妥當再統一運往山西。 而那晚被燒的便不僅僅是幾十萬擔的官糧,更是山西百姓的救濟糧和活命糧, 難怪許誌宏和西安知府聽說此事後整宿整宿不眠,這放在誰頭上也是一場潑天的大禍。 想到此處,沈墨知道自己一開始對此行的難度是低估了。 “大官人,賞點吃的吧,小子已經兩天沒吃過任何東西” 這時,一個十歲左右,麵瘦肌黃的小男孩捧著一個破碗跪在他們麵前, “起來!” 忽然,洪承疇猛的一揮馬鞭,打在小男孩腳邊,激的塵土飛揚, 小男孩仰著頭,眼巴巴的看著洪承疇,滿臉寫著迷茫, “不許跪,要吃的,就不許跪!” 小男孩終於聽懂了這句話,踉踉蹌蹌站了起來,捧著手裡的碗,舉又不敢舉,停又不敢收,愣愣的停在半空中。 洪承疇取下馬鞍旁邊的一袋乾糧和一壺水袋,扔在了小男孩麵前,麵色凝重說道: “這一次,我可以給的你吃的,但隻有這一次,如果你想活,就必須學著靠自己的本事,靠乞討靠他人的憐憫隻能僥幸這一次,要想在這世上活著最終你隻能靠你自己,有骨氣,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