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木坐在一把太師椅上,拿著杯子一口一口啜著茶,舉目看著小廝打掃屋子。 屋子是西瓜橫豎切成瓣般的四間堂屋並成的,“知府”府邸有賓客來訪時入住,向著正門的就是馮木呆著的客廳。這是一間標準客廳,除去馮木坐著的太師椅外,其旁邊靠墻處放著紅色條案和八仙桌,上麵分別擺著官窯五彩瓶和續滿水的茶杯。關上大門,一頂六角宮燈高高懸掛在屋內。 屋內的雕花宮燈照出來的燭光,搖曳多姿,縵影無蹤,一會拂過腳下的杉木地板,一會又拂過門邊的菱紋木窗。打開大門,正門一側有兩扇並列對著客廳的月亮門,月亮門之後便是小廝正在打掃的書房和臥室。 屋外的陽光替代燭光從雕花木窗照進書房和臥室,驕陽似火,正大光明,無論是桌上的畫卷、線裝書、硯席、還是床上的簪花仕女圖、博古架,全都一覽無餘,可謂是朝暉滿地。其中臥室裡麵還有一幅垂地而落的門帷,門帷裡邊便是處在客廳後方的浴室。 屋子最後一間的浴室,青磚鋪地,浴室一角砌了一座大理石製梳妝臺,臺上一盞銅燭燈升起裊裊的光焰,臺前一個大木桶冒著水蒸汽,臺旁站著一位倩影,正添著熱水,那女婢正在備著洗澡水。 這間剛修繕好的客房,可以說是配置豪華了,或許也是因為豪華過甚原因,還未能安排到賓客入住,以至於裡外都是嶄新的,倒是便宜了馮木。 不一時,那女婢已將洗澡水備好,把一疊新衣攜到客廳,雙手奉與馮木,欠身道:“公子,洗澡水已備好,請沐浴更衣。” 馮木放下茶杯,將手在身上擦了擦,接過這疊新衣裳,滑滑的,比布衫緊致,觸手有些涼,精神振奮贊道:“好衣裳,這針腳和作工太棒了。”說著,便起身跟著女婢來到浴室。 拒絕了女婢的伺候,他隻是拉上門帷後,便寬去破衫邁進了水裡。因為平時他經常在城郊的小溪遊泳,身體倒是很乾凈,沒一會兒便洗完了澡把新衣換上。 馮木在客房不曾待過多久,就被那萍兒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地領了出來,東兜西轉地帶到了一間紅瓦廂房。這間屋子明凈高潔,屋外一棵梅樹漫天瓊瑤,白蝶翻飛,一汪潭水生得幾株青蓮,不時飄過幾層漣漪。 正看著,紅瓦房大門洞開,保夢娟款款地走出來,舉目一望,向馮木招招手,輕聲喚道:“公子來了!快進屋裡。” 聞訊走過去,到了門口,保夢娟伸手一拉,便把他帶進了屋內,這屋內很敞亮,陳設不多,就是一張迎門放置的圓桌,兩張圓椅,靠墻處兩張軟榻,居中的矮案放著小小的花瓶兒,小小的瓶口子插著一枝梅花。花瓶旁臥著一隻小小的貓咪,通體雪白,個頭比瓶口子還要小。 馮木左看右看,這屋子顯然是吃飯大廳,一個女婢正端著盤子,徐徐地往桌上添著菜,一個小廝舉著瓷瓶子,熟練地給杯子倒滿酒水。桌上的菜很多,而且很誘人,鬆江鱸魚在那冒著香氣、碧螺蝦仁在那淌著醬汁、金絲膏蟹在那泛著金光、東坡牛肉羹在咕嘟咕嘟攪著蔥花,菜盤幾乎塞滿了圓桌,隻留下放置碗筷的地兒。 保夢娟熱情地把馮木請進了紅瓦房,女婢和小廝便附上門離開了。 圓桌前,保夢娟盯著葷素兼備,五味俱全的酒菜看了一遍,笑道:“公子,這是些許用膳,請慢用。”說罷轉身離開,仿佛一隻棲樹的金絲雀,踩著枝乾,晃著小碎步,“吧嗒吧嗒”的消失而去。 情知小姐的款待是真情實意的,他因此向保夢娟由衷的道謝,待門關後便擼起袖子大快朵頤的吃起來。 這一回,馮木吃的很舒坦,不再像乞丐般狼狽不堪,他先是吃完了牛肉羹,墊了墊肚子,然後夾起整條鱸魚,補充一下營養,隨後又是大蝦沾著膏蟹,當做糖棒裹著吃,最後等到肚子吃的很圓時,他才抿著美酒,離開了大廳。 馮木回到他三室一廳的那間客房,脫下了長衫靴子,耷拉著眼皮躺在臥室的金絲床榻上,月華如水,撒在他那半醉半醒的俊臉上,仿佛一股潺潺壁水流淌在皎潔無瑕的珍珠上。 ※※※※※※※※※※※※※※※※※※※※※※※ 翌日。 武昌北城,府衙。 府衙的署邸很氣派,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石階九重,墻高八仗,墻開了一扇大門,銅環朱漆,沖著大街張開大口。高墻白粉素裹,在陽光折射下,猶如清澈見底的湖泊,閃著瑩瑩碎光。 門口兩旁各列著一隊衙役,長槍帛帽,氣宇軒昂,尋常人氏見了,多半會被這氣勢懾退。 然而眼下的府衙門口,近二十名衙役一反常態的神情緊張地盯著大街,大街人聲鼎沸,都是些市井雜音,頭戴白條,手挽長袖,粗布麻衣的模樣,看上去有二百來號人,在幾個老婦人的帶領下正堵著衙署大門,若不是前麵卡著衙役,沖進大門多半是會的。 這人群正是此前中毒的二百戶人家,在決定上報官府後,他們便赴往江夏縣縣衙,走到半路時,不知何人出的主意,掉頭趕到了這府衙。 武昌府的城內糾紛由武昌衙和附郭縣衙門協同負責,協同管理城內的民事案件,通常來講,一個縣城的人口有十萬人,而附郭縣編戶有六十二裡,一裡差不多有一百一十戶的人口,因此轄下出現的案件由附郭縣衙門處理即可。 這二百戶中毒人家沒有奔向附郭縣縣衙,而是找到了府衙,按照往常,衙役肯定要轟出門外,碰到小氣的主,請進牢房待上一會兒都有可能。 不過今兒碰到事關二百戶人性命的事,門子們可不敢擅作主張,隻好安撫這些“鬧事者”,然後稟告自家主子。 府衙一間屋子內,靠墻有幾張太師椅,幾個人或翹著腿、或張著腿、或彎著腿,就坐就站著,身前放著公案長桌,上麵堆砌著公文,閱覽、交談、秉筆勾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