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川君!” 走進遺憾之間的剎那,雪川君感覺自己的耳膜在動,有什麼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你是誰啊!”雪川君下意識的四下望去,卻隻有自己一個人。“落清醫生和你提起過我的,你好好想想。”“落清醫生...我倒是沒聽過這個名字,不過濯星大姐倒是和我提過她曾經的一位和我很像的病人...”雪川君低下頭思索著,“啊!該不會,你就是那位!——”“啊抱歉嚇到你了!”另一個聲音也很羞澀的,“我...我不是有意的...”“啊!沒事的,並沒有哦...倒不如說,能認識你,我...”雪川君還想說什麼,但話卻哽咽到了嘴邊。 “話說,你是以靈魂的形態存在在我身上的嗎?” 一麵走在通道裡,雪川君問那個男孩。“從事實的角度來說,並不是這樣的。”明明沒有實體,雪川君卻感受到了男孩仿佛在搖頭。“在肉體死亡以後,我的靈魂,或者說所有死去者的靈魂,都會失去束縛去往無法觸及的彼方,我也不例外啊。但是...”男孩的聲音沉默了一下。“話說,你覺得落清醫生,或者說你的那位濯星大姐,有什麼異於常人的地方嗎?”“異於常人的地方...”雪川君皺皺眉頭。“我和他是沒在現實世界中見過麵啦,不過我可以確定的是,ta是位溫柔,善良,睿智,充滿責任心的好人,甚至於...有些過於溫柔了...”雪川君微微低下頭。“可是,這算是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事實上,我了解的也並不多,但是我能確定的是,那位落清醫生,能夠看透人的靈魂的。”男孩的語氣有些神秘。“看...看透靈魂...什麼的...”雪川君有些吃驚。“嗯,或者說,靈魂視,更恰當一些。”男孩解釋道。“也許,那位落清醫生是看到了我的靈魂,而巧合的是,我們二人的靈魂看起來,非常相似,就像世界上的另一個我那樣吧。”“啊,這個我想起來了,濯星大姐曾經說過我與你看起來在各種意義上來說都非常的相似,就是這個原因吧。”雪川君明白了什麼。“話說,這裡是名為遺憾之間的場所啊,那麼,這裡麵是你的遺憾嗎?”雪川君試探著問。“嗯,並不是我的遺憾呢。盡管這一生的生命尺度並不算多長,但我認為我活的非常充實,至少在最後的那一段時間,我真的沒有遺憾的!”男孩大聲的解釋著。“...可是,從客觀角度來說,如果可以的話,你還是希望能夠活下去的吧...我相信你並沒有遺憾,但我也相信你的遺憾並沒有憑空消失,它隻是轉移到了其他的什麼人身上,而至於那個人是誰,我想,我們心裡都有數吧。”雪川君看著麵前正色道。“走吧,我們該直麵心中的那份遺憾了。”“嗯,說得對...我從未直麵過那位替我背負著這份重量之人的內心...我應該去直麵他的!這樣,我也能...”男孩的聲音頓了頓,有幾個字終究沒有說出口。 “那麼,我們要推開這扇門了!” 走廊的盡頭,又一扇看起來像是病房房門的門立在那裡,深吸了一口氣,在男孩的注視下,雪川君向那扇門伸出了手—— ... ... ... “你今天看起來很有精神呢,看起來回復的很好啊。” 窗簾被拉開,溫暖和煦的陽光照進病房裡。病床上,男孩的臉色紅潤的如同蘋果一般,而那位膚白貌美的醫生則半跪著身子,看著病床上的男孩溫柔的笑著。