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仔細打量—— 　　號房由青磚砌成，磚縫間是白色的糯米灰漿，地麵鋪著石板，頭頂是粗製的瓦片；號房高約六尺、深約四尺、寬約三尺，房內有兩塊木板，可上下移動；白天時，兩塊木板一上一下，上為書桌，下為坐凳。等到了晚上，可將兩塊木板放下，拚湊成一張簡易的床鋪；考場四周還建有瞭望樓，有人在樓上巡邏，可隨時察看考生的一舉一動。 　　蘇陽進入號房後，先從考籃中取出清掃工具，將上下兩塊木板，以及三麵磚墻仔細清理一遍。 　　清理結束，一屁股坐下，來不及休息，他又將考籃中的筆墨紙硯一一擺在桌上。 　　這時，號軍送來研墨的清水，每個號房一小碟，蘇陽便事先將墨汁研好。 　　因參考人數太多，唱名、搜撿、核對畫冊的流程，耗費了許多時間，蘇陽做好一切準備後，竟還有考生沒有入場。 　　沒辦法，他隻得趴在桌上發呆，兩手支頭，打量著對麵。 　　考場是由一條條巷子組成的，巷子裡麵，中間是走道，兩邊是號房，所以蘇陽抬頭便能看見對麵的考生。 　　對麵居然是一個發須花白的老者，約六十多歲，身著襴衫，腰背略有佝僂，見蘇陽看來，他善意的笑了笑，然後自顧收拾東西…… 　　日漸高升。 　　當時間來到中午時，所有考生都已入場。 　　主考官許延良，還有副考官、同考官、監考官、號軍、外簾官、內簾官等等，也已上任，並做好了開考的準備。 　　“吉時已到，開始吧。” 　　隨著主考官許延良一聲令下，考場所有閘門關閉，外簾與內簾也徹底隔開，有號軍在考場中一邊敲鑼，一邊大喊： 　　“吉時已到，鄉試開始……” 　　終於要開始了……連同蘇陽在內的考生們，心裡既緊張又期待，若能中舉的話，就相當於重啟了人生，沒有人能抗拒這種誘惑。 　　很快，號軍開始分發考題與答卷。 　　每個考生都分得二十張紙。 　　鄉試第一場考的是經義，所謂經義，就是隨便從儒家經典中抽取一句，比如“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然後讓考生據此寫一篇三百多字的議論文；經義的來源，是“四書五經”，也就是《大學》《中庸》《論語》《孟子》四書，與《詩經》《尚書》《禮記》《周易》《春秋》五經；每本書都抽取一句，一共九句，所以第一場要考九篇議論文。 　　九篇經義，需九張草稿紙，以及九張謄抄用的紙，這就是十八張。再加上考題一張，以及備用一張，一共是二十張紙。 　　考題與答卷發放結束後，時間已來到中午飯點。 　　許多考生並不著急答題，而是取出乾糧吃喝起來，蘇陽發現，對麵那位六十多歲的考生正啃著饅頭，一邊查看考題一邊細嚼慢咽。 　　蘇陽也看了看考題，發現九道題目中，居然有七道在腦海圖書館中有現成的答案，另兩道需要他自己寫。 　　“妥了。” 　　蘇陽暗暗一笑。 　　隨即他將考卷從桌上取下，放在凳子上，再從布包中取出小火爐、木炭、沙煲等物，開始做飯。 　　他先將小火爐點燃，放入木炭，再架上沙煲，待沙煲微微熱，便用筷子夾起一片臘肉，在沙煲底部均勻塗抹上一層油脂。 　　這時，號軍送來一甕清水……貢院是可以提供的部分物資的，比如簡單的飯菜，以及清水等等，但考生們寧願啃饅頭也不吃貢院的飯菜，不好吃不說，萬一吃壞了肚子就麻煩了。 　　蘇陽往沙煲中倒入適量清水，登時發出滋滋滋的聲音，隨即消失。 　　接著，又將帶來的大米倒入其中，用勺子輕輕攪拌幾下，最後將蓋子蓋上。 　　