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師尊。” 背對著冷更新畫畫的那個人,頭也不回答道,然後補充說道:“我隻是個粗人罷了。” 粗人?粗人還能寫出這麼奧妙無比的數學語言? “我隻是研究一下數的理論。”粗人說道。 “數的理論?”冷更新問道。 “是的,是數的理論,難道你沒玩過?”粗人沒好氣回答道,冷更新翻了一下他寫的東西。 這一翻不要緊,他看到了諸多以後苦苦思索都沒有證實的東西: 諸如費馬大定理,哥德巴赫猜想,黎曼猜想,P=NP問題。 尤其是P=NP問題,在計算科學界這麼復雜的問題,在這個莽漢手裡,都得到了完美解決! 關鍵是它的解決不是依靠十進製的數學解決方式,而是兩進製的東方解決方式! 一種肅然起敬的情感,讓冷更新佩服得五體投地拜服萬分。 但圓周率呢?圓周率是否是無限不循環的這個未知之謎,它的終極答案究竟是什麼呢? “你想問圓周率的問題吧?” 這個虎背熊腰,滿臉橫肉,濃須大臉的虯髯客一下就猜到冷更新的意圖,他問道。 “是,可是你算過的這些東西,假如每個後世的看到它的人看到了,都必須肅然起敬禮。” 冷更新畕龜裂的嘴唇,回答道,因為提出這些數學猜想的人,都還遠遠沒有出生呢。 “那麼你看了這些結果,會有何感想呢?” 那粗人還是頭也不回,問。 “世界很可觀,但世界也很奇妙。” 冷更新舔了舔嘴唇,答道。 他腦海裡忽然有翻騰的深藍色大海,憤怒的黑紅色夜空,瘋狂的金黃色星河,癲狂震蕩的暗黑色大地的這些感覺。 “哦?” 那人回過頭來,他大概想不到這個道行如此淺的關門師弟,也能看懂他的作品。 而冷更新一看這個魯莽的師兄,猛然覺得他在哪裡認識。 隻見那人表情確實兇悍,他高鼻闊嘴大耳粗眉。尤其是那雙眼,隻見眼珠高凸炯炯有神遒勁有力,簡直要射出精銳的光來。 三星堆人!活脫脫三星堆人! 汪九郎內心一震,這人可真的是從那神秘的三星堆文明中,走出來的大活人。 “我叫燕三太,算是你師兄吧,我是鏡聽幽林的守護人。” 那人並不對汪九郎驚訝表情感到意外,而是覺得這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我叫冷更新,據說是玄天派師尊的關門弟子。”冷更新說道,忽然不好意思起來,以他眼下修為,報出自己師門兼職有辱師門,然而他還是勉強補了一句。 “可是自打我記事起,我就沒見過師尊,師尊傳給了我某些東西,但師尊又讓我忘記了師尊。” 冷更新說道,這次說的可真是實情。 “沒關係,誰說你沒見過師尊?師尊抱過你,你還尿過師尊一身哩!” 燕三太咧嘴一笑,這笑與其說是笑,但比哭還駭人。 “那麼師尊,他在嗎?”冷更新小心翼翼問,“或者說,師尊,他願意見我嗎?” 一想到自己之前做的那些有辱師門的傻事,他冷汗就不禁要下來了。 “師尊在呢,他專門在等你。他讓我在此迎你,捎帶要你看看我的作品。” 三星隊人燕三太說出來意後再次咧嘴一笑。 “那我評價的如何呢?” 冷更新反問,對眼前的這個三星堆師兄,他不知該怎麼評價那些作品。 “你還是將這些東西記住,然後告訴給師尊吧。” 三星隊人燕三太回答道,他朝小茅草屋的方向指了指,那意思是說,你去吧。 此時,小茅草屋又神奇般出現了! …… 於是冷更新不再客套,他別過鏡聽幽林守護人,順著小路,向小茅草屋的方向走去。 …… 通往小茅草屋的路看似很近,但走起來,很遠,冷更新繼續往前走。 …… 影影綽綽的,他看見小茅草屋內有位老人。 他在彈琴。 冷更新看著彈琴老人的身影,不知何故頓覺內心一暖,一種找到親人的感覺讓他幾乎要流下熱淚。 於是他不再多言,順著小路向小茅草屋急步走去。 多少年後冷更新第一次回憶麵見師尊,就是那條道阻且長的路。 那通往小茅草屋的小路看似不長,平淡無奇,但走在這路上,頓時感覺道阻且長。 冷更新走著走著。 老人的琴聲連綿不絕幽幽傳來,冷更新感覺自己如翻越一座大山,並頂著寒風冰雪,向那小茅草屋走來。 琴聲越來越嚴峻,道路如淩遲之山,每走一步都在寸寸割自己的肉。 冷更新感覺自己到了出生之前,他似乎知道自己是誰,但又不是誰。 琴聲更加嚴峻,走路如同登頂。 冷更新每走一步,都感覺每一寸肌膚都被割蝕全盡。 然後,他看見自己的那顆心赤子之心,仍在跳動。 他在尋找一個答案,那問題是:生我之前誰是我,我生之後我是誰? 但他一時之間找不到答案。 這時琴聲嚴峻後,轉而高遠。 