“嗯,謝謝落清醫生的關心,我已經覺得好多了,我甚至感覺現在讓我離開病房出去跑幾圈都不是問題呢!”男孩也會以同樣的笑容。 “真的感謝你啊,落清醫生。” 病房外,看起來有些憔悴的夫妻倆感激的拉著醫生的手。“嗯,這是我的天職,沒必要因此對我道謝的,以及,這孩子能恢復的這麼好,我也打心裡為他高興。”醫生點點頭。“現在是探視時間,您二位可以和他待一會了,他現在身體機能恢復的很好,原先很多不能吃的食物都可以吃了。給他做些有營養的美食吧,營養吃進肚子裡總比流進血管的冰冷的藥水要好一些。” 男孩的父母四十多歲,是來這裡打拚的外鄉農民,十餘年的重體力勞動使得夫妻二人一身慢性病,手上的皮膚砂紙般粗糙,皺紋很深,皮膚的質感也很乾。夫妻倆經營著一家小飯館,雖然日子苦所幸十餘年的打拚終於讓他們有了一方小小的能夠安身立命的天地,也有了一個可愛的兒子。然而天不遂人願,這孩子患有先天性的器官早衰癥,據醫生所說,這孩子的生理活動極限隻有十歲左右,而且在現階段的醫療水平下,無藥可治。在花光了所有積蓄後,這對夫妻終於帶著男孩找到了落清這群願意以實驗性質的理由提供免費治療的機構。終於,這孩子在落清團隊的全力救治之下,奇跡般的康復了,而現在,已經離男孩出院的日子不遠了。 “...並不是這樣的啊...” 沉默了一會,男孩搖搖頭。“這裡並不是真實的情景的...” “...大姐能看到我們嗎?” 雪川君率先開口打破沉默。“現在看來是沒注意到...我們去看看?”男孩提議。“嗯...我不知道這個分歧時怎樣產生的,但我大概能猜到大姐在想些什麼...試試看吧。”雪川君點點頭,走向了在病房外麵的落清。 “哦,你是...” 看著從走廊盡頭走來的雪川君,“落清”一時愣了一下。“哦!這不是雪川君嗎!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啊...大姐...”雪川君見到“落清”卻一時不知如何張口。“啊,你也是來探望這孩子的嗎?”很快便恢復了神色,“落清”笑了笑,隨後打開了門。“請進吧,我想這孩子和你一定很有共同語言的!” “那就是...我...恢復了健康的我...沒有死去的我...” 看著病床上笑逐顏開吃著水果的那孩子,男孩沉默了。“...你真的沒有遺憾嗎?那不是你想要的結局嗎?健健康康的活下去,像其他的孩子一樣自由的奔跑在溫暖的陽光裡,可以一直和爸爸媽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難道你不羨慕這些嗎?”不知何處而來,卻與“落清”一模一樣的聲音自男孩的耳邊響起。“我...”男孩垂下頭,沉默不語。 “...果然,無論是長相,性格,就連說話的語氣,都和我如此相似呢...” 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雪川君喃喃自語道。“嗯,你們簡直就是世界上另一個自己呢。”醫生依舊是笑著,“好了,我該準備下一階段的治療方案了,你們慢慢聊吧。”說著,醫生便離開了病房。“很高興認識你,我可以稱呼你為雪川君吧。”病床上那孩子的笑臉很燦爛,但雪川君與男孩隻覺得一陣惡寒。“...嗯,很高興認識你。”雪川君點點頭。 “話說盡管之前聽說過,但隻有見了麵之後才發現原來我們兩個真的很像呢!...真的就像,另一個我那樣...”那孩子十分興奮。“...看到你康復,我也很替你感到開心...”