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外麵的騷動如同遙遠的回聲，依舊持續著，但對於陷入半夢半醒狀態的季青來說，那喧囂已經仿佛在雲端，逐漸跟他相隔漸遠。 　　終於，他的頭重重地一垂，就像一棵疲倦的蒲公英，無力地倒在了萊亞溫暖而柔軟的胸前。萊亞猝不及防地被季青這個不小心的舉動弄醒，先是一愣，隨即察覺到季青困頓的狀況。 　　她完全理解季青此刻的疲憊，輕聲對他說：「季青，你須得好好休息一會。」用手輕輕地扶起季青的頭，然後小心地支起他疲敝的身體。 　　季青在萊亞的援助下搖搖欲墜地站穩，悶聲嘆息著，告訴萊亞還需先於維克托那裡找到問題的解決方法。萊亞審視了季青的臉，那滿是倦意的雙眼，急切的聲音又一次促使他：「季青，你得睡哪怕是一小會。」 　　季青隻得依從，伸展開四肢躺在被單之上，心底的疲倦如決堤的河水，席卷了他所有的意識。不一會兒，他的眼簾緩緩合上，黑色的睫毛輕輕顫了兩下便安靜下來，鼻息開始平穩而深長…… 　　「篤篤篤！」敲門聲像是突如其來的強光，硬是把季青從夢境中抽離，他睜開迷離的雙眼，突然從夢回現實。 　　門外，明媚的陽光仍舊熱烈，剛剛祭典的喧鬧聲已如潮水般退去。那熱情的聲音穿過門縫傳來，是旅館老板娘溫暖的招呼，關切地詢問他們要不要享用午餐。 　　萊亞眉頭一皺，悄無聲息地走到門邊，用她那細膩冷靜的聲線回復老板娘：「多謝關切，我們已經用過午餐了。」 　　言罷，萊亞透過門隙靜靜地目送老板娘慢慢下樓的背影，直到那沉實的腳步聲逐漸隱沒在樓梯的轉角處，方才轉身麵對還在揉眼睛的季青。 　　萊亞伸手摸索行李，找出了他們提前準備好的乾糧，是用硬質紙袋包裹著的粗麥麵包，搭配著香氣撲鼻的烘乾肉和一個用布包裹的水袋裡冰涼的泉水。他遞了這些食品給季青，兩個人便相對而坐，慢慢品嘗著這份不算豐盛但至少更加安全的午餐。 　　隨著每一口粗糙的麵包，和每一片油亮的烘乾肉的消失，季青開始了他的講述。「我無法理解，維克托到底在策劃什麼陰謀，」季青邊吃邊皺著眉頭說，麵包的碎屑不自覺地灑落在他的衣襟上，「永夜和永晝，兩個空間，就如同兩個相互依存又相互排斥的世界。」萊亞輕輕點頭，表示理解季青的話，「永夜供養，就像一個無盡的供給站，但是它的存在肯定是有代價的。」 　　「你是說，那些居民...」萊亞試圖理清季青的邏輯，但腦海中的思緒仍然混亂。 　　季青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如果我們從維克托的目的出發，他費盡周折將人們引入這樣一個雙生空間，必有其深遠的打算。」目光開始變得堅定，「也許，他正利用這裡的一切，進行某種禁忌的儀式。」 　　「禁忌...你的意思是說...」萊亞的聲音微微顫抖，似乎已經意識到這背後的嚴重性。 　　確實，如果他的推斷屬實，這將是一場災難。「我們必須弄清楚，」季青的語氣開始變得緊迫，「而且我們時間不多了。」 　　萊亞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嚴肅地看著季青：「那麼我們的下一步是什麼？」 　　「我們首先得了解維克托的動向，」季青邊答邊抿了一口冰涼的泉水，「根據目前的情況，維克托至少不太可能一時間同時出現在永晝與永夜的兩個空間，通俗來講他需要定期去永夜空間“進貨”，用來養活這些瘋狂的居民。」 　　