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夫人郎君(1 / 1)

照影曲 林遇澤 3828 字 2024-03-17

艾修容安然一笑,“娘娘與陛下多年的情分,到底是不容置喙的。若非如此,陛下怎會日日惦記著娘娘?固然不過用一用午膳,咱們那兒可是連麵都見不上。”   “本宮曾道,若是姐姐有心,未必不及折昭儀。如今這情形,說來大半乃姐姐自己不爭不搶之故。”我瞧著她,心下有了幾分主意。   她的貼身婢女思薇依著她的眼色,趁勢呈上一份禮物。   艾修容一壁打開朱漆描金紫檀木雕芙蓉花折枝綴碧玉的錦盒,裡頭鋪著一塊華美璀璨的綢緞,摻雜著金線,燭光下燦爛不已,卻依舊不及綢緞上放著的一塊赤紅色的水膽琥珀,外頭那一層琥珀殷紅如血,如同最上等的鴿血紅寶石,如同美人雪白肌膚之上用針紮出的一顆血珠子,鮮紅純凈,裡頭的幾顆水珠晶瑩剔透,合為一體,純凈至極而清澈明亮,含著九天之上的雲彩之色,亦泛濫出一股幽幽的奇特香氣,渾不似我素日用的香料抑或夏日常用的南花之氣,格外纏綿鼻尖周身,如同一團迷霧自四麵八方將我包圍起來,無所遺漏,毫無斷絕,一壁客氣解釋道:“妾妃無甚珍寶進獻娘娘,唯有這塊陪嫁的西域鶴頂紅水膽香珀算得上珍貴,可拿得上臺麵。還望娘娘笑納。”說著,將打開的錦盒推到我麵前。   香珀指摩擦後香味明顯的血蜜蠟。水珀指內含水滴的琥珀,也叫水膽琥珀。   艾修容此番進獻之物甚是珍貴罕有,令見慣了奇珍異寶的我不禁嘖嘖稱奇,取出來,拿在手中不住地把玩。過了半晌,“姐姐與本宮素來處得來。既如此,本宮亦不多加推脫。倚華,收起來,好生放到首飾匣裡保管著。”我盈然一笑,吩咐道。   “是。”說著,倚華接了過去,交給淩合放入庫房中。   艾修容秉性溫婉,縱然到底不及侯賢妃之流艷綰、夕麗人之流清韻、素昭媛之流柔綿,到底頗具一格,堪當靜氣之姿。   皇帝眼下身旁皆為姿容嫵媚之人,自然,如艾修容這般靜默謙順之輩遭受冷落。然則,據我看來,縱然艾修容眼下不甚得寵,到底本性純善,若皇帝可以細心關懷,自然得以窺見蒙塵寶珠,欣賞在懷。故而我存下了心,意欲引薦艾修容。然則,桃花有意,流水無情。縱然我意欲提拔艾修容,她自個兒不願意,我能如何?今時今日,受冷落多年的艾修容終於明白君恩如流水,絲縷不能斷。縱然皇帝的寵愛不會一輩子停駐在一人身上,到底那一點點的恩寵亦足夠嬪禦安度餘生了。今番,艾修容既親來送禮,言明自己意欲爭奪帝寵,我自然不會拒絕。依著我與她早先的交情,她得寵於我亦是一種好處。   說來也巧,失寵多年的懿貴姬終於再度崛起,涓涓細流變為波潮浪湧,韜光養晦之後,煥然新生。懿貴姬與侯賢妃素來交情匪淺。固然懿貴姬失寵之後,與侯賢妃之間的關係略微寒涼,到底有幾分舊情在。故而此番,懿貴姬借侯賢妃之手復寵,在我瞧來並無大礙,可想而知。然則如此舉動,倒叫我回憶起當初的困惑:懿貴姬初入宮時,與侯賢妃交情匪淺,固然係一說。不知她們係何時何地結下的這份恩情?她們二人家世背景不等,地位高低不當,如何有此情緣?   懿貴姬重獲聖寵後的一日,在枍詣宮正殿大方的暖閣內,我冷眼瞧著在我麵前熟練操寫書法的懿貴姬,深深嘆息書法不僅能教人心平氣和,亦可叫人鋒芒漸收,不復當日那般肆意妄為。微微四下打量,蕊珠殿內外原本滿是半舊之物,如今已然盡數換新,可見六尚二十四司宮人行為處事何等圓滑,拜高踩低、見風使舵的本領何等高明。   想來遭受了六尚二十四司宮人苛待多年,懿貴姬定習得了忍氣吞聲之法。如今,終於一鳴驚人,自然會寵辱不驚,心平氣和地看庭前花開花落。   如今,原本就有幾分舊情的侯賢妃、懿貴姬行為作風穩妥起來,多了幾分小心謹慎,隻怕她們二人聯起手來,絕非吾等四人可一力擊倒。侯賢妃誕下皇二子恭敬,來日便有幾率登臨太後之位,到底不如婺藕的恭修、斂敏的恭禮。無論恭修、恭禮哪一個繼承皇位,吾等四人皆可安心度日。而侯賢妃的砝碼卻隻有一位,顯見不及吾等。   