沉默了一下,雪川君緩緩說道。“是吧是吧!這樣...我就可以找回我失去的...我本會失去的了...可是醫生,醫生守護住了這一切哦!”那孩子低下頭,隨後又抬起頭,瞳孔中閃爍著光彩。 “我總是在想,如果醫生在治好我之後,一定也能治好你吧,畢竟醫生的水平很高超嘛!”那孩子看著雪川君。“...也許。”雪川君皺著眉頭,思索著什麼。此時此刻,雪川君的眼中浮現出一種既視感:仿佛躺在平床上的那孩子,就是自己,而落清醫生,或者說自己的濯星大姐,在認真細致的為自己進行著治療,而自己也終於如那位男孩一般重獲了新生...可是,這不對,如此一來,自己與那位男孩,豈不是... “雪川君,你看出來了啊。”那孩子笑著看看沉思的雪川君。“我們,是彼此的影子哦。” “影子?!...你為什麼要這麼說!” 剎那間,一股不安,恐懼與憤怒自雪川君的靈魂深處升騰起來。“難道不是嗎?”那孩子依舊在笑著。“對於那位醫生來說,他看到的我們,是沒有區別的吧。沒錯,他是為溫柔善良的醫生,他隻想挽救生命。可是,他可沒說他非要挽救誰啊?在你的視角裡,你與這孩子是如此的相像,以至於,那位溫柔善良的醫生會將這二人視為混同的,但事實上你很清楚,你和這孩子並不一樣,你們是兩個獨立的個體,命運的走向也各不相同,而盡管如此,那位醫生還是在這麼做,難道說,這真的隻是出於仁慈與善良嗎?”“...你這家夥,究竟想說什麼?!”雪川君皺皺眉頭站起身來。 “...是遺憾呢。” 男孩的聲音傳入自己的耳朵裡,這下雪川君聽得清清楚楚,正是從自己身上傳來的聲音,那個男孩的聲音。“這家夥,他是在落清醫生的靈魂脆弱出現裂痕的時候,由那份無以傾訴的遺憾與自責孕育而成,被邪念趁虛而入的怪物!”男孩大喊著。“什麼,那這個空間?!”雪川君的心裡又驚又恐。“恐怕也是那家夥的能力的一部分!我們...我們得!...” ... ... ... “我...我...” 就在雪川君與那孩子說話的時候,男孩的耳邊,“落清”的聲音從未消散過。“連名字都沒有被人記住過,你真的覺得那位醫生的心中很關心你嗎?”“落清”的聲音繼續不依不饒的追問道。“我來告訴你吧,從他從事這個職業開始,他接手的病人至少有五位數了,那麼多孩子,那麼多絕癥患者,那麼多他無力挽回的悲劇。當然,一個兩個他當然能記得,然後呢?有什麼用嗎?他是能因此減輕自己的負罪感,還是能讓躺在墳墓中的你們從墓地裡爬出來重見天日呢?都不能。那麼,他做的這一切有什麼意義呢?你這被強行延續的一年多的生命,有什麼意義呢?是的,你多活了五百天,隻不過,你真的覺得這五百天,有哪怕一天是屬於你自己的嗎?那位醫生每天笑著哄你,但他知道,你也知道,你的內臟在扭曲在疼痛,你的神經無時無刻不在被這疼痛刺激著...啊啊,真是可憐的難看的樣子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花光了家中全部的積蓄,眼見著父母日漸衰老滄桑卻什麼也做不到,哪怕是連虛妄的希望都做不到,最後隻能滿懷遺憾與不甘在痛苦中死去...你口口聲聲說你沒有遺憾,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的遺憾去了哪裡?” 那聲音漸漸匯聚成實體,男孩定睛一看,正是那位“落清”醫生!“知道嗎?