汪九郎仍努力著向前走,他自出生以來的所有經歷,以及他原主的所有經歷,頓時如一幕精絕的畫麵,在他眼前不間斷展現。 他看到數場大決鬥,浮屍千裡血流成河。 他還看到一個王朝在瞬間大廈將傾,他又看到一個人力挽狂瀾救這個王朝於將傾。 此時琴聲依然高遠,但高遠之中,隨即逐漸化之為華麗,並摻雜著血腥,殘忍。 汪九郎目不暇接,為這些畫麵感到吃驚,他瞪大了眼睛看,驚訝地下巴都要脫臼了。 汪九郎奮力向前走。 那琴聲忽然變得純凈、華麗、多變、繁復、豐碩、且飽滿。 還沒等到他看到最後畫麵,忽然,琴停了,他也正好走到小茅草屋門口。 “師尊,我來了。”沒有任何客套,汪九郎自報家門,“師尊,原諒我年少無知,做了好多有辱師門之事。” 那老頭一動不動,依然做撫琴狀。 “師尊,對不起,我看了我不該看的東西,來世今生,我——” 冷更新早已滿麵淚流,泣不成聲。 “你早該來了。” 彈琴老人也不怪罪少年唐突,從案幾上起身,言道, “來是空言去絕蹤, 月斜樓上五更鐘。 夢為遠別啼難喚, 書被催成墨未濃。 蠟照半籠金翡翠, 麝熏微度繡芙蓉。 劉郎已恨蓬山遠, 更隔蓬山一萬重! 用此詩來形容你此時心境,應是恰當。” 冷更新聞聽此言,熱淚流涕,他匍匐在地,俯首便拜,一種回歸故鄉,回到母親繈褓中的感覺油然而生。 “師尊,我來晚了,這一路,我尋找的好辛苦。” 汪九郎一麵磕頭,一麵嗚咽,他抽泣著,感情不能自持。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小新,其實我早已等你多時了。” 師尊說完,去扶冷更新,但悲欣交加的冷更新順勢倒在師尊懷中,如一個迷路的孩子找到母親,嚎啕大哭。 ………… 許久之後,汪九郎才認真觀察起這個小茅草屋,他發現,小茅草屋內陳設極簡,一榻、一案、兩椅、一琴、以及一爐上燃著的檀香,空空如也。 再看看師尊,師尊仙風道骨,慈眉善目,看不出一點點世外高人的高深,反倒是親切如街邊老爺爺一般,隻是讓人感到舒服。 冷更新頗有點回到家鄉,或者回歸故裡的感覺。 “我請求師尊讓我多停留幾日。” 感情平復後,汪九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但我原來——我是想——” “你是想一見到我,就請求我廢掉你這個關門弟子吧。” 師尊慈愛的看著汪九郎,把汪九郎的心事和盤托出。 “正是此事,”冷更新喉結收緊,解釋道,“弟子修為不精,自慚形穢,弟子放浪形骸有辱師門,弟子我——” 師尊笑瞇瞇打斷冷更新話頭:“玄天派作為上古主派,涵蓋儒釋道墨法名,通天地鬼神行三界十萬方靈,我收你為關門弟子,另一層意思是想讓你重開一派。” 汪九郎再次爭辯,他為自己之前言行感到汗顏:“可我——” “可你不太自信,算籌,修為,學問,武功,你都不太自信。”師尊笑瞇瞇答道:“但有大擔當的人開始都不太自信,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所以你的不自信,很有道理。” “那麼我——” “你是嫌棄這關門弟子的身份吧?” “嗯。” “你輩份是有點高了,按輩份言,她們都應稱你為師叔,所以,你想以後有什麼好事,輩份上就會把你卡住了,對吧?”師尊一下子點明要害。 “是——所以我不願——”冷更新都有點無地自容了。 “哦,原來是這件事呀,我過關了。” 師尊答道,都沒有苦苦思索,看來在他這,兒女情長和輩分之爭都不是問題。 “多謝師尊。”冷更新高興地說道,他幾乎要在內心直呼,師尊萬歲了。 “你可以在我這至多停留三日,我不會傳你任何所謂神技內力,我這裡唯一不缺的,就是書籍,你可以揀你喜歡的去讀,然後去領會。”師尊補充道,“不懂,或有什麼疑問,就問我, “遵命師尊。”冷更新大為興奮,單單燕師兄做的事,就已經讓他興奮極了,何況其他? “但同時,我也有一件事要問你,也還有一件事,要交代給你,這第件事是——” 師尊再次坐到案前,隨手撫琴,邊談邊問。 ………… 於是汪九郎就在這鏡聽幽林裡,和師尊在這小茅草屋裡,做了幾日停留。 到底是幾日,汪九郎不禁想起了一首詩: 明月何時有, 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 今夕是何年, 今夕,是何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