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平率領眾人敗退逃進平園城後,城主關紹穿上素服,內襯軟甲,手提龍驤刀快馬來到他的軍營中,這裡彌漫著一股濃厚的塵土味。當他進入營門的時候,關紹看到的是一支疲憊不堪的軍隊,眾將士們臉上帶著惶恐的神色。 關紹問道:“諸位,敢問誰是項平?”一位銀甲染了血,麵色英俊的人站了出來:“末將就是。”關紹一見,項平敗而不餒,頗有威震沙場的英雄氣概。關紹走到項平身邊,他的目光落在他臉上的傷痕之上,心中的擔憂溢於言表。他看到項平已穿上一身破爛的盔甲,血跡仍然未乾,但他的眼神卻依舊堅毅。“先鋒辛苦,你臉上的傷依我看可能會留下疤痕,盡快上藥的好;而且渾身透血,多是傷得不輕。”項平摸了摸自己的臉,確實有一處不知何時留得口子,應該是沖殺得入迷,沒有察覺到。 項平躬身說道:“為國獻身,義不容辭,但是我除了臉上外其他地方並未受傷,多是敵人與同袍的血。”關紹聽後,深感敬佩,同時也表示了遺憾:“項將軍,你們邊市軍隊付出了很大的犧牲,我深感抱歉。不知前線究竟遭遇了什麼,旗鼓相當的人數竟然一戰即潰?”關紹聲音低沉而誠摯,他知道,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是一場無法預料和控製的戰役。 項平請關紹來到一邊,輕聲說道:“城主,數日前,一品前將軍宋陵指揮散亂,不聽諫言,舉措煩擾,又失民心,更是臨陣脫逃,導致二品平江將軍謝雨戰死,三品橫野將軍盧輝被包圍,自刎殉國,末將隻能臨陣收縮,帶領剩下的6000左右殘兵殺了一陣,唬住了敵軍,不敢追進,因此得脫。我怕影響軍心,不敢高聲宣講,隻能這樣跟您匯報。” 就在這時,一位士兵快步走進了軍營,他匯報道:“城主,有一群人過來,自稱是一品前將軍宋陵親衛,要求調兵出征。”關紹問道:“那人什麼打扮?”士兵回復說:“身穿華麗的錦袍,頭戴金冠,確實一位高官。”關紹走到項平麵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示意項平給他指認一下到底是不是宋陵。 項平答應了,但是關紹為了防止宋陵認出項平,就讓項平躲在身後,自己到城門接見了這人,宋陵作揖說道:“關城主,久仰久仰。”關紹也跟著寒暄了一番,裝著迷糊問道:“宋將軍上任邊市接替隋鏡堂將軍,如今不在邊市來我平園,有何貴乾啊?”宋陵聲音平穩地說道:“本將軍奉命抵抗定林彥,但是一招不慎,致使全軍覆沒,如今想要調兵反攻,還望關城主能夠幫助。”關紹聽得真切,他很清楚這是胡話:哪個敗軍之將會一身錦袍連個灰塵都沒有?於是佯裝自己搖頭思考,悄悄看向項平,那項平點了點頭,示意這就是宋陵。 關紹忙說:“宋將軍要多少人?”宋陵欣喜回答:“萬人足矣。”關紹想了想,說道:“萬人規模,我是拿不出來,虢國氣勢如虹,江北大片土地已非國家可有。我看宋將軍不如先在此住下,待上報戰況之後,請中央調遣兵力,這樣萬事無虞。”宋陵心想:我哪裡敢上報,如此慘敗,要不是我走得快,怕是已經死在那裡了。忽然,他想到了一個借口:“關將軍,您說的是,我應該趕緊上報,隻是這幾日往這裡趕,沒有紙筆,無法書信。軍中除我部分親衛外,都已經死在了亂軍中,謝雨和盧輝陣亡。兩位先鋒項平和方緣不聽調遣,擅自出兵導致軍陣大亂,部署出錯,因此還得盧輝陣亡;謝雨想要去救盧輝擅自動兵因而被圍攻,而且主力幾乎都在二人手裡,他二人一死,這場仗就已經沒法打了。我想結陣撤退,但是項平卻執意作戰,最終他和方緣雙雙陣亡,全軍大亂,本將殺出血路後這才脫身。” 關紹聽得都好笑,要不你先看看自己那整潔無比的身子,你再說這話?關紹奉承道:“宋將軍,戰報不著急送,著急的是定林彥定然不會善罷甘休的,我暫時先借給您五千人先行,您帶去,看看能不能卡住在那個夏水的口岸。邊市卡在交通要道,如果敵人長期占領,肯定會將我中央援軍擋在夏水的東邊。