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畢,我默默思量著:如此說來,秋紫與朱襄可謂舊相識了。若說他們自從被皇後選中之後,二人之間並無來往,隻怕言過其實。若論及她們二人合力想出此等計劃來謀害莊靜貴妃,借機誣陷皇後,固然可疑,到底叫人難以置信。俗語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朱襄如此人物,與他交好的秋紫隻怕亦如此品格。如此一來,她們二人並無過多嫌疑誣陷皇後。再者,此事於她倆並無好處,他們何必鋌而走險?二人雙雙咬舌自盡,豈非便宜了真兇。 覷著我的眼色,倚華借著我端盞飲啜牛乳燕窩的空當,說道:“娘娘,如此看來,隻怕她們二人之間有幾分舊情在。如此說來,奴婢隻怕她們二人咬舌自盡一事,乃不約而同。” 我放下茶盞,任憑甘甜柔軟的觸感在口中肆意地彌漫,舒心地緩了一口氣,對她笑道:“我亦如此思量。隻怕正係為了維護彼此,她們方不約而同地咬舌自盡。然則,他們在咬舌自盡之前說的那些話,始終叫人捉摸不透。”深深蹙眉一番,我瞧著倚華,希望她的才智能夠助我一臂之力。 倚華深深思索一番,回稟道:“依奴婢素日所見,她們二人待皇後忠心耿耿,天地可鑒,日月可證。若此話出自真心,隻怕其中嫌疑過多。若論及被人要挾,隻怕此話顯得有幾分道理。” 聽聞‘要挾’二字,我眼皮一跳,不由得喟然一嘆,點點頭道:“你所言不假。且不論秋紫,朱襄的為人數十年來咱們自然看得一清二楚。若她們受人要挾方點明此乃皇後之令,隻怕今日誣陷之語講得通了。然則你且仔細琢磨,禦殿之內,何人能夠要挾她們且能夠從中得益?”盯住了倚華的雙眼,期盼著她能夠啟發我的思緒。 此時,鶯月端著一盤蜜棠新醃漬的話梅蜜餞,酸甜開胃,掀簾入內。 “這——”此話可將倚華問倒了,她磨磨蹭蹭,隻躊躇不已,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 我自顧自地念著禦殿之內如今的格局,“皇後之下,正一品兩位長貴妃中隻我一人;從一品帝妃中唯有折淑妃、權德妃二人;正二品妃位唯溫妃、慧妃、婺藕三人;從二品三貴嬪中唯裊舞、禮貴嬪、惇貴嬪三人;餘者平平。兇手不外乎如此而已。其它的既無才智,亦無權勢,更無膽識,資歷亦不必提。”細細琢磨著這些人之中,哪些人四者具備,竟敢謀害莊靜貴妃、誣陷皇後。 鶯月放下手裡托著的蜜餞後,侍立在側,眼見我倆沉吟思忖,不由得開口道:“娘娘,若論及何人有嫌疑,咱們不若仔細想想莊靜貴妃一死、皇後被廢之後,何人有最大的益處,豈不省事多了?世上的人,從來隻為著自己的利益方做出種種行跡來。這類人,奴婢自幼見得多了。在民間,縱然係親生父母,得知自己得了一個女兒,便會即可溺死,免得來日白白陪出許多嫁妝。更有甚者,稱其為賠錢貨,在其長大成人之後將其賣入窯子,換取錢財,其冷漠無情可見一斑。您試想想,若此事對於真兇毫無益處,他為何要做出如此行徑?來日咱們尋得蛛絲馬跡,摸索到真兇身上,豈非白白受人把柄?” 鶯月的話固然有幾分道理,然則我何嘗思慮不到此處,苦笑起來,“依你看來,禦殿今時今日的格局,何人最有益處?” “皇後一旦被廢,隻剩下娘娘您最有可能問鼎中宮;而莊靜貴妃一死,折淑妃與權德妃的地位最凸顯。餘者,似乎得不到任何好處。”思緒經過如此一整理,鶯月不由得驚駭起來,直勾勾地瞧著我,目色含憂。 “可見此人係盯住了我。”我嘴角泛濫開一抹苦澀的笑意,“折淑妃與權德妃固然膝下有子,且權德妃如此備受皇帝禮遇,二人頗得皇帝恩寵,自愨惠長貴妃、惇怡長貴妃仙逝之後,她們的地位恩寵終究不及我。原本,莊靜貴妃繼任長貴妃之位後,皇後之下,禦殿之內,便係我倆的天下。如今,莊靜貴妃一死,嫌疑自然落到了我的頭上。你亦有所耳聞,無數宮人暗中懷疑並散播謠言:當日害死莊靜貴妃之人,係我。” 鶯月點點頭,開口道:“奴婢聽淩合說起。他探尋了多日,終究找不出源頭。” “固然秋紫嫌疑最大,且與朱襄一同招認,到底架不住禦殿之內皇後品德高貴,叫人難以置信。然則三人亦可成虎。今日係她們二人將此最終歸咎於皇後。來日,伴隨著謠言的添油加醋、以訛傳訛,隻怕皇後的名聲經不住如此折騰。