因為你的存在,你的死亡,那位醫生的靈魂中增添了一道無法愈合的傷痕,你的存在,令那位為了你加班加點熬夜的醫生哭泣,令為你操勞的父母哭泣,令在你的葬禮上為你獻花的朋友哭泣,你的存在令人哭泣,你的死亡令人遺憾,你的名字更是不被人所記住,這樣的你,有什麼存在的意義呢?”那醫生依舊不依不饒。 “...給我住嘴!我的存在用不著你來定義!” 忍無可忍,男孩一聲爆嗬。“就算你說的都是實話...至少,我存在過!這個世界上留下過我的名字!我拚盡全力活過了,足夠!”“嗬!僅僅這樣的覺悟可什麼都做不到!”那醫生的身影越來越近,男孩仿佛已經能夠看到那美麗的皮囊下隱匿的利爪與尖牙。 “不過,這樣的覺悟,已經足夠我為他而戰了。” 猩紅色的利爪掠過,男孩下意識的閉上眼睛低下頭,想象中的傷痕與血液卻並未出現在自己的身上,取而代之的,那位真正的醫生出現在自己麵前,替自己擋下了這一擊。 “...很抱歉,這孽畜用我的皮囊和你說了這麼多過分的話...不過,嗯,至少在這一點上,你做的比我還好、”落清醫生回過頭來沖男孩笑了笑。“他說的對,我不記得你的名字了,但這不代表我忘了你...啊啊,沒想到由於我的自私給你們添了這麼大的麻煩。不過,盡管如此,我還是想拜托你喚醒雪川君,幫我爭取一些時間,可以嗎?”“嗯,當然!”男孩毫不猶豫的點點頭。“落清醫生,你一定要勝利啊!”“那當然!”落清醫生自信的笑了笑,隨後與那怪物一同消失在黑暗之中。 ... ... ... “啊啊,真是有趣啊...你們一個兩個的,以為這就算完了嗎?!” 嗬嗬的笑聲突然轉變為恐怖的獰笑與咆哮,原本明亮乾凈的病房如同落入眼睛的泥土一般融化崩解,顯現出地獄的顏色。“歡迎來到遺憾之間!於此處,你們將會得知真相,但你們依舊什麼都做不到,這才是遺憾之間真正的力量!這遺憾的滋味,你們就用自己的靈魂來好好品嘗吧!” 惡魔的尖嘯於此間飄蕩,那孩子與“落清”醫生的身影同時出現,二人對視片刻,變化為一灘影子融合在一起,而終於在這時,男孩與雪川君才終於看清了那家夥的真身:那是一個渾身光滑鏡麵拚湊成得,鏡麵的間隙處蠕動著無數尖牙利爪的醜陋怪獸! “臥槽這什麼情況!” 下意識的飆出一句標準的華夏粗口,男孩與雪川君的腳下一道突如其來的裂痕撕碎了本就動蕩的惡魔大地,地獄的火焰散發出能夠融化人靈魂的高溫。“雪川君,我們怎麼辦!”男孩焦急的大喊。“...我...我沒有辦法!現在隻能想辦法挺住等大姐出現了!...以及如果可以的話,我們還得盡量找一找它的弱點!...”彎下身子向一邊用力一跳,雪川君咬咬牙,很顯然,眼前的事態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內。 “啊,你們能接觸到這裡,已經離勝利不遠了!” 就在二人左支右絀四處躲閃的時候,阿比蓋爾和沙耶的聲音傳到二人的耳朵裡。“還記得吧,這裡是夢宮殿,那麼你們也可以被視為在夢中,既然在夢中,你們...自然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先是愣了一下,隨後二人恍然大悟,與此同時,雪川君的身材開始漸漸變得高大,男孩的手中也出現了一把千鈞重錘。“哈!原來是這個意思啊!那麼...”彼此對視了一眼,雪川君與男孩笑了笑。“上!” 巨神一般的雪川君揪起了怪物的身體,隨後男孩掄圓了手臂,大錘隨之重重落下隻聽得鏡麵破碎鬼哭狼嚎的聲音混雜在一起,雪川君雙手擎住那隻怪物,隨後拳拳到肉的暴擊落到怪物身上,伴隨著黑霧的飄散與哀嚎,與此同時,男孩手中的重錘落在怪物身上。