正如此思量著,九月十三,承文來報,甚是小心:相士姑布子卿入宮與皇帝密談,留下一則預言後隱然離去。   “你可探知清楚係何預言?”我轉頭瞧著他,大為詫異道。   姑布子卿乃天下聞名的相士,此番若非皇帝親力邀請他入宮,便係他自己主動入宮。隻怕他的這一作為,頗含深意。   “回娘娘的話,奴才無能,隻探聽到這些。據聞姑布子卿留與陛下的預言被陛下安然妥帖地放入臨光殿密室的匣盒內,無人得見。”   無論此預言為何,終究於翌日為眾人所矚目:皇二子恭敬入主東宮,人稱侯太子。   是日,侯賢妃喜極而泣,滿含歡喜,逢人便微笑若三月之春華,九秋之楓紅,愈加襯得她禦殿第一妃身份的尊貴與獨一無二,堪稱風光無限。   值得一提的是,皇帝並未出席太子典禮,如此倒顯得恭敬的太子之位有些名不符實。   無論如何,縱然係姑布子卿所說,皇帝方有此出,到底他的預言與皇儲有關。如今看來,無論恭修或恭禮,皆無此機會入主東宮了。   “我倒覺著能否登上太子之位並無甚重要。”是日,斂敏於我瑤光殿內,含笑依依,兩顆明珠耳墜借著窗外透入的金色日光,熠熠生輝,閃爍奪目,泛著暖金一般的光澤。   “姐姐你素日來心思謹慎,怎的如今卻如此大意?”我搖搖頭,發髻之上的一支瑞珠赤金壽字琢玉步搖垂下的一串細粒米珠白珍珠流蘇冷冷打在耳畔,帶來一陣清新的撞擊感,振聾發聵,嚴肅道:“恭敬入主東宮,侯賢妃自然高人一等。來日,她身為新帝生母,縱使皇太後亦不免給她些許客氣。若她意欲對付咱們,隻怕咱們個個皆死無葬身之地——不說別的,湣帝朝的元懿貴妃、僖莊妃便係例子。”   “你所言之事我如何不知。”斂敏雙眸微帶愁緒,轉向在旁玩耍的恭禮,注視著他天真無邪的模樣,滿目慈愛,語氣卻是怫鬱道:“東宮之位,眾人矚目。一旦高明成為太子,隻怕禦殿無數雙眼睛盯著我們母子倆。屆時,隻怕尋個安生的處所亦無。”   我贊同地點點頭,心裡頭思忖著這一樁樁事宜,不禁若有所思道:“譬如皇後,執掌禦殿以來,多少嬪禦在底下看著,個個心裡眼裡擠滿了艷羨與嫉妒,巴不得她出差錯,一朝失寵。如今,恭敬登上太子之位,連帶著侯賢妃亦為眾人虎視眈眈。也不知憑她的心思,能否護住太子之位。若能——”   “若能護住太子之位,來日獨一無二的太後之位便係她的了。”裊舞當即接口道,眉間一朵胭脂筆描繪而成的淡粉色梨花鈿因上了金粉而顯得格外璀璨奪目,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耀目四射,仿若黃昏之時最為驚鴻奪目的一道霞光,赤金之色泛濫開一片金沙橫流,“隻怕依我看來,侯賢妃未必有這般縝密的心思——至少萬萬不及敏姐姐你。”說著,贊同地瞧了一眼斂敏。   “如此說來,侯賢妃入宮多時,若非紿縝閣一事,隻怕絕不會有失寵之時。”婺藕蹙眉,連帶著臂間兩口金鑲紅玉琢海棠花綴碧玉綠葉跳脫亦生出一股沉重之色,愈加襯得婺藕臉色壓抑不堪,憂鬱而喪失樂趣,“也不知紿縝閣於陛下到底何等重要,竟恩寵連侯昭媛一流亦受到禁足。”   “當日一事後,我吩咐蕊兒仔細打探,孰料她遲遲未有答復。隻怕這其中的關竅,絕非常人所及。”斂敏為難回答道,臂間一條深碧色輕紗披帛似溪澗一條深墨色的淙淙流水,自斂敏兩臂之中傾斜而出,橫穿天際,帶來一股秋日特有的肅穆之氣、凝重之色,“何況,我至今想不出當日侯賢妃的得寵究竟出於何故。若論及美貌,瑯貴妃不差她分毫;論及心思,魏庶人隻怕勝過她萬分;論家室,瑯貴妃、如今的皇後與瑛妃家室皆高於她。”言畢,搖搖頭,甚是無力而困惑道:“我實在想不出來究竟。”   “記得炾王曾道麟德二年京都大旱,侯賢妃於豆蔻年華祈雨一舞神泉苑,天降甘霖,故而陛下當即以真嬪位迎入禦殿。”聞言,裊舞原本端起了茶盞,掀開茶蓋,一時愣住了,一壁思索著、回憶著,一壁緩緩道,似要將往日的一切盡數回憶起。   我點點頭,眼眸轉而墨玄,語調低啞深沉道:“隻怕其中絕非一舞可解釋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