季青垂下眼簾，聲音降得更低：「同時我們要記住，維克托還以為我們被困在永夜空間，這一點至關重要。」 　　「信息差...」萊亞反復念叨，「我們可以用這個誤會作為突破口。」 　　季青以決絕的語氣下了決心：「沒錯，我們就趁著他離開的機會潛入他的居所，揭開他的秘密。」 　　「但若是到頭來，我們發現...」萊亞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仿若怕打擾了周圍的一切。 　　季青全神貫注地凝視著她，嚴肅地點了點頭：「如果我們走投無路，隻好用我上次滅殺伊凡諾思的法術，盡管我不願輕易使用它。」 　　萊亞的眼中閃過一絲淒然：「你的法術是毀滅級的可怕的力量，如果它一旦釋放，恐怕...」 　　「我知道，」季青打斷了她，「但如果那些居民真的無法拯救，我也沒有其他選擇了。既然維克托選擇了這條路，我就得給他一個終點。」 　　隨著他們說話，午餐漸漸結束了，潛藏在兩人心中的決心也愈發堅定。兩人的命運和這個古怪的空間之間的糾纏，不知將會導向怎樣的結局。 　　言盡於此，兩人收拾起彼此的器物，凝視對方的眼睛，再次確認彼此的決心，然後一同起身，準備開始執行他們的計劃。 　　接下來的幾天裡，季青和萊亞像陰影一樣飄忽在這片永晝覆蓋下的空間中，他們寄宿在這個雙生世界的角落裡，這間逼仄但整潔的旅館內，小心翼翼地觀察、模仿這裡居民的生活模式，每一個行動都極盡謹慎，生怕輕微的差異暴露了他們的身份。 　　永晝城市的中心依舊是一座巍峨壯觀的哥特式大教堂，聳立著如同長滿藤蔓的尖頂和雕花細窗。 　　是的，這裡的居民依靠教堂的鐘聲來區分白日的流轉，而不是靠天空的太陽。鐘聲如同牢籠一般困住了時間，回響在每一條街道和每一扇窗戶之間，鐘聲每天會敲響12次，每次敲響都代表時間的流逝，似乎有魔力一般，民眾們聽從其號令，找書苑 www.zhaoｓhｕyuan．com 它們編織起一天的節奏，讓季青和萊亞都無法忽視它那規律的存在。 　　每當第六次鐘聲敲響，城市裡的生活就被切割成不同的片段，居民們不約而同地拉上厚厚的窗簾，默契地進入“夜晚”的生活。 　　然而陋室的旅館並沒有居民們家中厚重的窗簾，旅館的窗戶破舊不堪，鑲嵌的玻璃片也有幾處裂痕，仿佛隨時會崩碎，即使用櫃子抵住也擋不完從縫隙撒入的陽光。 　　因此，季青和萊亞隻得輪流使用最普通的、早已褪色的厚毯，將其罩在頭上，通過這種方式來模擬正常的睡眠。 　　城市裡的居民似乎早已習慣了不勞而獲的生活，他們遊走在街道上，無憂無慮，每天的生活似乎隻圍繞著儀式般的飲食和娛樂。 　　從第一次鐘聲到第十二次鐘聲，他們的餐桌上總是擺滿了琳瑯滿目的食物，上雖然他們都是白色蘑菇為原料製作的。 　　街道兩旁的酒館和劇院則成為了他們釋放情感的舞臺。人群在這裡歌唱、在廣場上舞蹈，甚至在角鬥場中觀看著戰士們用力揮汗如雨，而在某些偏遠的角落，肉體的狂歡遮掩著更深的欲望與狂樂。 　　在一些顯得相對正常的活動中，季青和萊亞也小心翼翼地與幾位本地人建立起了薄弱的聯係。 　　比如那位身材魁梧、以強悍拳法聞名的奧克拳擊手，以及那個總是嘰嘰喳喳講個不停、據說知曉城市每一個角落秘聞的百靈鳥李維斯。正是通過他們耳邊的私語，季青和萊亞才得知，下一次祭典將在24次鐘聲過後熱鬧開啟，而這次祭典，可能是揭開一切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