靈氣血肉模糊,很快的,那怪物的外殼逐漸支離破碎。 “...太爽了!...” 男孩與雪川君不由得感嘆著,地獄更加破碎,那怪物用於偽裝的外殼也分崩離析,其內部令人作嘔的利齒甲殼與觸手泄洪般噴湧而出。“可是,現在還不是掉以輕心的時候!”伴隨著觸手發出詭異的光彩,火球如暴雨般傾瀉到地麵上,引起不斷地沖擊振動與爆炸。“對了...如果這裡什麼都能如我們所願的話!...”與雪川君向不同的方向躲開,男孩突然想到了什麼。“落清醫生,請回應我們的呼喚吧!” “那麼,如你們所願!” 清澈的涼風吹散了火雨,男人的身影裡於煉獄之中。“真是難為你們苦苦支撐這麼久了,不過接下裡,交給我就好!”醫生回頭沖少年們笑了笑。“嗯,醫生!/大姐!我們相信你!” “那麼...以我的樣子說了那麼多過分的話語,還妄圖蠱惑孩子們走入歧路,你的罪孽,還真是難以饒恕啊!”男人一邊說著,“劍”出現在手中,那怪物的觸手裡凝聚了一大團電漿沸騰的酸液如炮彈一般轟向男人,而男人看都沒看,隻是一麵向那怪物走去,一麵用左手接住了那酸液彈,皮膚被腐蝕的聲音滋滋作響,電流如鎖鏈一般裹挾住了男人的手臂,男人不屑的看了一眼,隨後隻是輕輕用力,那炮彈便按照原先的彈道飛了回去。 而很顯然那怪物沒想到男人有這種實力,在被打得僵直得一瞬間,男人爆嗬一聲提劍上前,如遊龍飛花般輕盈起舞,一道道傷痕撕碎了怪物的甲胄,另起骯臟脆弱的肉體裸露出來。那怪物嘶吼著妄圖反擊,卻被更加強大的力量死死地摁了回去,而隨著一道驚雷天降,男人的手臂猛然發力,竟將那巨大的怪物從甲殼中硬生生的扯了出來!下一刻,伴隨著怪物的哀鳴與嘶吼,彼方的天穹處出現了如同星光的光點,隨後那光點如同宇宙大爆炸的起點一般極速擴張,變為一道強悍有力的光柱硬生生的轟擊在了被“劍”刺穿,隻能徒勞掙紮的怪物身上,伴隨著撕心裂肺的咆哮,那怪物的身影逐漸被審判的凈世聖光化作灰燼,不久後,這裡徒留虛無。 隨著怪物的消滅,地獄逐漸崩塌,在一陣令人頭暈目眩的旋轉中,二人再一次睜開眼睛,那間熟悉的病房又一次出現了,隻不過這一次,男孩從雪川君的身上消失了——或者說,男孩以病弱的身體躺在病床上,一旁則是同樣一身毛病的落清醫生與雪川君。 “我們回到了此處啊...果然,我的心魔,逃不掉嗎...” 沉默了一下,落清醫生不甘的苦笑了幾聲。“你們都是聰明的孩子,能走到這裡就說明已經...”“...是的,我們已經知道,這遺憾之間,是誰的了。”沉默了片刻,雪川君緩緩開口。“...他說的沒錯,我已經不記得你叫什麼名字了,能夠還原出這樣的景象,也已經是我的極限了。”落清醫生搖搖頭。“...明明已經竭盡了全力,我卻依舊隻能做到這種程度...我還真是個無能的家夥啊...” “...落清醫生,請你抬起頭來。” 男孩的嘴角動了動,二人的視線相交。“...那家夥所說的話...”“嗯,盡管很刺耳,但我不能完全否認...還活著的時候,我真的也在思考那些問題。”男孩看著落清醫生的眼睛。“...果然,你的心中,也有著遺憾...” “是的...我不能否認。”男孩點點頭,“我還記得生前,我說過自己沒有遺憾...現在想想,也有點自欺欺人呢...他說的對,我的內臟的疼痛,不是止疼藥能夠治好的;我承認,我無數次的羨慕窗外的陽光,以及陽光下無憂無慮的孩子們;我看見爸爸媽媽蒼老的樣子,也會心如刀絞,我無法想象在我離去之後他們要如何承受這孤獨的生活...