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不知道李辰逸在心理學上有一定建樹,揣摩人心自然有一手。 高安麟將貓抱在手中,那雙賽雪欺霜的手指摸了摸柔順的毛,將它放到了地上。 而高則誠的目光緊緊鎖著這鬆林附近的方寸之地。 碧翠的鬆林間,沙沙的響動聲越發厲害,忽然從中鉆出一隻白毛團子,“喵”了一聲。 王夫人呼了一口氣,此時她已裝扮妥當,又恢復了光彩照人的模樣。她款款走出,一雙玉手劃出優雅的弧度想將毛團摟入懷中,卻不料這圓頭圓腦的小家夥很快躲過,遠遠避開了她。都說萬物皆有靈性,濁氣過重之人讓它們退避三舍。 王夫人強笑了一下,轉而對依舊沒有絲毫放鬆的高則誠道,“我看你也太草木皆兵了,不過是隻畜生罷了。這個小畜生很是淘氣,每每讓宋姐姐好找。” 高則誠不言,神色冷厲,那冰寒之氣如一道利刃,冷笑的弧度直能令人有冰凍三尺之感,“出來,我知道有人在那兒,這是要等我進來找?” 用貓當擋箭牌是個好辦法,腦子一犯糊塗便把這事揭過去了。隻可惜這園林離五夫人的院子太遠,這貓就是長得三頭六臂,也不可能自個兒跑那麼遠的路。 李辰逸神情微凝滯了下,即便是在外形象剛愎自用,看似沖動的高則誠,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他現在麵臨兩種選擇,等高則誠進來看到他們兩個,或者他一個人頂下所有罪責。 四少爺高安鱗出去百害而無一利,牽扯甚多,最重要的是,若是選擇前者,他有可能在事後同時麵對兩人的壓迫。 兩權相害取其輕,李辰逸堅定向前踏了一步,卻忽的被拉住,青色的身影先於他走了出去,他愕然望著高安麟的背影,他不相信這個男人不知道這事的輕重,居然就這樣走出去了。 李辰逸忽然想到,這高安鱗在民間的威望,時常去附近村落賑災濟貧,親自下地與民同樂等等,此時此刻,就是李辰逸都不得不有些動容,他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家丁,高安麟都能做到損己利人的地步,那也無怪乎人人贊揚了。 無論背後是否有別的目的,這番為人處世都讓人折服。 當看到高安麟的身影緩步走出鬆林,就是高則誠也有些愕然,臉色幾度變換,最終才化作若無其事的笑,“真是巧啊,老四,你是出來散步溜貓?” 果然見那湯圓一溜煙兒的跑過去,蹭著高安麟的腿。 高安麟語氣自然回道:“閑來無事,正好過來看看風景。二哥,六姨,你們也是為景駐留,來散步的?” 這話,代表著兩層意思:第一他告訴高則誠他是恰巧到了這地方,並非刻意;第二就是高則誠和王夫人這茍且的事,他會當做沒看到,也是在安撫高則誠。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後,高則誠才拋了句重點。 “老四,上次我遞些南方送來的好茶到你家中,恰好碰到你外出,過些日子又來了一批好茶,不知可否與二哥探討茶道?”高則誠似經過了千回百轉,勾起嘴角將那戾氣隱去,平和的聲音中似夾雜著凜然鋒利。 家主之位爭奪日趨激烈,高老爺吸取自己繼位時的教訓,到了這個年紀也遲遲不願刻意培養某個子嗣。 如今大少爺已然近四十,眼看著越來越多的子嗣快要羽翼豐滿,這些年長的少爺也開始急了。作為中間派,向來不偏幫任何人的高安麟,是各方極力拉攏的人,而他從不接任何人的拉攏。 若高安麟接受哪一位少爺的邀請,也就變相釋放了他的站隊消息,再不能置身事外。 “前些日子去福運山祈福,現在回來定要到二哥那裡討一杯茶喝,還請二哥不嫌棄才是。” 高安麟的這話,明顯讓高則誠很是快慰,“那二哥屆時就恭候你了!” 兩兄弟兄友弟恭,和樂融融地道別,高則誠轉身離開,殺氣湧現在那雙眼中。 那王夫人在向高安麟行禮後,就匆匆離去,這院裡又恢復了平靜,須臾後,高安麟才對鬆林的方向道:“出來吧。” 李辰逸走了出來,來到他跟前,行了個大禮。 “多謝四少爺。” 這道謝是真心實意的,救了他一命是事實,一力承擔下高則誠的所有攻擊報復也是事實,剛才隻要他出去就是死局。 “謝我什麼?”高安麟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地望著恭敬的李辰逸。 “救命之恩,小的肝腦塗地也無以為報。” “肝腦塗地?嗬嗬,這局,我總要走進去的。”高安鱗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忽的想到了什麼,神來一筆,“前些日子,你去為母親蔻丹了?” “是的,小的有幸為夫人塗了一次蔻丹。” “我見你武功似乎已經通力,練了兩三個月的人……天賦竟然如此之好,了不得。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 “不敢!”李辰逸將頭垂得更低,高安麟這話可就有些誅心了,“小的是得了上邊青眼,之前便開始跟著外院管事習武……” 他沒想到,高安麟竟然這樣的大人物會關注自己這麼個不起眼的小家丁。 而他更沒想到的是,以他那超凡脫俗的性子,居然會這樣直接問出來。 “起來回話吧。不必低著頭,抬起來吧。”高安麟似乎接受了這個解釋。 李辰逸站了起來,微微抬頭。 高安麟似在端詳,緩聲道:“你可知,每當你說小的或者奴才兩個字時,那目光裡卻從未有一刻把自己當奴才。” 被高安鱗的眼底的暗色激得一抖,通體生寒,隻覺得身體也凍結了,首次無法對答如流。 他可以卑躬屈膝,可以口口聲聲喊著奴才小的,甚至可以下跪求饒,唯獨不能低下的就是那僅剩的一點尊嚴。 因為他知道隨著自己的實力變得強大,這些屈辱都能被洗刷,自己能夠重新主宰自己的命運。 出生寒微不是恥辱,能屈能伸方為丈夫。 “不必緊張,我看你天賦異稟,又肯吃苦,遲早能有出頭之日。”高安鱗溫和地笑了笑,“大哥二哥趨之若鶩的家產我是不稀罕的,比起那些俗物,我更欣賞你這種聰明人。” “你回去吧,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說著說著,高安鱗轉身悠悠地走了,李辰逸忙說恭送,心裡卻越發渴望早日突破換血了。 有了絕對實力,任何人都不能再讓他卑躬屈膝,他不想做棋子,他要做下棋的人。
第36章 脫險(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