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她的話,我亦失落起來:確實。固然婺藕察覺出幾分線索,繼而與秋紫、朱襄聯手,連同—— “姐姐——”我忽地想起一件事來,急忙問道:“你說會否當日婺藕曾將二瓣楓葉圖案的秘密告知了秋紫與朱襄?” 正仔細看著夕顏手帕的裊舞來不及回神,一時沒聽清,疑惑道:“你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會否秋紫與朱襄當日曾與二瓣楓葉圖案的秘密有幾分聯係?她們會不會自婺藕那兒知曉一二分的線索?正為了這一星半點的知情,這才叫婺藕往他們的背上畫了這麼一副刺青?”我愈加詫異而大膽地懷疑起來,仿佛解開這一層麵紗,隨即便可探聽得知二瓣楓葉圖案的秘密。 裊舞聽了我的話,微微蹙眉,反問道:“何以見得刺青係婺藕吩咐人描繪在他們背上的?” 我一時語噎:確實,她們二人身上的刺青或許係婺藕之令才繪上的;亦或係他們自己請人描繪的。不對,他們不過一介宮人,何必如此?萬一叫人看到了,隻怕會惹來非議。彼時他們貼身伺候皇後,叫其她宮人得知此事,隻怕皇後麵子上不好看。如此看來,隻怕刺青一事係婺藕所為。 我將自己的這一思緒告知裊舞。 聽罷,她點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如此看來,咱們還得親自去探視一番婺藕,才能有所了解。”說著,麵色惴惴不安起來,“然則你如何擔保她一定會將真相告知咱們?”吐出長長的一口氣,“她既然知曉此等秘密而自始至終不曾吐露隻言片語,隻怕她絕不會如此輕易地將秘密告知咱們。” 我嘴角浮上一抹滿意十足的微笑,“為了咱們之間早已蕩然無存的姐妹情,她自然不會。然則,若此事涉及到青雀,隻怕她定會坦誠相告。” 裊舞微微睜大了眼睛,一時醒悟過來,點點頭,贊同道:“申氏一族固然受到了如此嚴懲,到底不曾被滅族。來日,青雀登基之日,便係他們再度叱吒風雲之時。為了青雀能夠順利登基,為了申氏一族來日可再度崛起,她自然不會放棄一絲一毫的機會。今日,你借著擁護青雀的名義換得二瓣楓葉圖案的秘密,到底物有所值了。” “我今日此舉,不僅僅為著二瓣楓葉圖案的秘密,還有咱們當日的姐妹情。禦殿之內,咱們四人相識最早,可偏偏今日隻剩了我個孤魂野鬼,你教我如何不傷悲。”一時之間,眼眶仿佛盛不下沉重的眼淚,兩顆碩大的淚珠劃過我的臉頰。 裊舞趕忙用繡有一朵夕顏的帕子為我拭淚,細心安慰道:“我知道自己這些年來隻顧著瑤澤不曾為你考慮半分係我的不是。終究我的心智不如你這般堅定啊。”語氣幽幽,嘆出一口哀婉的涼氣。 我反手握上她的手腕,神色正經道:“今時今日,斂敏與婺藕再無回頭之日,但我還是希望你可以重新整振作。不然,我一個人麵對這一重重危機,實在難以招架。我真的好怕,好怕來日一旦我遭人算計,一夕之間失寵失勢,會連累到你。屆時咱們倆姐妹皆落難,那鸞儀她們又當何去何從?”眼中滿是期盼她早日振作的心願。 裊舞微微一愣,隨即失落失神道:“我也想早日振作。可惜,我實在過不去心底裡頭這道坎兒。” 就此,莫大的黑暗向我襲來,將我淹沒在這無邊無際的死寂之中,耳畔的安寧與平和永無休止,叫人深深沉醉過去。忽然平地一聲雷,我因著一聲巨響而醒來之後,睜眼一看,便瞧見霜序立在內殿中,手中的首飾匣已然伴隨著嘩啦啦,盡數掉落在地,正係這一道響聲叫我一下子清醒過來。 戍守殿外的倚華急忙聞聲趕來,看了一眼霜序,對我笑著行禮道:“霜序這幾日也不知怎的,毛手毛腳起來。還請娘娘寬恕。”一壁回稟道:“娘娘每日午睡之後所用的沐浴之物已然準備好,娘娘可要即刻沐浴?” 聲響如此吵鬧,我自然困意全消,故而即刻起身,無所謂道:“本宮即刻沐浴。”一壁往屏風後頭走去,一壁疑惑道:“倒是霜序,你這幾日到底怎麼了?怎的跟失了神一般?”一壁由著倚華、竹春服侍我沐浴更衣。 一件件褪去身上的錦緞華服,隻聞得霜序在一旁磕磕絆絆地畏懼道:“奴婢,奴婢這幾日實在,實在是——”麵色通紅,伴隨著哭腔,語氣甚是恐懼,仿佛被入夜之後的鬼魅纏住了,無法安眠,繼而年復一年,攪得人神智失常,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眼見她如此情狀,躺在浴桶中愜意閉目養神的我心頭不過起了一絲絲疑惑,隨即無所謂道:“想來你這幾日自是有些疲乏了。