我真的,有無數的遺憾。” “...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落清醫生的視線顯得遊離閃躲。“可是,你唯獨不會去責備,更不會去怨恨醫生的,對吧。”一直沉默的雪川君張開嘴。“所以大姐,請不要再說這種話了。”“...是的,我怎麼可能去責備那位為了我而努力戰鬥的醫生啊...”男孩笑了笑,“我的遺憾真的很自私,但也就這些了。” “...倒是我啊...” 一直在躲避著的醫生突然張開嘴。“說是遺憾,說是躲避,我這家夥好像更加擅長做這種自欺欺人的事情呢...”說著,他看著雪川君與男孩的臉。“你知道為什麼,我總是說你和這個男孩很像嗎?”“盡管這話會很失禮,但我還要說出口。”猶豫了一下,雪川君張開嘴。“您是希望通過我,來減輕自己的負罪感吧—— 您無疑是一位仁慈善良的好醫生,因此,您才會竭盡全力的去記住一個生命中的無名過客,一個和自己隻有五百天交集的男孩。我和那孩子很像,也許真的很像,而對於您來說,那份遺憾一直在折磨著您的良心,您,無力打破這可悲的厚障壁。所以,就算是您,也會選擇逃避,對您來說,我就是那根最合適不過的救命稻草了。 於是乎,您不惜一切的抓住了我,對我進行各種各樣的心理暗示,來讓我覺得,我真的是寄托了那孩子靈魂的某人,直到那個時候,我都對這件事沒有自知,更別說懷疑了。不過現在...”說著,雪川君看看落清醫生,而落清醫生隻是笑著。 “是啊,這樣相比之下,我才是那個最惡劣家夥吧。”醫生隻是笑著,那雙眼睛此刻已經如同血池一般渾濁。“雪川君...你這樣真的好嗎?落清醫生他可是...”男孩看著雪川君說的這些話想要阻止,最後卻沒有說出來。 “並不是的...這些是實話,我就有說出來的必要!他是關愛著我的好友,是對我們,重要的人!既然如此,如果他有了錯誤,我更要指出來!”雪川君喘著粗氣。“請原諒我,我沒有更大的能力...那位落清醫生如果看到了他人的缺點,一定會盡全力幫ta改正吧...可我沒有這樣的能力...盡管如此,我依舊會盡我的全力!” “落清醫生,請看著我們的眼睛!” 雪川君捧起了落清醫生慘白的臉蛋,看著落清失神的血泉一般的瞳孔。“...我是個很過分的家夥吧,可是這些話我不得不說...落清醫生,濯星大姐,你該醒醒了!那份遺憾的滋味並不好受,正是因為你的善良,你才會承受這些痛苦,而建立在這份痛苦上的虛偽的繃帶與止疼藥,並不能讓你真正的痊愈,隻會讓你的傷口越爛越深,你明白嗎!” “你沒有經歷受過這份痛苦,你當然可以這麼說!” 如同野獸一般暴起,落清醫生掙脫開牽著他的手大吼著。“沒錯!你說的都是對的!我是個無能的自私鬼,這下你滿意了吧!你根本不知道這五百天來我的工作量有多麼大,你也不知道我每天睡幾個小時,你更不知道我每天要吃多少止疼藥!” “...” 默不作聲,雪川君與男孩閉上眼睛。是啊,他們怎麼可能知道呢。而在他們麵前,落清醫生則猶如傷獸一般嘶吼著咆哮著。“從藥物研發到沒日沒夜的學術研討,我們申請了實驗性科研,就這樣我們自己還花了多少錢,你的父母又為此花了多少錢!我曾誇下海口,我承諾會讓你重新站在陽光下,我承諾會給你新生!你的痛苦,你的器官破碎時候的痛苦,你以為我感受不到嗎!你以為自己經歷的遺憾,我就沒有經歷過嗎!我無力扭轉著既定的悲劇,那為什麼我做夢的權力你也要剝奪!憑什麼!