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聞,帝太後縱於平帝朝位列貴妃,到底乃湘貴妃歿後方得晉封,故對湘貴妃心有怨懟。陛下登基後礙於帝太後情麵,亦無追謚。”我念及前塵往事,緩緩解釋起來,自己也不知曉得來的消息到底是否真實無誤。 “咱們入宮時,陛下與帝太後可謂麵和心不和。陛下怎會為了帝太後而特意放著煍王、炾王不管,不顧二王的顏麵,隻一味對湘貴妃不加追謚?”婺藕聽罷,登時蹙眉,愈發不解地問道。 聞得此言,我亦百思不得其解,轉向斂敏,細細地看著她,期望她可以給出一句合情合理的答復。 良久,斂敏深深思量一番,以波瀾不驚的語氣緩緩道:“陛下原本與帝太後母子情深,到底後來為著孝和儀柔淑元妃一事鬧翻了天,不顧孝道,強行令帝太後自寧壽宮側殿永寧殿遷往壽康宮側殿思過樓。後來為著心結打開,方回了寧壽宮正殿紫極殿,安享帝太後尊位。” “當日陛下為了孝和儀柔淑元妃一事,當真不顧孝道,如此苛待帝太後?”婺藕睜大了眼睛,甚是驚奇震撼,口氣滿是難以置信。 為著‘子憑母貴’四字,婺藕甚是焦心。相較於恭修的出身,遑論侯太子,隻怕連斂敏的恭禮亦比不過。如此,唯有靠她自己方能為恭修博一個好前程。如今聽得此言,她自然心驚膽顫。 “自古伴君如伴虎。”斂敏輕悠悠瞧一眼婺藕,淡淡道出這麼一句來,垂下眼皮,細細浮著茶麵,緩緩啜飲一口。 我不知曉是否因著今日的話題,致使婺藕對於君恩雨露有了不同的看法,隻知曉她對於皇帝的恩寵多了幾分關注。為著與其她嬪禦爭寵、竭力邀寵,她曾親口對我坦言,希冀借助我的扶持來謀奪寵愛,借此鞏固恭修的來日。 眼見婺藕如此上心、有這等覺悟,我自然高興,特意細細講述起皇帝那些難叫人察覺的喜好,助她邀寵。皇帝素來喜愛香料,故而我特地吩咐星回仔細研讀前朝古籍,研製出一種芬芳嶄新的香料。 於秋色美景如畫的禦花園焚起星回最新研發特製的香料——引蝶翩後,婺藕晉封淑容,於十月十八行冊禮,獲賜穆莊惠安肅元毅皇後生前首飾——金鑲紅寶石琢海棠綴碎碧玉嵌米粒東珠‘修’字手鐲一對,於折昭儀、夕麗人獨寵之中,一躍盛寵。 引蝶翩甚為珍稀,用料極為特殊,工序甚是復雜,縱有一方不對頭,便前途盡費。然則稀珍之處在於:為著燃時可引來萬千彩蝶翩翩起舞,故而得名。此物乃星回翻閱集賢殿歷代香料古籍後,方尋摸出來,天賜良機,得配成功。 “清歌,這引蝶翩當真是稀罕物,至今禦花園中,我時不時經過,依舊能聞到那香氣,可謂持久不散。”冊禮後,新晉為九嬪之一的婺藕麵容依舊帶著幾分冊封儀式該有的喜慶歡悅,語氣嘖嘖稱贊道,身上的一襲純金線繡海棠紅錦緞吉服愈加襯得她如秋日裡怒放的海棠花那般飽滿圓潤,氣質出眾,顯現出富麗堂皇的尊榮來。 “此乃星回翻閱了無數古籍方尋得,自然奇妙無比。”待到恭賀的嬪禦一一離開,黃昏時分,增成殿內,閑閑落座之後,我解釋道,嘴角含著一縷笑意,“倒是陛下當初特命司飾房調配的襲柔醉、彤華蕤、霏漣延三種香料,亦可謂世間罕有。” “襲柔醉被賜給了素昭媛,彤華蕤被賜給了清歌你,霏漣延被賜給了裊舞。彼時,宮人可謂你等三人盛寵不衰。”斂敏掰著手指頭一一細數著,點點頭,贊同道,在蔥青色純金線五彩絲線繡山茶花輕紗披帛的襯托下,愈加顯出柔荑宛若白玉琢成,細膩如羊脂落冰,美如霜雪。 “如今這形勢,除了清歌你與敏姐姐,餘下我與婺藕,稍次一等。”固然如此言論,裊舞雖點點頭,語氣清淡,到底不曾格外介懷,隻一味安然自若,安穩度日。 “我瞧著你與敏姐姐倒愈發不愛搭理陛下,亦不曾再度復寵了。”細細瞧了裊舞一眼,婺藕回憶往事,掰著手指頭,細細算下來,語帶不解。 “陛下所謂的恩寵,不過那麼一星半點罷了。我如何能期盼得到全部?”姿容清淡怡人,簡單解釋一句,裊舞反問婺藕道:“若非為了恭修的前程,隻怕你還用不上引蝶翩呢。不是麼?” “此言正是。”聞得此言,婺藕麵容登時黯然失色,點點頭,喟然一嘆道:“我家室不及敏姐姐,恩寵不及清歌,到底要為青雀來日的前程謀劃一番。” “倒是裊舞你——”斂敏轉向裊舞,眉目疑惑道:“你就這般不擔心嘉溫來日的前程?” “如何不會。