既如此,你不若好生在長樂宮內休息一段時日,無需時刻近身服侍。”一壁拿熱水往自己身上澆,感受著一股股暖流在自己的肌膚之上流淌帶來一陣陣的舒適與溫暖。 得了我的吩咐,霜序麵容放鬆幾許,急忙謝恩離開,步履迅疾。 沐浴畢,換了一件輕薄的雪錦紗裙,遍體柔和,隨即落座梳妝臺前,取眉筆細細勾勒一對遠山眉。在銅鏡的一角,我偶然瞥見倚華欲語還休,終究不曾開口,心頭不禁詫異幾分。 “倚華,你有話不妨直說。本宮與你乃是多年來的情分,你無需顧慮其它。”過了半刻,眼見發髻梳理完畢,我一壁看著首飾匣中無數對東珠耳墜,一壁對著銅鏡細細比較著,一壁隨口道。實則我心裡頭有數:方才霜序磕磕絆絆隻說不出話來之時,倚華便有了這一副古怪的神態。她乃我身邊最為信賴之人,與我自然凡事皆可言語,我亦不會怪罪於她。能叫她磨磨蹭蹭,不復往日的利落,隻怕其中內情絕非小事。 正持著一支金鑲玉祥雲紋青鸞發簪的倚華聞言,一時愣住了,繼而恢復了原先的神色,由著竹春接過發簪,插入我的發髻之中,自己在一旁不緊不慢地娓娓道來,“回稟娘娘,自那日娘娘暗中吩咐淩合將身邊所有宮人的底細查個一清二楚,奴婢亦跟著得知了一些消息。其她人尚可,唯獨霜序一人,她的來歷奴婢說不上模糊,但也說不上仔細。”語氣夾帶著幾分往日不曾有過的古怪,叫人一時之間心生肅靜之情。 “哦?”我第一次聽見倚華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不由得詫異起來,隨即道:“難不成霜序的來歷有蹊蹺?”一壁在腦海中細細思索當日淩合的回稟,隻覺並無差錯之處。 眼見我疑惑起來,在銅鏡中對上了她的眼眸,聽得她繼續道:“當日,淩合親自徹查娘娘身邊所有人的底細。哪怕鶯月之流亦被淩合查得一清二楚。然則唯獨霜序,娘娘縱使此刻吩咐淩合過來,隻怕依著他的手劄,上頭不過一句話。”說著,猶豫起來。 “何話?”我愈加好奇,心裡頭萌生出一股不祥的念頭。 咬著牙,費了半天勁,倚華才開口道:“當日調查之後,淩合的手劄上記載了奴婢與鶯月、竹春等所有人的來歷。唯獨霜序不過一行字:因家中父母雙亡而賣身入宮。奴婢看過注解,隻比娘娘早一日入宮。” “如此有何不可——”我一時無所謂,繼而轉念一想,隨即察覺出異樣,大吃一驚道:“淩合隻記了這麼一句?關乎霜序父母係何人,來自何地,因何而死,難不成無隻言片語?” 我難以置信:何時何地,做事滴水不漏的淩合竟會有如此敷衍了事的時候。早些時候,但凡我吩咐他辦的事,無論事態大小,他非但辦得穩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而且無一不周到,叫人一目了然。遠的不說,我初入宮那日,各宮嬪禦送來的禮盒皆被淩合按照大小整理堆疊,收進庫房妥善保存,即便堆滿亦無大差漏。此等能人辦事手段可見一斑。然則縱使淩合這等能耐,依舊查不出霜序的來龍去脈,隻怕霜序的來歷絕非如此簡單。 心頭不禁惴惴不安起來:多年來,我已將鶯月、霜序她們視作我的家人。我如此信賴她們。但凡有一人一時起了歹念,隻怕我與三個孩子定會深受其害。不行,我絕不能放任不知根底的人在長樂宮。不然,隻怕來日縱使經受了其她嬪禦的算計,終究會死於蕭墻之內。 一旁的竹春在細心地為我插上珠釵簪環之後,不曾看出我的心思,隨口道一句,“娘娘若是疑惑霜序的來歷,奴婢倒記得有一日她曾親口對咱們幾個說過:她能入宮,皆係一位大善人的善心。若非那位大善人好心好意,隻怕她父母隻能草革裹屍,無法入土為安。” “我怎麼沒印象?”倚華一聽,搶在我前頭,急促地問道,甚是詫異。 竹春想了想,無謂地解釋道:“彼時咱們剛聚在一起,娘娘不過婉姬的位分。那日,咱們幾人瞞著您,背地裡整理了一桌酒菜,就當大家的初見之禮。喝了酒之後,霜序仿佛變了一個人一樣,甚是話癆。原本她滴酒不沾,到底架不住梁琦的勸說,隻喝了一兩杯,隨即話癆起來。咱們當時還詫異呢。說來第二日早上咱們幾個那這件事嘲笑她,她還懵懵懂懂的。” “彼時她係如何跟你們說的?”我與倚華對視一眼,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