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陳婉篇(一)(1 / 1)

【戊不受田田主不祥,子不問卜自惹禍殃】   這句話究竟是個什麼意思,陳婉也不知道,但桌子上的翻頁日歷中“彭祖百忌”對今天的批注就這麼寫的。   2005年9月1日,到今天,她已經在東山五中任教半年了,今天是她第一次當班主任的大日子。   隻做了半年實習教師就被破格升任帶班班主任,對此,她倒不覺得是自己的業務能力有多強,純粹是漂亮。   沒錯,陳婉認為自己的升職轉正完全歸功於好顏值。不得不說,這是一個自我認知很準確的女人。   ‘不然呢?李小理就還沒轉正,還不是她沒我好看的原因?嘻。’   湊在門口的鏡子前,仔細打量了一番起早鼓搗出的妝容,陳婉對自己暗暗加油:   陳小婉,你是最棒的!不怕!嗯,最棒的!   鼓鼓的腮幫子可愛又俏皮,靈動的桃花眼瞇成彎彎的兩顆月牙兒。   穿上平底鞋…又脫下,今天是開學日,肯定要站好久,心想著,她又把赤裸的腳丫踮著腳尖插進一雙運動鞋裡,回身朝屋內喊了一聲。   “爸媽,我去學校啦。”   “婉婉,早飯……”   陳母從廚房走出來的時候,陳婉姑娘已經關上大門走了。   “你吃吧!”   陳母把端出來的包子投喂給看報紙的老伴兒。   簡易木桌上吃著飯,陳母嘀咕:   “那孩子太不聽話,隔壁樓張姐都給介紹兩個了,她也不見,你就不說說她?”   “孩子還小呢,著什麼急?”   “不急?再不急就成老姑娘了!誰家丫頭大學畢業還不張羅結婚?”   陳父悶頭嚼肉包子,不再頂嘴。   ……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   初秋早晚已經十分涼爽,陳婉外披一件米黃色的綢緞麵料小風衣,袖子擼到了胳膊肘,露出兩條白花花纖弱的手臂。   “老板,要套煎餅,兩個蛋,不要土豆絲不要油條也不要脆皮,多刷醬。”   聽聲音脆生生的,回頭見這嬌俏的小姑娘正抬著胳膊把頭發紮成一個小丸子,老板翻翻白眼兒:   “就是雞蛋餅多刷醬唄?”   “嗯呢。”   月牙眼的殺傷力略大,老板沒了脾氣,邊攤煎餅邊問:“開學了咋不穿校服呢?”   陳婉咯咯笑,這是老板變相誇她年輕,她聽得出。   “沒錢買呢。”   “嘿,看你麵相,以後大富大貴,到時就不缺錢了。”   陳婉又笑,接過遞來的塑料袋,一直走了好幾米遠還在笑。   剛攤好的煎餅果子香噴噴的,她隻咬了一口就燙得呼哧呼哧,重新裝好,準備到學校涼一些再吃。   甩著大長腿走過秋天朝陽的人行路,香樟、細柳、微風,陳婉素來都是這條路上最美的風景。   騎自行車的、走路的,行人無不為之側目。   當然,偷看最多的群體還是那些火力正旺的學生們。   條條街巷中的學生本應如潮水般向學校匯聚,可不知從哪日起,五中的男孩子開始繞路去學校。   繞的就是這條陳婉的必經之路。   跟著陳婉身後有個大部隊,不為別的,就是看,一日之計在於晨,每天起床後能看眼陳老師的背影去學校……   好家夥,精神小半天。   到了午時再度萎靡也不怕,因為校內有“五中三美”可同時觀望。   五中三美、二李一陳,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看一個提神醒腦,看倆永不疲勞,看仨…嗬,長生不老!   校門口的值周生認識陳婉,禮貌地跟她打招呼:陳老師好。   陳婉笑嘻嘻地點頭,大步流星地跟著人群往裡走。   雖然是開學,但真就到了人擠人的地步麼?並不是。   人群箭頭般朝陳婉身邊湧來,外圍要麼是女生,要麼是空地。   土操場上沙塵飛揚,葡萄架上成串的小葡萄熟了,有些零零散散的掉在了水泥甬道上,被踩的很扁。   