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芙蓉紗裙(1 / 1)

照影曲 林遇澤 4652 字 2024-03-17

“姝妃——”我尚未言盡,便住了口,猶豫起來。   “姝妃固然與瑯貴妃一同入宮,到底屬新羅貢女,隻怕難知曉。”煍王了然我的意思,搖了搖頭,否認道。   “如此,便隻剩下嫿妃、瑛妃二人了。”我垂下睫毛,不安地顫抖著。   嫿妃為人和善,我曾與她交好。倒是瑛妃,平日來行事低微,亦不曾多言,實難看出係何等人物。   “嫿妃父兄戍守邊疆,有護國之功。至於瑛妃,我便不曉得了。”煍王仍舊搖頭道。   我低頭深思一番,“罷了,咱們眼下猜測許多亦無甚用處,不若靜觀其變。”   “也是。”煍王頷首行禮,“耽誤了玉真妃這些時刻,我先行告辭。”言畢,作揖行禮。   “煍王慢走。”我行禮如儀,愣愣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   走了沒幾步,煍王轉過身來,麵色微郝地開口道:“若玉真妃允準,我可否每月前來探視?”   頓了頓,不過片刻,我回過神來,心底裡頭打著自己的小如意算盤,含笑道:“如此,多謝煍王了。”   煍王聞得此言,歡喜之情大於言表,步履生風,麵容如春。   回到洞真殿,我心下不住地揣測著,回憶著往昔的事跡:屆時,裊舞吟誦《山行》,提及金銀木,更道此詩指坐鳳輦至梅林,於梅林高處俯瞰冷泉宮。自鳳儀宮至梅林,需經雲帆月舫。雲帆月舫乃懷帝生母——莊帝琦貴姬劉氏誕下懷帝後,懷帝為著追念之情,特命工匠建造而成。穆貞莊後天性仁慈良善,出生那日劉府上空紫氣東來,人以為異。入宮後,恩愛纏綿之下,莊帝更是賜楠木製真珠舍利子寶幢。後懷帝登基,將楠木製真珠舍利子寶幢安放於錦浪亭井字梁上,與雲帆月舫遙遙相對。如此說來,事關重要之處不過雲帆月舫、楠木製真珠舍利子寶幢、梅林。此三者有何關鍵之處?   我想得腦仁兒亦疼痛起來,隻得撇下不提,來日再說。   炎熱的夏季似乎漫漫長得無盡頭,煍王再來的時候,我知曉了侯賢妃不日消失在了這騰騰升起的燥熱中。為著她的離世,皇帝分外哀痛,接連幾日哭泣流涕,然則不過將其追謚為定誠淑妃,更特特下旨以作追念之情。   維年月日,皇帝曰:   谘故賢妃侯氏,惟爾合徽挺懋,爰光素裡,友琴流荇,實華紫掖,奉軒景以柔明發跡,處椒風以婉孌升名,幽閑之範,日藹層闈,繁祉之慶,方隆蕃世,而當春掩藻,中波滅源,朕用震悼,傷於厥心,鬆區已剪,泉冥將遂,宜旌德第行,式衍聲芳,魂而有靈,尚茲寵渥,嗚呼哀哉。   亦作文曰:   美連娟以修嫭兮,命樔絕而不長。飾新官以延貯兮,泯不歸乎故鄉。慘鬱鬱其蕪穢兮,隱處幽而懷傷。釋輿馬於山椒兮,奄修夜之不陽。秋氣憯以淒淚兮,桂枝落而銷亡。神煢煢以遙思兮,精浮遊而出畺。托沈陰以壙久兮,惜蕃華之未央。念窮極之不還兮,惟幼眇之相羊。函荾荴以俟風兮,芳雜襲以彌章。的容與以猗靡兮,縹飄姚虖愈莊。燕淫衍而撫楹兮,連流視而娥揚。既激感而心逐兮,包紅顏而弗明。歡接狎以離別兮,宵寤夢之芒芒。忽遷化而不反兮,魄放逸以飛揚。何靈魄之紛紛兮,哀裴回以躊躇。勢路日以遠兮,遂荒忽而辭去。超兮西征,屑兮不見。寖淫敞,寂兮無音。思若流波,怛兮在心。   亂曰:佳俠函光,隕朱榮兮。嫉妒闟茸,將安程兮。方時隆盛,年夭傷兮。弟子增欷,洿沫悵兮。悲愁於邑,喧不可止兮。向不虛應,亦雲己兮。嫶妍太息,嘆稚子兮。懰栗不言,倚所恃兮。仁者不誓,豈約親兮?既往不來,申以信兮。去彼昭昭,就冥冥兮。既不新宮,不復故庭兮。嗚呼哀哉,想魂靈兮!   福禍相依的是,禦醫測出夕麗人有孕二月,皇帝晉為從三品玉貴姬,名正言順入主星月宮鳳華殿。   聽聞此事,我心下感嘆:終於,這龍胎到底落在了玉貴姬的身上。為著她的容貌,自然恩寵如深,懷有帝裔係早晚的事。然則玉貴姬固然恩寵頗深,皇帝到底不忘其她嬪禦所出之子,倒叫我心下慶幸。固然斂敏有皇太太後扶持,與婺藕膝下皆育有一位皇子,有她倆護著,並皇後身為養母,我終究擔憂鸞儀的安危。   待得一日,在煍王吞吞吐吐的言論中,我得知了一則天大的消息,幾欲令我當場昏厥:   玉貴姬冊禮那日,諸妃與皇帝同遊湯泉行宮,一齊恭賀玉貴姬身懷龍裔。在貼身內禦紅藥、保姆客氏的陪同下,皇後、嫿妃、艾修容、依修媛、鸞儀五人,於湯泉行宮綠鞠皓月殿上遊船,戲耍銀湖。   