然則為著我如今的恩寵,到底足夠嘉溫落得個嫁得有情郎。”裊舞心滿意足道,嘴角一抹滿足的微笑。 “如今入主東宮之人,係侯賢妃的皇二子。來日若順利登基為帝,隻怕你並無好日子可言。”我哀哀嘆一氣,落寞道,心下擔憂起鸞儀的將來。 “我與侯賢妃素無交集,如何會冒犯到她?”裊舞眼中閃過一絲陰霾,隨即笑了笑,叫人看來恍若一場錯覺,“隻怕恭敬的太子之位,依舊不得穩當啊。” 我眼皮一跳,湊近了頭,問道:“姐姐你何出此言?” “我朝立儲不過為嫡、為長、為賢三種。”裊舞嘴角含了一縷若有似無的笑意,顯出幾分淡漠自矜,絲毫不顧她人,無所畏懼,“皇後尚在,若她誕下一子,屆時陛下又該如何?論及年齡,尚有恭成在頭。若論賢德,一介五歲孩童如何看得出日後資質?” “侯賢妃心思單純,若非陛下寵愛而於她人無威脅之力,隻怕早早死於禦殿的刀光劍影中。”婺藕眼眸滴溜溜一轉,不假思索道。 “隻怕正係陛下分外看重她這份心,故而信任至此。如若不然,定與那些崇拜福貴之女一般,早早舍棄,不管不顧,生死由人。”斂敏悶悶道出一句,啜飲一口濃香充盈殿內的祁門香茗,茶湯鮮紅如血,仿佛一股股被埋葬在亂葬崗之內、頂禮膜拜福貴的嬪禦屍體上流淌出來的鮮血。 “論及這份心意,難道清歌不是如此麼?”聞得斂敏如此言論,婺藕立時駭笑起來,嘴角一抹微笑,顯出幾分甚是吃驚的意味,“敏姐姐你這話說的可真是好笑。論及對陛下的心意,要我說,當數姝妃第一。如何輪到侯賢妃了。” “姝妃為人品格溫婉賢淑,素來為宮人所傳唱。依照陛下對她的情分,以及她接連誕下二位皇嗣來看,可謂恩寵盛大。”婺藕的話被我接了下來,口風委婉一轉道:“然則若這情分著實與侯賢妃堪比,又為何不顯露於外?倒是對侯賢妃的恩寵,甚是明顯。” 裊舞點點頭,一壁細細回憶著,一壁緩緩道:“宮人紛傳,侯賢妃當日入宮,固然有瑯貴妃一力推薦之故,到底有陛下寵愛嗬護之因。若非如此,如何能於短短一年內晉升至正三品昭媛?”眉間一朵乳白色的花鈿在增成殿內逐漸被一根根點亮的河陽蜜燭的照射下,流淌出一片嫣紅色的濃鬱嫵媚,格外艷色逼人,不復梨花清純白雪的本色,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鬼魅妖姿。 “說到恩寵,慧貴嬪、艾修容、依修媛可謂如同進了冷宮一般。慧貴嬪不知何故,失寵於君前。而後穆文淑公主仙逝,自此心灰意冷,一心侍奉皇太後,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再不過問世事。”我一一掰著手指頭,歷歷細數道:“艾修容、依修媛容貌不甚出眾,性情亦非溫情生趣,得陛下冷落倒情有可原。不過我瞧著,艾修容倒有幾分爭寵的心思。”言畢,想起當日,便細細將艾修容前來投奔一事與她們講了。 “她自己不夠格,自然企圖借她人上位。如今這世道,連艾修容這般靜默謙順之人,亦變了心思。”斂敏長長嘆一口氣,語氣甚是惋惜,感慨艾修容如此潔凈的玉人,終究逃不過結局,逐漸涉入爭寵奪位的泥潭裡。 “慧貴嬪、艾修容、依修媛三人,她們一個有皇太後幫襯,一個有太皇太後扶持,到底剩了個艾修容無依無靠。”裊舞一眼看破,道出關鍵之處,甚是惋惜道:“若論艾修容的姿容,固然於禦殿之中與侯賢妃之流相比並無特色,到底算得上容貌清新脫俗。” “娘娘,不好了,嘉溫帝姬出事了。”裊舞此言一出,吾等正哀嘆惋惜之時,負責看護嘉溫的梨露自寢殿出來,慌張回稟道。 “什麼?”聞言,裊舞當即吃驚地站起身來,直奔向增成殿寢殿,神色緊張。 吾等心下亦大吃一驚,緊隨入內。隻見寢殿裡頭,一幅畫攤開著,嘉溫正靜靜躺在那幅畫前麵,麵色鐵青而晦暗不明,一動不動,兩隻攤開朝上的細嫩小手掌黑乎乎的。鸞儀、青雀、高明呆愣愣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我趕忙沖上去,驚慌錯亂地左右查看著鸞儀,細細問道:“你無礙吧,鸞儀,可有哪裡不舒服?”一壁仔細檢查鸞儀的身子。 斂敏她們亦復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