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流轉是世間的不變定律,一朝文明古都的落幕也漸漸的在世人的眼中成了一樁陳年笑談。可這江湖很大,還有事,不斷的在這片江湖上發生,凡俗事,天下事,仙人事。在這武者仙人當道的世界,命運似乎變得更加的無常。 “駕!駕!”國家的強盛似乎也引來了權貴們的膨脹,如此富麗堂皇的馬車,一般人隻要是擦上一點,就得把自己的身家賠進去了…… “籲~”馬蹄聲驟然停下,變成了來回幾步的迂回。 馬上跳下了一名壯漢,四周也有十幾個侍衛圍了上來。 “小子,你是沒長眼嗎?不知道這馬車裡坐著的人是何許人也嗎?”壯漢不問緣由,厲聲質問著,蜷縮在地上的小男孩身材佝僂,眼神中並沒有任何的慌亂,而是空洞,一種隻有長期經歷過絕望的人,才能流露出的空洞感,可空洞的感覺並沒有持續多久,隨即又被一抹悲傷所代替。 “請你們……救救我的母親。”直到小男孩開口,他身上才綻放出那一股獨屬於孩子的怯懦。 “怎麼徹底的?可是我們落天城府城主的嫡長女,耽誤了行程,你擔待的起嗎?”壯漢蠻橫的兩步沖上前去,揮拳向前,凝聚著頸風,把一旁湊熱鬧的小姑娘們嚇得花容失色。 小男孩的眼神又恢復到了空洞,他並沒有對於死亡的恐懼,或許不清楚死亡到底是什麼,又或許早就失去了那份恐懼,因為像這樣地位低下的人,即使死了,也沒有人在意,也沒有人管,死亡是隨時都可能的。不管在何等繁華的時代,像這樣可悲的人都是存在的,這世界是不公平的,它帶給了人“生”,可這樣的“生”參差不齊,隻要一日有高低之分,這樣的不公平就永遠無法徹底消除,隻存在理想的世界中。 可待一拳落下之後壯漢的眉頭卻微微簇起,一個如鬼魅般的身影,不知何時閃現到了小男孩的身前,替他接下了這一拳,待看清來人的衣著著裝,跟那個躺在地上的小男孩近乎無差別,都是流浪漢般的衣衫襤褸,灰色的破舊,徹底的掩蓋了衣服原來的顏色,不過這人人從額頭上的朱砂,與光溜溜的頭頂,不難看出這是一位和尚。 近來者隻是一個小卡拉,壯漢隻是冷笑:“是國家的補貼,管不住你們這些僧人的遊手好閑了嗎?連這種事都要不計代價的插上一腳?這男孩當真這麼重要,還是你是他的什麼人?” “施主,眾生皆苦,何必為難眾生呢?”這位僧人年紀看上去還很輕,甚至還流露出一股少年的質感,但說話卻是十分的穩重成熟,不帶著那種情緒的波瀾。 僧人低頭哈腰,似乎是在懇請著對方,放著小男孩一條生路。 壯漢齜開牙,正準備發作,隻聽後方的馬車,突然傳來一聲嬌喝:“你在乾嘛!不要浪費我的時間!”城主的女兒發話了。 壯漢連忙回應著,搓著手:“好的好的,小姐讓你久等了。”又惡狠狠的瞪著僧人一眼:“小子,你等著,你可有膽報上你的名號?在哪個寺廟?” “小僧頗有遺憾,這裡沒有一座寺廟,願意接納我,小僧就在這附近轉轉,至於姓名,小僧姓李,名永卓,法號消愁。” 壯漢皺眉:“什麼野雞,聽都沒聽過,是偽和尚吧?”他冷笑著撥開李永卓,隨後回到馬上,驅馬繼續向前而行,最後快遠去時還深深地看了李永卓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了一股殺意。 和尚轉身而笑,俯身抱起了男孩,安撫他受傷的心。 男孩猶猶豫豫地出聲:“請……請……高僧救救我的娘親。” 李永卓的表情溫和了一會兒又重歸於冷漠,半晌才訥訥地說:“請帶路吧。” 跟隨著小男孩的引導,兩人一同來到了一間極為偏僻的茅草屋,從外麵就可以看出,茅草屋的屋頂連一半都遮蓋不到,這茅草屋更是破舊臟亂的不成樣子,似乎已經常年沒有人打理,但在他附近的場地倒是清掃的還算整潔,至少不似廢墟。 不隻是這一小片地方,在這城池的周圍,一直延伸到世界的盡頭,這樣的地方數不勝數,有光的地方就會有黑暗,再繁榮的地方,也會有陰影下的恐懼。 踏進小茅屋,裡麵除了一張茅草鋪做的床,和地上擺放較為整潔的有些破爛的瓶瓶罐罐。 