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朝陽初出。 一場針對整個藩鎮,以及藩鎮所轄區域的大搜捕,開始進行。 由於對月照城大搜查發現了重要成果,那些叛亂、犯罪資料,以及藩鎮內部人員的監視、間諜活動、情報交換材料得到互相證。 首先戍邊營的兵力部署與調度得到加強,禦史臺監軍直接接手,製定出詳細的搜捕計劃。 藩鎮節度使副使程節親自宣布搜捕令,而監軍李炫則具體執行搜捕行動,果奇則帶隊輔助執行。 一場針對藩鎮內部人員的搜查、逮捕、審訊有條不紊展開。按理說冷更新作為後軍兵馬使,負責監督執行過程中的法律和軍事紀律,以確保公正合法性,但冷更新,卻不見蹤影。 三日之後,結果出來了,按月照城名單抓捕的畫皮人,不勝枚舉,其呈報上來的結果讓輔國將軍秦冰看著一愣一愣的。 一場血雨腥風在所難免,但冤有頭債有主,精明強乾的秦冰直接插手後,將不會發生一起冤假錯案。 這邊外城是血雨腥風,搜捕成風,但對軍鎮上層而言,則不曾有所動搖。 看來月照城裡翻出的線索都是民籍,所以西都藩鎮都指揮使府衙門裡,仍是一片祥和歲月靜好。 此時陳雅琪正邁著輕盈的腳步,哼著小曲,拾階而上。 她每上一個臺階,那腰間的小金鈴,就清脆的叮叮當當響,那歡快聲音分明是告訴你: 一個妙齡少女,走來了。 此時的陳雅琪能起得如此之早,因為她有一些事情要向節度使大人本人當麵稟報。 陳雅琪的職位也不算低,在男多女少的神護軍衙門,能夠坐到如此職位的女性,陳雅琪絕對是鶴立雞群。 但今天的號聲確實和以往大有不同,號聲由緩而急,越來越急,這分明是告訴所有人,出大事了。 西都藩鎮作為大中朝西部邊界戰略重鎮,更是大中朝西部南來北往,商賈流動的集散地,神護軍衙門的重要性,當然就更重要了。 俗話說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人多了什麼壞事都會來,自從揪出好多畫皮人之後,節度使衙門便經常接到許多駭人聽聞之事的報告。 但今天卻大不同,像今天吹這麼緊急的召集號,難道是西掠部方麵有重要戰事? 於是陳雅琪加快了腳步,當她要經過都指揮使軍器坊時,七七八八的聲音就傳來了。 這次的激烈討論是從仵作室裡發出來的,原來好多人都集中到仵作室裡來了。 “這怪物即使被點爆,肚子裡竟然還有這麼多骨頭。” “要詳細點,牙齒究竟收集到幾顆?臼齒的數量呢?” “它的肉質有問題,皮革也很厚,類似於象皮……” “可大象,是在咱們大中朝南疆才有的瑞祥之物呀,這就奇怪了。” “這就奇怪了,不雄不雌不男不女,這怪物我是沒見過。” “但這廝著實恨人,它吞食還未消化完的屍體內,竟然還有個未出生的嬰孩,嘖嘖——” “所以這呈報沒法下結論,我們還得請都統到現場來奪定。” 一聽寫個呈報都爭論不休,還得要衙門都統來定,陳雅琪就不樂意了,她直沖至仵作室,奪門而入。 “俗話說提刑驗屍仵作弄屍,這些東西,難道還要都統大人親自動手甄別嗎?出個報告都這麼難嗎?” 陳雅琪聲音清脆,尖銳,但也讓仵作的仵作們啞然失聲。 讓一個女孩麵對臭烘烘屍體,然後他們翻過來倒過去倒騰,自己不得出結論,還要讓這個女孩來定奪,那麼他們這些仵作,都是吃乾飯的? “呈報如果沒結論,就將問題羅列出來,由主官當堂匯報合議,畫皮人的搜捕甄別工作都做完了,就你們這驗屍報告拿不出來,我不知你們要做何感想?”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陳長官,我們隻是在爭論一個學術問題。” “學術個屁!你以為今天群英薈萃是蘿卜開會?一會開始開會,你們可別沒有呈報,就乾對個嘴!” “諾諾諾諾,諾諾諾諾。” 麵對陳雅琪的強烈攻擊,仵作室裡的人,竟然用正式官語回答。 交代完此事,陳雅琪腰間清脆的小金鈴,早就撇過他們,叮叮當當飄向籍室去了。 等到陳雅琪忙完這一切,來到節度使衙門正門時,她議事所需要的呈報,就都七七八八準備齊了。 