屆時,借莊靜貴妃之死拉下皇後,再將禦殿之內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我的身上,隻怕我百口莫辯,隻得硬生生擔下罪名。屆時,又會如何?”我不由得嘆出一口氣,伴隨著思緒的牽引,心頭的感受不禁如同九天寒冰,再灼熱的日光亦不能將其融化。 倚華沉默良久,隨即開口道:“娘娘所言極是。今日之事,看似最得意之人係娘娘。然則往細裡說,來日皇後一旦有個好歹,而娘娘平步青雲,隻怕禦殿之內,人人皆會懷疑莊靜貴妃之死與皇後的下臺皆係娘娘所為。待到陛下亦起了疑心,隻怕娘娘恩寵不再,真兇自然漁翁得利。” 倚華冷靜的一番話,可謂醍醐灌頂,“倚華,你說的是。”我一下子豁然開朗,直站起身來,口中喃喃自語道:“如此一來,咱們無需考慮其他,隻需要好生考慮在我失寵之後,何人獲益最大,便可推測出孰人係謀劃這一切的真兇。” 鶯月麵色為難起來,費勁思索著,一字一句道:“論及莊靜貴妃之死與皇後的下臺並娘娘的失寵,最受益的不過折淑妃、權德妃、巽妃、慧妃四人而已。溫妃、妍貴嬪、禮貴嬪膝下皆無子嗣,且從未得過陛下盛寵,隻怕娘娘失寵之後,於她們並無好處。”說著,不禁躊躇起來,細細盯著我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道:“折淑妃、權德妃、巽妃、慧妃四人素來與娘娘交好,一旦牽扯出其中一人或多人係幕後真兇,娘娘,不知您會如何抉擇?” 倚華覷著我的臉色,應和著鶯月的話,“溫妃與妍貴嬪、禮貴嬪固然位居高位,終究為著資歷的緣故,實則她們三人早已不受陛下待見。而折淑妃、權德妃、巽妃、慧妃皆膝下有子,權德妃更誕有二位帝姬。恭禮殿下雖非慧妃親生,到底係皇子,生母係懿恭淑妃,出自錢氏一族,血脈正統。巽妃與折淑妃各誕育一位皇子,恭修殿下早已入主睿成宮,身居東宮之主的尊位。隻怕巽妃較任何人皆期盼禦殿之內安然無恙。唯有如此,方可保全太子殿下來日登基的希望。若此事係巽妃所為,隻怕過分無事生非了。” “如此一來,若論及折淑妃為了恭順來日的太子之位而一朝行差踏錯,或許有幾分可能。”聽了倚華的揣摩,我的眼色登時暗了幾分,似乎夾雜著冬日黃昏時分、夾雜著幾朵雪花的陰暗北風,叫人看來不寒而栗。 “如此一來,豈非慧妃娘娘亦有嫌疑?”鶯月忽地想起一事,‘哎呀’一聲道。 我搖搖頭,解答了她的疑惑,“慧妃不過養母,於禦殿之內並無恩寵,論及前朝家族勢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亦早已破敗,顯而易見絕無登臨太後之位。她能夠順利撫育恭禮,不過係皇帝看中了她的慈母品格。若她當真有如此心思,皇帝當日自然早早考慮到。” “如此一來,折淑妃的嫌疑倒是大了許多。”倚華聽罷,低眉嘆氣道:“當日,咱們與她陪著一同往景祺閣探視蘭妃,那時係何等默契,孰料最後竟然兵戈相向,當真世事難料啊。” 我心裡頭有一分疑惑,“倚華,以你所見,折淑妃當真係如此人物?若她當真如此狼子野心,為何從不顯山露水?乃至於陛下立了恭修為太子之後,她亦不曾對婺藕母子下手。如何等到今日才——”心裡頭的疑惑令我難以掩飾對折淑妃的袒護。 倚華深深看著我的雙眸,對我道:“娘娘,禦殿之內許多事宜絕非咱們看到的那般真實。有些人,人前人後皆係兩張麵龐。縱使巽妃,隻怕恭修殿下被立為太子多年,眼下與娘娘一體之心終究有了幾分私意。娘娘切勿過分相信巽妃。”末尾一句聽來如此意味深長,卻也叫我膽戰心驚。 “倚華,你的意思是——”我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幾乎說不出話來。 倚華平和了一下麵容,語氣輕淡道:“奴婢不過隨口一句,並無其它意思,娘娘切勿當真。然則,禦殿之內,終究還是‘明哲保身’來得要緊。” “明哲保身”四字再次出現在我的耳畔,當真是陰魂不散。當日,雲容親自趁夜前來拜訪,親口告知我來日定可居昭儀乃至長貴妃位,更甚者,摘得鳳冠。如今看來,除卻鳳座,其餘的皆一一應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