茅草床上躺著一位女婦人,他本應該30多歲的年紀,可已經滿臉皺紋,活生生像個50多歲的老人。 李永卓趕忙踏步上前,查看著女人的情況,可是忽然心頭一緊,女人的生命猶如流水般的流逝,李永卓可以毫不懷疑地說,這女人即將以30多歲的年紀,離世。 李永卓有些動容的看了一眼男孩,在男孩期盼的目光裡,他遲疑著沒有開口。 女人在掙紮中睜開了眼睛,虛弱的撐起身子,李永卓立馬上前攙扶。 “咳咳咳,您是……浩兒找來的吧?”女人艱難地開口。 李永卓點了點頭:“正是。”小男孩在一旁使勁地點頭。 “浩兒,你先出去,阿娘有些話對這位恩人說。” 這位名叫“浩兒”的小男孩並沒有做出任何的疑惑,很聽話的走出了茅屋。 女人在看到孩子走了以後又劇烈地開始咳嗽,李永卓釋放靈力進入女人的身體,試圖讓它變得舒緩一些。 而女人隻是輕輕的摁下了他的手:“您不必做過多的事了,我已知我命不久矣。” 李永卓深深地看了女人一眼:“我並沒有救你,擔不起你方才的恩人二字。” 女人淺笑,言語談吐卻不是那些鄉野婦人般的粗俗:“您如何擔不得?您願意來關照小女子,已經是我此生感受過的最棒的救贖。” 場麵陷入了一時的沉寂當中。 “這本就是我該做的,佛渡眾生。” 女子微微一笑:“真是很多年沒有遇到過這套說辭了,您還真是,很脫俗啊。” “我聽你並不像什麼粗俗婦人,為何會落得如此下場呢?”李永卓眼裡流露出了一絲疑惑。 “您願意聽聽我的故事嗎?咳咳咳……”女人向他看去,李永卓點頭示意。 “我的名字叫妍紫,您可以叫我的小名,紫兒,我本是京城妍家第六女,家境還算富裕,因為我最小,被視為掌上明珠,家裡的長輩都非常喜歡我,在家人的悉心教導和我自身的努力下,我琴棋書畫樣樣不差,甚至被當時稱為‘京城第一才女’。” “可惜人站的地方越顯眼,得到的目光就越多,禍事便會接連不斷。當朝太子——崔宛潰,一個出了名的紈絝,相中了我。無論他怎麼追求,我都拒絕了他。就是他……毀了我!” 她的聲音很虛弱,隱約間還能明顯的聽到一股抽泣的聲音。 “在我15歲上頭禮時,他請了修士對我的上頭禮增加了無數變故,胡亂的現象橫飛當場,甚至府外還掀起了獸潮,導致所有來參加的貴族陷入了恐慌之中。從那之後,外麵就傳起了一個謠言,我是一個妖女,一個災星,我會帶來無數的麻煩,可是這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可是無數的人還是選擇了相信,我自那之後開始變得悲催,那個傳播謠言的罪魁禍首卻是洋洋得意。父親還是維護了我,他當時堅定地站在我的身前,說這是不可能的,除了他以外的家裡的其他人多少都有些動搖,對待我也不再和善。” “後來家裡又出生了一個女兒,家人對我的態度似乎又更加的冷淡了……”說這話時,妍紫的眼神中,似乎流露出了一絲落寞。 “又一次太子舉辦的宴會,宴會舉行到一半的時候,崔宛潰這個畜牲突然讓我跟著他去房間,我雖家世顯赫,但並非頂級勢力,他並竟還是一朝太子,我隻能忐忑的跟隨他前去。果然沒什麼好事情發生,一到房間他就抓住了我,把我往床上甩,他那副猩紅的麵孔,我至今還記得,他憤怒地問我怎麼樣才能夠愛他,我當時便給予了他永遠不可能的答復,像他這樣的人!被碎屍萬段都是對他太好了。”妍紫的眼淚早就不爭氣的趟滿了整張臉,透過模糊的淚水,似乎能看見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下,那一幅曾經絕美的麵龐。 “他拿劍割傷了自己,然後大呼侍衛,並找了兩個證人指控我。我被安上了刺殺太子的罪名,可是我從來都沒有乾過那樣的事,我明明沒有做過壞事,為什麼要給我這樣的報應?我依然記得那審判的一幕幕。連皇帝也相信我是妖女的說法,父親隻能沉默著,以他曾經小小的功勛,擋不住的滔天的禍事,我能看見他的眼神中曾閃過的一絲堅定,可後來變成了絕望,變成了無奈,變成了決絕。