可等她踏入報事廳,立馬意識到昨晚事件的嚴重性。 事件絕不局限於畫皮人、怪物驗屍報告這麼簡單,一定另有隱情。 …… …… 大中一代,地方長官頒發法令,即為臺旨,臺旨受地方多方鉗製,並不具備絕對強製性。但戍邊營軍令則不同,軍令一頒,眾皆執行。 陳雅琪當然知道這些律令,但是,她畢竟是節度使之女,並且是唯一之女,所以盡管節度使久不露麵,但陳雅琪對自己的這個老爹也見慣不怪。 於是她就要一頭鉆進節度使衙門主室時。 這時一陣“威——武——!” 把她逼了回來。 陳雅琪仔細端瞧,隻見此時在議事廳上居於主位的,已然不是冷更新李炫等人,而是她不認識的一個人。 從這個不認識的人袍衣刺繡的花紋,也就是軍銜上看,比李炫要高好幾級。 掛的可是將軍銜哎! 此時再仔細觀瞧,隻見長遠將軍果奇赫然而立,而次官,則是神憲軍主參兼三組副組長果老頭。 陳雅琪看到此情此景不禁大喜,幸虧這裡的所有人不知道倆人關係,假如冷更新在場,定戳穿倆人把戲,主官要喊次官爹,這可是好笑之極了。 但現在倒沒這把戲。 隻見兩個主官,一個高然巍立,一個道骨仙風,再加上一個認真鎮定的都統將軍,看起來,今天這議事,確實是非常要緊。 “至今日起,軍令警備在事隔三年後,節度使衙門經商議,將提升至戰事警備狀態,此令,即刻執行!“ 人一到齊,果奇即頒發第一道軍令。 軍令宣讀後,殿下一陣騷動。 騷動是正常的,不騷動,才是咄咄怪事。 年長的還記得,藩鎮最後一次警備令還是在三年前。 三年過去了,藩鎮邊城如果不是戍邊軍駐守,定還是荒涼一片,如今盛景,又一次下發警備令,難道戍邊城要再次經歷輪回不成? 令下之後,殿下所有人沉默不語。 也許,大家就這樣默默執行神護軍衙門警備令就行。 但一首曲子,卻引起了所有人的悲鳴——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遠芳侵古道,晴翠接芳城。 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 這小曲兒乍一聽唱得多好聽,但對於西都藩鎮,卻憑空增添許多悲情。 果奇宣讀完節度使令後,為了不顯出是自己獨斷專行,順手就將令狀交給驗印官,而驗印官隻看了一眼,就對令狀上的一顆印三叩九拜。 看起來,戍邊城經歷了三年豐水繁華期,如果不是戰事,它的枯水期,已經來臨了。 大家都知道,這都意味著什麼。 此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年輕軍官都發出一陣嗚咽之聲,年長一點的,則開始嘖嘖嘆息,中年人,則隻是搖了搖頭,而老年人,則無動於衷——習以為常了。 十裡送長亭,與君終一別。 一想到戍邊城從此可能要蕭條下去,陳雅琪鼻子一抽,接著一聲抽泣,眼淚撲簌簌掉了下來。 以陳雅琪的抽泣聲為引子,殿下頓時哀聲一片。 其中,以府尹——戍邊城行政係統擺設最高的官員,哭得最狠。 他不哭別人,隻哭所有的妻妾們。 老六懷孕六甲,馬上就快生了;老十四剛娶回家門,正直妙齡少女呢;老十五剛提親,倆人已經對上眼了—— 如今,這軍號一吹,軍令一下,她們疏散後,自己親愛的人兒呀,都到何處去找尋? 趁著大夥兒抽泣,府尹大人就開始帶頭嚎啕大哭。 看到這架勢,果奇是束手無策,他趕緊叫小軍拿了把太師椅,架老府尹坐到椅子上,老府尹趁了哭姿舒服,於是就更加大放悲聲起來。 果奇見老府尹快哭的沒氣了,於是就轉過頭,朝果老頭雙手一攤。 那意思是:咋辦? 果老頭則轉過身,去尋找更低一級,或者同級的人,比如——冷更新。 那意思同樣是,我也沒招呀。 然而冷更新在哪? 於是果老頭很失望,看著這不能收拾的場麵,嘴裡咕噥了一句。 “這是群英薈萃嗎?這是蘿卜開會。” 現在大家都需要一個救世主。 然而救世主本身,卻正在渡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