如果要爬山救援西方地勢更高的城地,必然成本大增,而且危險更甚。東邊高山洛江與西邊的洛河匯聚於一處夏水往南流,末將從城中調糧食,可以接濟夏水口岸,也可以令後方城池調糧食給我援助您。伺機幫您奪回邊市。後麵我會安排人急速行軍幫您開路。” 宋陵大喜過望,趕緊讓關紹給自己備了五千人馬,自己帶著往入水口走去。關紹送走了宋陵之後,派人攔在了往都城的必經之路:“凡是宋陵的信都給我攔住。”隨後,陸羽也過來了,他給關紹出了個計策:“如今定林彥誌在吞掉我方西麵地勢較高的地盤,如果想要奪得優勢,就必須將虢國軍隊全部趕出邊市。否則一旦西境被吞,虢國居高而下,我軍難以抵擋。現在宋陵出現在了夏水入水口,定林彥定然會小心盯防。宋陵為人驕奢,輕浮,必然會緩慢行軍,到了地方也必然停軍不前,久而久之,軍心會渙散,到時候我收納人心,找機會多了其兵權,兄長書信中央告他臨陣脫逃之罪,我自無恙。所以,由我帶著項平方緣二人,領一路人馬與之同去吧?”關紹言道:“我隻是怕項平被他認出,遭到陷害。”陸羽說:“聽聞項平可以將雙槍化作真氣縈繞於身,不如給他一柄長刀,扮作一般騎兵,方緣也是如此,可以避人眼目。”關紹以為可以,於是派陸羽帶著項平和方緣領了他們本部人馬,又多帶了5000人,讓陸羽帶了過去。 宋陵一路上慢悠悠地行軍,陸羽帶領一萬人快馬趕上,陸羽躬身作揖:“平園城侍中陸羽,拜見前將軍。”宋陵一見陸羽身後大軍,欣慰道:“這些都是何人?”陸羽說道:“關城主怕定林彥已經搶下入水口,於是派我快馬先行,為將軍開路。”宋陵大喜,於是命令陸羽快速行軍前去開路修築營壘,自己則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麵。 陸羽快馬加鞭,四日後來到了入水口,立刻分兵伐木築營,在此地造了一個極為廣闊的營地,分設崗哨,並且加緊修築。期間,陸羽的目的確實達到了:五千兵在新敗的殘兵口中了解了宋陵和項平二者的作為,再加上方才宋陵讓陸羽帶著自己先行修築營壘,而項平體恤士卒帶領大家殊死拚殺,這就讓大多士兵都很不滿。陸羽此刻已經有了能夠扳倒宋陵的底牌:五千人人證給出的證明。但是他估計沒想到,自己的這般算計並沒有派上用場。 又過了三日,宋陵來到軍營,陸羽已經將軍營打造一新,並且防守堅固,外圍三重鹿角,內部營壘整齊劃一,四方節度皆無侵擾。陸羽迎了宋陵進來,低聲下氣地哄著他開心,並且說自己一定能夠防守安穩。部下對他的行為提出不滿,說:“先生做了如此多事情,卻要將功勞讓給他嗎?”陸羽義正詞嚴:“非也。此皆是前將軍之命,我隻是照指令行事而已。有了功勞都是前將軍的,我還能和他爭功不成?”大多士兵都知道陸羽為人,而且確實是宋陵讓陸羽去修築營壘的,所以大家敬佩他的為人。 宋陵在營中並不在舉措煩擾,而是停而不前,一連十幾天,就這麼茍著。項平心中很是煩悶,隋鏡堂屯的那麼多糧食被敵人獲得了,如今隻能出其不意,趁著邊市防禦未成奇襲強攻糧道才有機會,畢竟邊市那麼大,調動百姓修築城防很快的,此刻隻有渡河然後奇襲糧道卡在邊市西方要道才行。 宋陵到了軍營,呆了幾天後,開始寫信匯報上次的戰況,但是被關紹攔截了,因為關紹已經自己上報過了。他隻匯報了宋陵像是臨陣脫逃而不是敗軍之將,如此上麵必然派人來查,陸羽的一萬人肯定會隻認宋陵,如此才能扳倒宋陵。這樣陸羽就可以掌控著一萬五千人,開始和定林彥進行博弈了。 然而,變數不期而遇。時值冬天與開春之間,天氣寒冷,眾軍士又對宋陵極為不滿,但是在此期間,有一名騎兵,經常照顧大家,病了送藥,累了遞水,刻苦訓練,帶著大家練習騎兵技術,因此大家都傳聞軍隊中有一個為人極好功夫極佳的騎兵,大家都樂意去找他討教,那騎兵自然是來著不拒,此人就是項平。項平知道此刻自己必須拉攏人心,因為他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 眼見著眾人對宋陵隻駐軍不打仗的作為很是反感了,項平當晚不再遮掩,手提長劍,當著大家的麵走入帳中,宋陵並沒有覺得怎麼樣,抬頭一看,此人竟然是項平!