他這邊的響動，漸漸引起附近考生的注意，但大家都認為他要熬粥，也就沒多在意。 　　考場上的食物，一般都是饅頭、糕點、烤鴨等耐存儲的乾糧，偶爾有人熬個粥，或者燒水泡壺茶就算是頂天了。 　　比如，蘇陽對麵，那位老者的左邊，就有考生在熬粥，而老者右邊的考生則在燒水泡茶…… 　　一會兒後。 　　附近的考生漸漸感覺不對勁兒，空氣中怎麼飄蕩著白米飯的香味兒？似乎還帶著鍋巴的焦香？ 　　我去，哪位仁兄竟有如此雅興？居然在鄉試考場上煮乾飯，也不怕浪費時間麼？考生紛紛在心中吐槽。 　　不過這也不算什麼。 　　考生們依舊啃著手裡的饅頭，有些吃得快的，已將試卷擺上桌，開始冥思苦想的答題了。 　　又過了一會兒。 　　附近的考生們同時一呆，他們居然從空氣中嗅到濃鬱的臘肉香味兒！ 　　這不是炒臘肉的香，也不是臘肉煮粥的香，而是臘肉的鹹香混合著白米飯的清香，兩者以特殊的烹飪手法融合在一起，竟發生了美妙的化學反應，聞起來非常獨特！ 　　咕咚！ 　　考生們不覺咽下一口口水。 　　握草！是哪個王八蛋在做美食？這種香味他們竟從未聞過，搞得他們手裡的糕點饅頭瞬間就不香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那股獨特的香味兒愈發濃鬱，附近的考生們也大致確定了，究竟是誰在考場“放毒”。 　　尤其是那位六十多歲的老者，他手裡還捏著啃了一半的饅頭，但卻不繼續吃，而是呆呆的看著對麵的蘇陽。 　　他老人家縱橫考場大半輩子，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奇葩的考生，他很想問一句：“你是來考試的，還是來做美食的？” 　　這股濃鬱的香味兒，讓他們手中的糕點、饅頭難以下咽不說，就連答題也受到影響，人們紛紛在心中暗罵： 　　“該死的混賬！我祝你落榜！我祝你不中！誰讓你在考場上做美食呢，找書苑 wwｗ．zhaoshuyuan.com 等放榜那天就狠狠的哭吧！” 　　…… 　　蘇陽身為當事人，卻自我感覺良好。 　　感覺時間應該差不多了，他便用濕毛巾揭開沙煲的蓋子，登時一股裹挾著濃鬱香味兒的熱氣升騰而上，隨風往四處擴散。 　　隻見那沙煲內，晶瑩的米飯顆顆分明，米飯上覆蓋著十幾片臘肉，因受熱力影響，臘肉分泌的油脂竟滲透了所有的米飯，聞起來香噴噴的，一看就好吃。 　　臘肉之上，還有幾片青菜葉，綠油油的很好看。 　　沒錯，蘇陽做的就是“煲仔飯”！ 　　他趕緊熄了爐子，抄起筷子卻並不著急開吃，因為還太燙，他先用筷子將米飯攪散，充分融合臘肉、蔬菜，以及臘肉分泌的油脂。 　　攪拌的過程中，隨著熱氣升騰而上，附近空氣中的香味兒又濃鬱了三分。 　　“嘶……該死！” 　　考生們在騷動之下，有位考生終究沒忍住，差一點就破口大罵，為什麼差一點呢？因為他要吸溜口水。 　　“考場肅靜！” 　　附近巡邏的號軍用力咽下一口口水，大聲喝道。 　　…… 　　與此同時。 　　貢院不遠處，鴛鴦樓第五層的某個陽臺上。 　　秦月娘手裡捧著一盞茶，眺望著不遠處的貢院，她那極具少女感的俏臉上帶著一絲擔憂，隻聽她自言自語： 　　“午時飯點到了，也不知蘇公子吃得好不好，他應該是要用臘肉熬粥……但一小鍋粥又如何支持三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