我隻是...我隻是想!...” 聲帶已經被撕裂了,瘋狂的愚者發出的聲音支離破碎,傷痕如同可怕的紋身一般爬滿了醫生的全身上下,這具身體如同被踩了一腳的巧克力一樣,隨時會破裂成碎片,胸口被根根生銹的鐵樁刺穿,漆黑的膿液自胸口處噴湧。“不要靠近我!”傷獸用最後一絲理智嘶吼道。 “...!” “...!” “...!” “你以為這麼說,我們就會鬆開手了嗎?” 男孩們那微微散發著藥物氣味的軀體緊緊的抱著傷獸那臃腫的身軀,銹蝕的鐵釘擦傷了柔嫩的肌膚,渾濁的膿液染臟了潔白的服裝,少年們不鬆手,絕不會鬆手。 “...黑夜中點燃自己為他人照亮前路的人,沒人敢於擁抱吧...可我敢,我們敢!哪怕要受傷,我們也會毫不猶豫的這麼做!”男孩與雪川君堅定的說。 “...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啊...明明是我這樣無藥可救的混賬...” 傷獸靜靜地哭泣著,卻被一根柔嫩的手指堵住了嘴巴。“不許再再說這種話了哦?審判已經結束了,審判早就結束了...你對自己的審判,早該結束了,落清醫生...”男孩搖搖頭。“可我還是...”傷獸哽咽著。“那麼你聽好,落清醫生。”男孩輕輕嗓子正色道。“我,今時今日於此地,寬恕你的罪行,這樣可以了嗎?”“還有我神代雪川,我以自己的身份與名義寬恕你了哦,落清醫生...或者說,濯星大姐。”雪川君也點點頭。 “你...你們...” 傷獸的身體片片崩解,醫生那孱弱的肉體跌跪在地上。“落清醫生!/濯星大姐!”少年們緊緊的抱住了那孱弱的肉體。“我們在這裡哦!”“對不起...我...我實在是!...” 赤子那悲慟的哭聲令人的靈魂為之一震,男孩們沒有逃避,隻是緊緊的,輕柔的摟著醫生的身體,直到醫生的氣息逐漸平順。 “...很抱歉,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因為我的私心造成了這麼大的麻煩...” 臉紅的低下頭,醫生的語氣很靦腆。“嗯,我們不會說您沒有錯誤,但我們很願意原諒您哦。”男孩們笑了笑,就算不開啟靈魂視,落清也知道他們沒有撒謊。“好了,事實上,這隻是落清的一道傷口的具現化,他的身上還有無數道這樣的傷痕...不過,感謝你們願意為這家夥竭盡全力,我會永遠記得你們的恩情的。”站起身來,落清醫生正色的拍拍少年們。“不不不,應該是我們感謝您的幫助,以及...” “嗯,那道幻影很快就會消失了,這裡也已經崩潰,或者說,被還原為原本的樣子。”阿比蓋爾與沙耶的聲音再一次傳來。“恭喜你們,人類的少年們啊,名為遺憾之間的領域已經被攻克了!” “接下來,你們將會陷入暫時的混沌與黑暗中,不過不用擔心,我們的火光會守護你們。”說著,一點星火落到雪川君的手中。“嗯,我相信其他人也一定能攻克自己的困境的!”少年們堅定的點點頭,隨後在殘影的目送下消失在黑暗中。 ... ... ... “阿比蓋爾姐姐,你看起來並不輕鬆呢。” 搖著輪椅,沙耶來到了阿比蓋爾麵前。“以兩個人類少年來說,能突破這遺憾之間,不是很優秀的成績了嗎?” “妹妹啊,正因為此,我才擔心的啊。”阿比蓋爾嘆了一口氣。“畢竟那魔王的真身,可不會這麼仁慈啊,那魔王的真銘可是—— 恐懼之魔王:修徳·梅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