一路沒怎麼緊張的陳婉打從走進教學樓就開始有點哆嗦,每一步走的都感覺腳也不舒服、手也別扭。   過往半年,她一直在帶三個班級的代數課,和學生們的相處也還算和諧,就是……她認為這些高中小孩兒有點兒笨,而且男孩子笨得更厲害。   按理說不應該啊,不都說男孩兒比女孩兒聰明麼?   可她教的三個班級裡,就連最基礎的函數公式那些傻小子們也要讓自己講好幾遍才明白。   這次帶班了,她忐忑的是萬一成績教不好,會不會太丟人?   前些天教職工返校開會時,張校長和劉主任都還鼓勵她來著,讓她放寬心,說以她的教學能力帶高一的班級完全沒有問題。   話是如此說,陳婉仍然有點忐忑,恍恍惚惚走到一年一班,在門口往裡看了看,發現除了講臺上的女老師外,學生一個都不認識。   一身黑裙的李理看著站在門外一臉懵懂的陳婉,笑著走出來,小聲笑著說:“你不是帶三班麼?”   “……”陳婉咬咬嘴唇,“哦,對哦。”   “你是不是緊張啊?”   “才不是,才不緊張!”陳婉拱拱鼻子,反問李理:“你怎麼在一班?你又不是班主任?”   看她小傲嬌的樣子,李理也不惱,說:“吳老師請了半天假,讓我幫著看會,你快去吧。”   剛轉身,陳婉又回過頭,跟李理說:“晚上約好吃飯的,別忘啦。”   ……   和其他班級不同,一年三班在老師進教室前就很安靜,一點兒沒有喧鬧。   主要原因是班裡有個奇葩。   這個奇葩男生一臉血,長發過耳,劉海斜搭,坐在靠門的第一排第一個位置,腳下的書包拉著,但沒完全拉上,還有兩把大片刀的刀柄豎在外麵。   見之者無不麵若寒噤。   女生心裡想的是:這人好可怕,怎麼會和這種人分到一個班?   男生心裡想的是:這人好裝逼,怎麼會和這種人分到一個班?   邁著不算太輕快的步伐,陳婉一腳踏進一年三班的教室門。   教室裡的窗戶開著,有風吹動白色的滌綸窗簾。   八九點鐘的陽光照得陳婉如玉人般亭亭而立,她露麵,班裡便是一陣嘩然。   早聽說五中有三個美到冒泡的老師,這肯定是其中之一了,不然隨便一個都長這樣…那太不講道理了。   這是三班男生在報到初日對這個班級的第二印象。   至於同學們心裡的第一印象,陳婉在掃視一圈教室後,沒發現。   咦?校長說中考時區裡的第一名在這個班,人呢?   區裡第一名,全市第四名,如果不是身世特殊和“離家近”這個原因,那名同學是肯定不會來這個普高念書的。   陳婉在幾天前得知這個消息後,著實興奮了一陣子。   那是個清北苗子,即將在自己這個新手班主任麾下茁壯成長,連李理都羨慕死了。   嬌花需要重點養護,她在家時就想好了,準備封那名同學一個大官當當,如果是個有責任心的男孩,就讓他當班長,如果文文弱弱,就讓他當學習委員。   陳婉在校長室看了那名同學的資料,資料裡有照片,可看了一圈……   再一回頭……   “啊呀!”   嬌呼一聲,陳婉捂著胸口下意識向後退了兩步,腳跟碰到講臺的臺階,差點摔倒。   好不容易站穩後,臉都嚇得卡白。   “這位…同學,”聲音顫抖,陳婉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問:“你要不要搶救一下?”   “……”   這是個長得好看的白癡——方圓對陳婉的初印象。   “哎呀,自習自習,先自習!”甩甩手,陳婉把“這位同學”拖出了教室。   ——   “陳婉,耳東陳,婉約的婉,我叫陳婉,是你們今後的班主任,請……”   本想說請多多關照,但不威風,臨時改口成了:“請你們今後好好學習。”   “……”   沒說的,笨蛋美女這四個字在陳婉頭上掛了許久。   洗乾凈臉、發際線邊扣著一枚創可貼的方圓壓根不去往講臺上看,隻趴在課桌上睡覺。   “下麵開始點名。”   