“你!你竟然……”項平將他一腳踹翻,高聲怒吼:“宋陵!你駐軍不戰,耗損士氣,其罪一也!舉措煩擾,損害民心,其罪二也!布陣散亂,分散主力,其罪三也!臨陣脫逃,害死眾軍,其罪四也!不恤卒伍,不知軍情,其罪五也!”宋陵聽著項平的怒吼,早已經嚇得失魂落魄,駭然失色!營帳周圍的侍衛更是不敢靠近,飛報陸羽去了。 陸羽聞之,頓覺不妙,來至軍帳之前,發現項平提著宋陵的腦袋,高聲怒吼:“宋陵不體恤士卒,不知軍情,臨陣脫逃,舉措煩擾,亂陣損將,其罪當殺!宋陵已經授首,罪責項某一人承擔!諸位隨我飽餐一頓,而後渡河!”陸羽大驚,上前阻攔:“不可!一旦渡河,我軍必然被水而戰,如何能勝!”項平叱道:“定林彥在此二十餘日,邊市防守將成!再不動手截斷糧道,他日虢國大軍壓境,我軍無力回天也!”陸羽自然清楚,但是他並沒有想如此冒險,因為主動權雖然在自己手裡,但是一旦走到那條大道,就隻是孤軍了,奪得了糧草如何?自己無法固守的。 陸羽正要再勸,眾軍士氣大漲,紛紛響應項平的話語,飯後,陸羽受邀來到項平軍帳,方緣也在。項平說道:“我軍於此渡河後,方緣妹妹,你伺機率領五千人奇襲地方糧道,依據十五日前的斥候來報,定林彥大概17日前運送過糧食,但是大軍糧草必然是分批次運送的,妹妹可以截斷後續糧草。”方緣領命:“好,項大哥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務!” 項平見陸羽來了,說道:“陸先生,煩勞您帶領三千人作為疑兵,就在此地日夜操練。”陸羽聽完方緣和自己的任務,立刻就清楚項平想要做什麼了:“項平,七千人強攻邊市大陣,絕對是冒險!你當真要如此玩命嗎?分明有更好的方式。”項平說道:“我自然清楚,但是我更清楚的是西麵城地已經開始送求援信了。如果不盡快搶下邊市,占據要道,敵方的糧食就會沿著大道源源不斷地送往西麵,故而我們必須搶下這裡,讓西方的虢國軍隊麵臨著糧食送不通暢的壓力。這裡是一封信,定林彥有動靜了,你再看看。”陸羽本來是想示弱,先向定林彥示弱,等他調走部隊攻打西境之後自己在強攻城池。 陸羽見項平主意已經定,隻能修書與關紹說明情況,然後用三千人,擂鼓訓練。而項平和方緣帶著一萬兩千人,以及足夠三十天的糧草,於夜間悄然渡河。定林彥的斥候發現了陸羽努力練兵,回報過去,定林彥清楚:“虛張聲勢而已,敵軍新敗,士氣低迷,怎麼會這般練兵,並不多,改日吞掉就是。”於是修築城防,張榜安民。 陸羽在這裡呆練了十餘日,也未見戰報,忽然有人來報說:“定林彥從邊市西門帶人離開了!”陸羽大驚,“那項平一連十幾天,渡過了河進入七十裡往東外的林中就不再有動靜。”隨後展開了地圖,他有了不好的預感: 邊市這條樞紐後方有一條大路,而這條路想東連接著魯尺城。“項平,你這個瘋子!”正在罵娘的時候,陸羽清楚地知道:機會來了!項平奇襲後方,給自己三千人馬的原因就在此處,陸羽都不用拆開項平的信就知道了項平要乾什麼:“傳令,立刻渡河,尾隨定林彥!” 沒錯,佯攻魯尺,實則圍剿定林彥! 陸羽帶著三千人急行渡河,每人隻帶著五天的乾糧,一路馬不停蹄。 而定林彥這邊則是萬萬沒想到剛打了敗仗的項平竟然悄悄渡河,跨過樹林突襲了己方運糧大隊!而且兵鋒一路直上達到了魯尺城下!項平此刻並不著急,因為,自己此刻隻有七千人。另外五千由方緣帶著,尚且不知所蹤。 定林彥聽聞項平七千人就敢去攻城本來不在意,但是那座城偏偏是魯尺,偏偏橫亙在大道上,項平攔在那裡,憑著他的勇武,你就是打不動他,你的糧食隻能從後方的山穀中轉運,十幾天後,自然少糧,哪怕此刻項平也沒了糧食大不了他沿著自己鑿開的路提前退走,你追也追不及。而他退走後可以背靠大河運糧,補給充足之後再來找你,十分惡心,故而必須奇襲將他徹底打掉。 