我就這麼下獄了,太子以愛我的名義,想當時的皇帝上諫,他害的我滿門淪為階下囚,他對皇帝說是他對我的愛縱容了我,那個可笑的皇帝,竟然還信,他把他那高大偉岸的形象倒是做的很足,他義正言辭的為我免去了死罪,給了我十年的刑法,這十年活著……還不如去死。” “在牢獄裡,我整天被那些窮兇極惡的罪犯毆打,沒有人管束,我被毀了容,折斷了手指,一雙雙罪惡的雙手伸向我,項目推向滾燙的烈焰,身上的傷痕至今還刻骨銘心。”她咬牙切齒,李永卓隻是在一旁木木地聽著,並沒有打擾她。 “十年後,我出獄了,我本來以為當年的事情已經結束了,我可以體驗新的生活了,可惜魔女的罪名讓我走到哪裡都會受到謾罵,無數的喊聲鋪天蓋地,此刻我好像被丟棄的孤嬰,隻能感受這世界的渾濁,可是那個男人,那個毀了我一生的男人,他又來假惺惺的慰問我,他是還行,害我害的不夠徹底嗎?那個老東西當時還沒死,他娶了妻生了子,但還是當朝的太子,我無法饒恕他,可這一切又被一個女人記恨上了,他的太子妃,他記恨他對我那虛偽的關心,我被強製抓去當了她府上的傭人,結局自不必多說,她看我十年呆的太好了,說她是個大度的人,他說十年好了,再給我十年,等這個十年好了,還會再給我十年,太子放過了我,她也不會放過我,哈哈哈哈,多可笑啊,我到底是做了多邪惡的事情這麼招人嫉恨,以至於有人想一遍又一遍的折磨我的身心。那天同樣的地方,同樣的路程,同樣的未來,那條路我又走了一遍,可是在那條路上,我看見了一個人,一個我此生最重要的人,他是那時的狀元郎兒,我的目光在鎖定他的那一刻,就已經淪陷,他為我辯護,為我證明當年的無辜和現在的荒唐,可不但沒有效果,反而使得它讓皇上不悅,前途堪憂。” “可就在我入獄絕望之時,他卻闖入牢獄之中,伸出那一雙手想救我於水火,這是我這一輩子,最幸福的時刻,我不知道他是出於什麼緣由,我這張已經毀了容的麵貌,我這張已經失去能力的雙手,還是他真的聽到了我內心絕望的呼喚……哈哈哈,我始終不敢相信,會有人去救我。可惜我們還是被抓到了,沒有被太子抓到,沒有被皇帝抓到,我們被那個陰毒的女人抓到了,她沒有對外宣布抓到了我們,她把狀元囚禁起來,進行了非人的折磨,我的命運也迎來了最低穀的時刻。”李永卓可以看得出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妍紫的眼神中想凝聚出一股狠毒,可惜她的身體聚集不出一絲力氣。 “她把我丟到了一個偏僻的地方,她讓一群未嘗過饑渴的莽漢反復的玷汙著我,我甚至還懷上了孩子,我無力去把腹中的孩子掐滅,也不忍心,因為他跟我有一樣悲慘的命運。後來的故事我已經記不清了,我忘了,我是怎麼被拯救的,隻記得我在這裡度過了幾年,悲催至極的時光,現在,這日子該到頭了。” 李永卓默不作聲,還沉浸在故事的回味當中,即使已經嘗過世間百態的他,也依舊為妍紫的故事所動容。 女子抽泣了好一會兒,強行地忍住了淚水,抬頭看著眼前的僧人:“恩人,我知道我已命不求矣,我隻求……你可以收留我的孩子……” 李永卓依舊沒有說話,訥訥地點了點頭。 “他叫妍浩,我給它取名妍浩,是因為當初的那位唯一救過我的狀元郎,叫做——周子浩,當我賦予了我的孩子這個名字,他便不再代表著我對那些人的仇恨。孩子活在了這個世上,本就無錯,錯的隻是……那一個個貪欲的蛆蟲。”妍紫苦笑。 “您出去吧,我……想獨自感受一下這世界的最後一點時光,告訴浩兒,娘,沒事。” “善!”李永卓撐起手掌,擺在胸前,鞠躬彎腰,重重的說了一句:“施主,珍重,貧僧……不叨擾了。” 妍紫點了點頭,目送李永卓離開,隨後閉上雙眼。 “罪人——妍紫!刺殺當朝太子,罪大惡極,可認罪?” “我無罪,此生無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