一邊翻花名冊,陳婉一邊碎碎念:“高中和初中就不一樣了呢,高中前兩年的知識點很多,而且比初中要難,你們千萬要認真聽課,咦,名單我放哪裡了,哦,在這,你們呀,考到這裡了就不要再惋惜中考沒有好好發揮,不要去羨慕那些重點高中的學生,起跑線都是一樣的,隻要認真學,都能如願去個心儀的大學的……唔,呂曉峰!”   見是個坐在當中的壯壯男孩子站起來,陳婉瞇起眼睛對他說:“能做個自我介紹麼?比如從哪個初中考來的,有什麼特長之類的?”   陳婉的笑容在憨憨壯壯的呂曉峰眼裡,和九天仙女的微笑沒有任何區別。   暑假時剛剛看完《歡天喜地七仙女》的呂曉峰同學霎時覺得夢想照進了現實,在這一剎那,他發誓要好好學習,誓死不讓老班失望,誓死不給老班添麻煩!   “在這所學校,誰!都不能欺負三班!!!”嗷嗷一嗓子,呂曉峰同學尚未從夢境中醒轉,便脫口而出。   這一嗓子,不僅嚇了陳婉一跳,嚇了全班同學一跳,更吵醒了方圓。   “吵吵尼瑪!”   “你在教室罵人?!”見惹怒了先前滿臉血的大魔王,呂曉峰有點兒心虛,但剛剛立下誓言,不好顯得太怯懦。   方圓緩緩起身,順道拎起小書包。   陳婉不知道他包裡有刀,但男生們知道,呂曉峰有點慌了。   陳婉指著方圓說:“你坐下,沒問你!”   看向她,方圓想著剛剛在辦公室的一幕,繼而乾脆坐下,不再說話。   暗暗嘟嘟嘴,陳婉重新問呂曉峰:“那麼,你是哪個初中的呢?”   “星原中學。”   “那麼,你有什麼特長呢?”   “我…我會踢足球打籃球什麼的。”   “哦?那就是體育好了哦?”   “算是吧,老師。”   陳婉展顏一笑,重新開心起來,一撫掌說:   “那等過幾天選班委的時候,你要爭取了哦。到時候,我會參考體育老師的意見。”   “行。”重獲女神微笑的呂曉峰拍拍胸脯,驕傲地坐下。   點名繼續。   “劉煥書…”   “陳靜茹…”   “張堯…”   “徐雪…”   “鐘小光…”   “劉蘇。”   叫到這個名字時,一個中短發,文文靜靜,皮膚很白的女生從靠窗那排的最後一個座位站起來。   身形高挑,凹凸有致,隻是臉頰帶著微紅,顯得怯怯的有些不好意思。   “你叫劉蘇?”陳婉瞧過去,笑著問。   “嗯。”點點頭,16歲的小劉蘇捏著手指頭。   “唔,看了下你的成績,還不錯喔,上了高中要繼續努力呀。”   劉蘇一怔,心道自己的成績剛剛過普通高中的分數線,哪裡算不錯了?   這個漂亮老師…人真好。   仍舊點點頭,劉蘇主動開口介紹了自己的初中和特長。   說到特長是打太極時,同學們都笑了。   全班唯一沒樂的兩個人,一是重新趴下去的方圓,一是瞧她瞧呆住、滿臉疙瘩豆的張堯。   陳婉對劉蘇笑道:“那很好呀,如果誰欺負我們班的同學,你可以和呂曉峰一起保護他們。”   …   “下麵是…方圓,哪位是方圓同學?”   在辦公室給他擦臉的時候,陳婉就知道誰是方圓了,之所以特意這樣問,她是想讓同學們改變對方圓的看法。   瞧,這個看起來不正經的男同學,就是中考全區最高分呢。   這就是人不可貌相!   不得不說,陳婉在升官第一天就打算鍛煉為人師長的謀略和城府了。   隻是…方圓不大給麵子,他真的睡著了,聽不見。   “方圓?”   “方圓在我們班??”   “焯,那個大魔王??”   講臺下開始竊竊私語,陳婉莫名其妙。   什麼大魔王?   敲敲桌子,她輕咳一聲:“哪位是方圓同學?請站起來!”   餘光瞟去…臭小子!還不動彈!   忍無可忍,陳婉大長腿兩步就邁了過去,拎著“那位同學”的肩膀,將他喚醒。   睡眼朦朧,睜開就看見一張柳眉倒豎的清秀麵龐,方圓歪歪嘴,問:“乾嘛啊?”   “你是方圓不?”   “你在辦公室不是問過了麼!”   “……”   陳婉深深吸了口氣,努力露出一個笑容,返回講臺說:“這位方圓同學就是這屆中考的全區第一名,全市第四名,希望大家今後要努力向他請教學習方法,互幫互助,相信我們班一定能在學習上遙遙領先其他班級……   “還有啊,別看方圓同學剛剛很嚇人的樣子,其實沒什麼啦,他隻是早上摔了一跤……”   話說一半,被懶洋洋坐下的方圓打斷:“打架打的,你在辦公室也問了,乾嘛騙人?”   “……”   陳婉從來不是好脾氣,今天到這個地步已經是她的極限了,再次勻平呼吸,陳婉笑嗬嗬地一揮手:   “下麵,分座位,都!給我站起來!!!男生一隊,女生一隊!告訴你們!不按成績分座位是我的底線!   “按大小個!都給我自覺點,在走廊站好!!!”   嬌詫震天,方圓離門口最近,當先不見了身影。   ——   開學當天就有課間操,做廣播體操前,老煙民方圓很自然地找到了學校的吸煙角。   吞雲吐霧中,大B哥找了過來。   “喂!聽說你班班主任是陳婉?”   “焯,別提了。”   “焯?這麼赤裸的美好願望?”   “滾蛋吧,還沒初中那個齙牙非強,傻了吧唧的。”   “傻?你管她傻不傻呢?漂亮啊,校花呢!”   “神經病吧你?哪有老師當校花的?”   “這是五中的特點,嬌花榜前三甲都是老師。”   “什麼鬼?”   “嬌花榜,七班孫鈺今天發明的。”   “才兩節課……”   “第一節課發書時,我們已經踩完盤子了,剛才那節課做榜單足以。”   方圓無語,鈴響了,學生們都往操場中央跑,他也彈飛煙頭跟著去。   大B哥跑在他身後,又問:“你和誰同桌?男生女生?好看不?”   “什麼什麼蘇,姓啥沒記住,好看不好看沒注意,反正也挺煩人。”   “劉蘇?”   “好像是。”   “焯,第六。你小子艷福不淺啊。”   ——   開學半個月,方圓在校內打了三次架,不算放學時被校外小混混堵校門的次數。   為此,陳婉再度發飆,方圓再度留堂。   數學教研組的辦公室裡,隻剩下一臉怒容的老師和滿臉無所屌謂的男學生。   陳婉從抽屜裡拿出一袋創可貼,用力地pia在桌麵上。   “來吧,你自己貼,貼哪?   “半個月了,你用了我半袋創可貼,沒一天斷過!”   長發方圓不屑地哼了聲:“沒有一次是我主動要的。”   “你想不想好了!”陳婉怒道。   半個月,僅僅半個月,陳婉對帶班之後的美好憧憬便灰飛煙滅,無他,全因麵前這個男生。   這人…這小子…這臭小子,怎麼這樣呀!   “我當然想好,男人的天下都是打出來的。”長發的中二方圓如是說。   “打?打架?”   “對唄。”   “嗬。”   陳婉氣笑了。   “好,你和男生打架也就罷了,劉蘇被你欺負哭幾次了?”   “…”方圓悻悻道:“她動不動就哭。”   “李理老師呢?你乾嘛和人家頂嘴?”   “她長得好看,我逗逗她。”   “你不要臉!這是學生說的話麼?”   方圓不說話了,定定看著被逗急眼的另一位。   陳婉反應過來了,一時間又惱又羞,臉上紅白急轉。   “你…我要找你家長!”   “好,謝謝老師,找到的時候您一定要告訴我,我找他們十六年了。”   “……我”陳婉緊緊抿著嘴,兩人凝望,最終她無奈一嘆:“我都被你氣糊塗了,方圓,算我求求你,別打架了好不好?我也剛剛當班主任,知道自己很多地方做的還不夠,但我真心希望班裡的每個同學都能有個好的未來。”   方圓也是第一次見她雙眼含淚楚楚可憐委屈巴巴的樣子,任他再怎麼胡作非為,卻仍然隻是個青春年少的大小夥子,見漂亮老師如此樣子,他終是服了一丟丟的軟。   “沒別的事我就走了,晚上還要出攤呢。”   少年倔強,幼稚的倔強,叛逆的倔強。   不是不懂說軟話,而是不會,說不出口。   陳婉拉住他,“等等,坐下。”   