由於項平就在這魯尺城外兩公裡處,魯尺肯定不敢輕舉妄動,所以最近能動的隻有定林彥。當然,定林彥經過慎重考慮,還是選擇帶走了兩萬五千人,隻留下了副將兩人和五千人守城:他被項平打得慌了。上次一戰六千殘兵用幾十人換掉了自己三千餘人,將自己的士氣打得瀕臨崩潰,但凡他的本陣沒被自己突破,恐怕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故而帶來了兩萬五千人;其次,為何要自己上呢?因為這件事信不得別人了,麵對這種殺伐之才,不自己上不放心,而且,他認為項平正在急攻魯尺,不會想到自己會帶兵強襲而來。 項平一連數天,每天準時熄火休息,營中隻有少數火把亮著。聽聞斥候說定林彥午時動了,當晚表示:“定林彥估摸著還有三十裡就能到我們這裡,已經過了那片樹林的出口;雖說他們肯定也在防著我們突襲,但是今天他們再趕路隻會更加疲憊。今晚偃旗息鼓,燈火照常,不要讓魯尺城感到異樣。諸位隨我裹甲銜枚急行,打他個措手不及!”眾人應聲,當晚按部就班,然後馬裹蹄,人銜枚,身負輕甲在外,硬甲在內防止出聲,快速奔襲,當晚看見了定林彥休息的地方,項平扔掉口中枚,高聲大喊:“活捉定林彥!”定林彥聽聞,大驚失色,出了帳篷一看,項平竟然已經殺了過來!此時定林彥慶幸自己沒有脫去鎧甲,提槍上馬,高呼三軍勿慌,稍微穩定了軍心,然而項平的奇襲讓定林彥全軍毫無鬥誌,隻想著如何逃跑,定林彥帶人退去,忽然身旁樹叢中人影攢動:“突擊!”陸羽帶領三千人馬趕了三天,在林子中歇了一天,本以為趕不上,卻發現定林彥在離著樹林五裡地外開始了休整,當即決定亥時來進行斬首行動,卻不料項平已經將定林彥趕了回來,那定林彥隻能帶著幾百殘兵後退,其餘都沒跟上,不是被殺就是奔逃,又被陸羽帶著三千人圍住。 項平率領眾人圍住了定林彥,定林彥知曉氣數已盡,但是依舊奮戰不止,在夜色蒼茫的戰場上,定林彥屹立不倒,他的身影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嶽,盡管自身一招不慎被項平團團圍困,但他的目光卻依然犀利如鷹。他的戰袍已經殘破不堪,血跡斑斑,但他卻毫無懼色,緊握著手中的長槍,用術法化作冰花,每一次揮舞都帶著萬鈞之勢,仿佛要將這包圍陣都劈開。 無奈定林彥的部將們不停減少,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或被殺,或被砍傷,或逃跑,但他卻毫不退縮,一次又一次地強行突圍,每一次沖撞都如同狂風暴雨般猛烈。他的吶喊聲震天響,激勵著身邊的士兵們奮勇殺敵。 最終,定林彥終究是無力回天,倒下了。他望向項平眼中卻閃爍著不甘的光芒。項平看著他,雖然自己對他常喊什麼老匹夫之類的,但是項平清楚,他確實是一位真正的大將。深陷重圍依舊奮戰,要被包圍的時候能夠決死沖陣,定林彥一輩子四十年戎馬,城府極深,深諳兵術,殺伐果斷,為了逼走隋鏡堂不惜借機除掉蔡雄這個上將。陸羽說道:“定將軍也是一位英傑啊。”項平贊同道:“嗯,此人用兵布陣整合有序,能與將士同死,為城主能不擾百姓,確實是一位大將。” 陸羽這時問道:“方緣呢?”項平微微說道:“我們回馬去邊市吧。”二人來道邊市下時,發現一片屍首,城門被砍出了一道口子,像是燒紅之後自然冷卻之後的顏色。城門內部,有一位渾身染血,颯遝淩厲的身影,正是方緣,方緣一扭頭:“項大哥,你所料不錯,魯尺城主果然帶兵出城去救定林彥去了。”項平說道:“能夠搶下此城,皆是妹妹的功勞。”方緣盈盈一笑:“我軍出其不意,大破敵軍,我派人說定將軍請求增援,那項平勇力絕人,快去南麵七十裡去一片樹林在那攔住他。那倆副將不疑,帶兵往南去,被我突襲入城,進行巷戰,成功拿下!” 項平看著方緣一副討表揚的表情,誇贊道:“妹妹聰明過人,項平沒看錯人。”方緣聽聞,盈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