王體乾與幾個親信小內侍聽憑鸞儀的吩咐,往深水處泛小舟蕩漾時,一狂風刮翻小船,為著依修媛不當心,撞了艾修容、鸞儀一下,她們二人當即跌入水中。   “什麼?鸞儀可有大礙?”聞得此言,我當即打斷,語氣焦急,心下猛地一揪,萬般觳觫湧上心頭,唯恐鸞儀身遭不測。   “艾修容熟識水性,不過須臾,她便已將嘉敏帝姬救起。帝姬不過虛驚一場,身子無礙。”煍王趕忙柔聲溫和地安慰道。   我的心頓時壓了下去,似墜了千斤重擔,慶幸萬分,恍若驚魂隔世,冒出一身冷汗。   眼見我如此情狀,煍王不忍地婉轉提道:“固然經艾修容救起,嘉敏帝姬到底自此落下病根,藥石無效。”   “什麼?”我再次震驚,雙眼睜大,遍體顫抖起來,手指微微顫動,氣息不勻,甚是脆弱,心跳如雷轟。   煍王趕忙繼續道:“好在工部尚書進獻了一道靈露飲,清甜可口,於嘉敏帝姬的病情有奇效,且氣息似葡萄,嘉敏帝姬頗喜愛,可謂日日飲用。”語氣滿含安撫。   我蹙眉,不安地盯著煍王的雙眼問道:“那靈露飲當真如此有奇效?”   煍王坦然笑著,頷首道:“確有奇效。”   聞得此言,我終於穩妥,放下了心。   孰料一個月後,秦斂奉皇帝旨意傳來鸞儀二次遊玩銀湖、不幸落水,致使病情加劇、渾身浮腫的消息,令我震驚得昏厥過去。待到醒來之後,秦斂已走,倚華、鶯月候在床邊,為我額頭敷上冰冷的麻巾,抹著眼淚。   方一開口,我便察覺我的聲音沙啞起來,“我這是怎麼了?”   “娘娘,您別起身,您受到了驚嚇,正發著高燒呢。”倚華趕忙扶我躺下。   待倚華為我拉上被子,我身子虛弱地安穩躺好,方回想起來,“秦斂——”   兩個字一說出口,我當即想到昏倒之前秦斂告知我的消息,急忙起身,神色焦急道:“鸞儀她——”偏偏身子虛透了,如此一來,登時覺得腦袋昏昏沉沉,幾近昏迷之意。   鶯月一壁安慰著,一壁扶我重新躺下,勸解道:“嘉敏帝姬固然病情加劇、渾身浮腫,到底有皇後與太醫院所有禦醫看護著,想來自是穩妥萬分。倒是娘娘您,可別出意外了。”   我卻忽而另有疑慮,平和了氣息,慢慢琢磨起如同一棵嫩芽長出泥土的奇異之處,細細回味著秦斂回稟的這番話,待心思緩和下來,終於摸索出一片清晰的蹊蹺之處,直接對倚華問道:“倚華,按理說鸞儀曾落水,依著皇後謹慎的性子,絕不會這般快便好了傷疤忘了疼。如何此番還會再度遊玩銀湖?”   此言一出,倚華亦停頓了一下,繼續為我掖好被角,細細安慰著,“娘娘此言的確有理。然則咱們如今身處瑤華宮,除卻秦內侍帶來的消息,咱們再無其它。若娘娘意欲深究,隻怕不是好時機。咱們不若待回宮後再詳加徹查此事。”   “今時今日,發生了這等大事,我如何耐得下心等到回宮的那一日?”我眉宇間盡顯憂愁,甚是不安。死揪著被子的柔荑帶著微微的顫動,顯示出我內心的觳觫。   倚華溫柔地覆上我的雙手,細細勸說道:“嘉敏帝姬不過一介帝姬,並無登基的可能;再者,有皇後身為養母,且心思縝密而慎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隻怕無人會有機會對她下手。依奴婢看來,隻怕此二樁落水事件,不過係意外罷了。娘娘眼下身子虛弱,瑤華宮這兒亦無滋養玉體的補品,如何經得起如此折騰?娘娘不若好生保養自己的玉體,靜心等著回宮的那一日。屆時,隻怕禦殿之內會另有一番光景。”   倚華的勸導合情合理,然則我心裡頭依舊惴惴不安。   揪心了半個月,秦斂到底奉旨,帶來了有關鸞儀的消息:有煍王相助、禦醫佐證,病因皆在靈露飲。吳太儀、呂保儀與正一品太醫令程據閱遍古籍,終尋得救治之法。   至於追究起責任來,首當其沖便係工部尚書。當日,正係他舉薦上獻了靈露飲,鸞儀方有此遭。然則,工部尚書自稱此乃一介雲遊僧所獻,自己亦受騙了。無論如何,為著‘謀害帝姬’一罪,工部尚書職位遭罷免,滿門遭流放。依修媛一時碰撞之下,固然無意之舉,終究害得鸞儀遭受此災,故而皇帝一番追究之下,降為麗儀,遷出淑景殿。為著賞罰分明,吳太儀、呂保儀晉正五品珆嬪、珊嬪。為著艾修容曾救過鸞儀一命,在皇後提攜下,艾修容晉從二品溫貴嬪。   聞得此言,我心下頗為感懷:皇帝他到底將鸞儀的安危放在心上,記在心中。若非如此,工部尚書如何會滿門遭流放?縱使殺人放火,亦不及牽連滿門。顯而易見,鸞儀在他心中絕非尋常皇嗣可相提並論。   心中登時湧出無盡的觳觫與後怕,令我直欲當即回宮,然則二載之期未滿,終究不能回禦殿,否則便係抗旨不遵,罪大惡極。   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