素手輕拈,創可貼貼在他的鼻梁上,指尖觸感冰涼滑潤。   “前天我和孤兒院的劉院長見麵了,她說你從小的性格就倔,但心地很善良,老師也知道,你是……”   近在咫尺,吐氣如蘭。   中二少年方圓的心怦怦跳。   可聽到那個名字,依舊冷哼一聲:“別和我提她!”   “好,我不說,”知道了什麼原因,陳婉轉移話題:“擺攤累麼?”   “不累。”   “怎麼會呢?”陳婉笑笑,拿著第二枚創可貼,貼在他的下巴上,“那還不累啊?我昨晚去偷偷看你來著。”   聽完後是什麼感覺,中二方圓說不上來,怪怪的,怪怪的。   “哪天我去給你捧場好不好?”   方圓想說的是:我請你就得了唄。   可說出來就變成倔強的:“不用。”   歪歪頭看看貼好的大花臉,陳婉笑嘻嘻說:“唔,我的手藝還不錯。”   方圓略羞澀地站起身,硬硬說:“那我走了。”   背過手看著他的背影,陳婉叫道:“說好不許打架了呀,要做好學生,不許欺負女同學!”   昏暗的走廊裡,臭小子背對她抬手揮了揮。   ——   “方圓!你又打架!你怎麼答應我的!”   第一次月考前,陳婉站在教室門口看著後排滿臉花的方圓怒喊。   月考後變成:“我的天!方圓,你理科科科滿分?!我的天我的天!我也沒見你認真聽課啊!”   辦公室,陳婉比方圓還激動,抓著他手晃來晃去,連他偷偷摸掌心揩油都沒發現。   “你這麼厲害乾嘛還打架啊?保持住就能上重點大學啦!”   …   高一上學期期中,陳婉又怒了。   “方圓方圓方圓!!你又欺負劉蘇!去後麵站著,下午都別回座位了!”   秋遊。   “乾嘛和別的班打架!山這麼高,萬一出意外咋整?你怎麼這麼不叫人省心呢?”   方圓說:“那人欺負劉蘇。”   “哦,那…那也不許打架,下次注意。”   期末考試前,“方圓!主任抓你多少次在樓下抽煙啦!你能不能戒了!”   期末考試後,“唔,第一名,不錯喲,嘻嘻,真是個好學生。”   高一下學期期中。   “方圓方圓!!班裡的操行分都被你扣完了,你就這麼當班長麼!!”   “方圓!李理老師要對你進行魔鬼訓練?怎麼回事?”   方圓意味深長地說:“你們不是好閨蜜麼?她沒告訴你?”   晃晃頭,陳婉萌萌道:“沒啊,你快說!”   “那我也不說。”   期末考試後,“我的天,方圓,你作文滿分,李理都誇你厲害。”   方圓問:“我數學也滿分,你咋不誇我?”   “我誇你還不多麼?!”   “……”   認識一年後,陳婉才首次出現在方圓的烤串攤子上。   那天是個七月流火的夜晚,街邊都是赤膊大漢,對著酒瓶子吹的大漢。   陳婉坐在方圓身後,也就是烤爐後麵,這是方圓特意給她安排的座位。   “要辣不要?”   “要。”   “要香菇不要?”   “要。”   “要大腰子不要?”   “要…不要!”   “啤酒呢?”   “要…一瓶吧。”   “涼的溫的?”   “我自己拿。”   長裙長發的陳婉像盛開在垃圾堆裡的一朵百合花,高潔美麗不足以形容。   那晚,方圓說死沒收陳老師的錢,還幫她打了一輛車。   那晚,是方圓第一次跟顧客打架,誰讓那幫雜碎在背後YY陳婉來著?   打你?也就是這裡路燈亮,不然老子一泡屎拉你肉串上!   第二天,陳婉又來了,看見他臉上胳膊上腿上的傷口,氣得大罵:“我再也不管你了!”   方圓無所謂道:“隨你便,從小到大沒被誰管過。”   “你……”   “我什麼我?放假了還拿自己當老師?不吃就一邊兒玩去。”   那天,方圓第一次看見陳婉哭的樣子,意興闌珊地早早收攤。   從那之後,陳婉似乎真的不大管他了。   打架不管,逃課不管,抽煙不管,除了把小劉蘇欺負哭的時候說兩句,餘皆不管。   到了高二,能幫她管方圓的李理老師也不教這個班級了,大魔王的稱號徹底從初中落實到高中。   過完06年的春節,躲無可躲,拖無可拖,女大當嫁,陳婉被家裡逼得開始相親。   花兒一樣的姑娘少了無盡歡脫,開始變得落寞。   三八婦女節時,學校放了半天假,去年也如此,但陳婉沒什麼感覺。   僅僅一年過去,她突然發現:哦,原來我可以過婦女節了呀,是婦女,不是女孩兒了。   嫁人麼?行叭,可是嫁誰呢?   不喜歡的人,可以結婚麼?不犯法麼?   雖不是江南,可清明過後的東山也是陰雨連綿天。   一個周末,相親結束,故意攪黃局麵的陳婉撐傘走在路上,心裡正在編造回家跟母親要講的托辭,突然身前橫了一輛自行車。   “再走就掉坑裡了,你走路不睜眼?”   抬頭,是被雨絲淋透的方圓。   本煩悶在心,見是總惹自己生氣的臭小子,陳婉更鬧心了。   “好好的話你不會好好說!有你這麼跟老師說話的麼!”   方圓也是火大,要知道,從前麵調頭騎回來,他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聞言冷哼一聲,什麼都沒說就蹬著個籃子260瀟灑而去。   每日半陰半晴,濕漉漉的惹人煩,直到五一前才迎來第一個大晴天。   2006年4月29號,上午的第四節課陳婉要給自己的高二三班上代數,進了教室,果不其然,她一眼就看見那臭小子在像頭豬似的趴在那裡睡覺。   好好好,期中考試你147你厲害!我不管你!   講著卷子,一隻烏鴉落到了窗邊,陳婉從講臺上側過身,一個粉筆頭就甩了過去。   一年多的執教生涯,陳婉別的沒學會,但在方圓身上把扔粉筆的準頭練出來了。   漆黑的烏鴉身上多了一個白點,渣渣叫著飛走,從前麵窗戶飛到後麵,叫醒了大夢而歸的方圓同學。   蝴蝶飛來,06年4月末的陽光明晃晃的刺眼,一如短發劉蘇的皮膚。   “老師叫你呢。”   壞家夥的眼神好奇怪呀。   他乾嘛一直盯著我的卷子?瞧不起我的低分呀?哼。   心裡活動比較多的小劉蘇再次提醒:“老師過來啦!”   陳婉不得不過來,臭小子自己睡覺就罷了,怎麼睡醒了還弄這麼大動靜!!   “方圓,你站起來!”   陳婉!是陳婉!   方圓突然感覺四肢能動了,蹭地猛站起身,嚇了陳婉一跳。   “你…怎麼了?”   臭小子的眼神…好奇怪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沒了以前的淩厲,多了點兒溫暖和煦,還有,他乾嘛傻乎乎的笑?   滄海桑田,紅顏未老鬢先霜,不行不行,陳老師,我帶你飛!   “老師,我剛睡醒,腦子還有點不清醒。”   “……”陳婉怔了怔,擺手說:“你坐下吧,好好聽講。劉蘇,你起來說一下。”   ——   筆記本遞了過來。   【你怎麼了?】   【做了個很長的夢,剛緩過來】   【多長?】   【大概17¢年吧】   【那是很長哦,我們才17歲,17年像是一生呢】   下課鈴響。   “五月末要進行第二次會考,升高三後,咱們文科班就會大幅減少三個理科的課時。   “如果還有想調整文理方向的,可以參考這次會考的成績。”   陳婉一邊整理教案,邊說邊偷偷往方圓那裡瞟瞟。   “好了,下課吧。方圓,你來一下。”   辦公室裡,僅隔一天未見的陳婉始終在注視著方圓奇怪的眼神。   坐在椅子上左腿搭右腿,抖著盈盈一握的秀氣腳丫。   腳尖頂著的黑色平底鞋一翹一翹,鞋麵上鑲著珠子的蝴蝶結也跟著微微振翅。   相隔一生未見的方圓也一直在定定看著她。   明黃色的陽光給陳婉的側臉鍍了一層金,處子絨毛如同給金線邊緣打了柔光,像精挑細選出來的一顆水蜜桃。   光暈裡的陳婉美得冒泡。   “陳老師,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