膚施 　　“老爺，洪參政又來了。” 　　“讓他進來吧。” 　　洪承疇笑瞇瞇走進來，王國瑚說道：“洪參政不去押運糧草，來此為何？” 　　“王知府明知故問，這延綏地界如此安寧，一派盛世景象，押運糧草的事下人乾就行了，還用我親自押運嗎？有人敢搶這批稅糧嗎？” 　　王國瑚聽出洪承疇話有所指，臉色有些難看，說道：“那參政今日來訪，所為何事？” 　　沒有回答，洪承疇自顧自說道：“其他地方都是縣城裡王法昭彰，城外小民悲苦。說來也奇怪，到了延綏府反而調轉過來，城外的下裡巴人繞梁三日，城內的陽春白雪不堪入耳。” 　　“洪承疇，你什麼意思！說我治理不善？” 　　“可不敢胡言亂語。”洪承疇笑道，“整個陜西，就王知府治下的延綏府主動上繳、繳全稅銀、役銀，還把歷年欠餉還清。誰敢說王知府治下不嚴，我第一個不答應。” 　　“洪承疇，你來尋我開心。” 　　“那倒不是，我是見一出類拔萃的同僚身處險地尚不自知，可憐朝廷要少一棟梁。”洪承疇說道，“當年陜西隻是死一些丘八，無傷大雅，如今可是首當其沖之地，就如當年的南北直隸。我怕王知府被人拿去祭旗啊！” 　　“胡說八道！” 　　“那就要看王知府怎麼想了。”洪承疇湊近，悄悄說道，“你覺得一個皇帝能允許一個貪官汙吏活著嗎？不管這個皇帝出身老四還是老二，我想都一樣。” 　　之前還有僥幸心理，聽到這話，王國瑚雙眼圓睜：“你……” 　　“王知府仔細思量，切莫自悟，我在西安等你。”洪承疇說道，“我能一路順暢升遷，朝中自有好友、同鄉、同科相助。老四還不知道你的事，我想我們可以讓他永遠不知道。” 　　說完洪承疇昂首挺胸自顧自走了，等他一出衙門立刻變了臉色，招呼仆人快速離開。 　　“老爺，為什麼這麼急？” 　　“慢了老爺我可就留在這延綏府了。” 　　“既然王知府留老爺，老爺何不休息幾日？” 　　“你不懂，這是龍潭虎穴，君子不立危墻之下。別廢話，快走！” 　　都不用進入延綏府境內，一到渭北，洪承疇就明顯感覺到異常，鄉村老少對他的到來似乎格外機警，嘗試詢問，一無所知。洪承疇在官場遊刃有餘，他十分相信自己的感覺，故而特別在意。 　　當他進入白水縣，這個最早爆發王二起義，新任知縣還沒有上任的地方，異常的感覺更加明顯，為此洪承疇冒險住了下來，並喬裝打扮一番親自偵察。 　　不用詢問其他人，走了兩條街，洪承疇就明白問題所在。萬歷時代因萬歷不上朝不補員，全國各地官吏缺失比比皆是。經歷過那個時代，洪承疇知曉一個沒有知縣的縣城該是什麼樣子，可如今再看白水縣，根本不是一個沒有知縣管理的樣子，反而像有青天大老爺在位的景象。 　　民間力量不可能這麼強勢，更不可能讓縣城內的百姓有笑容，排除所有選項，有且僅有一個可能，白水縣被另一個勢力掌控，一個強力勢力，非朝廷勢力。 　　這種情況基本等同於告訴洪承疇，陜西有人造反，還成功了。因為洪承疇相信，他能感覺出來的事，別人一定也可以，如此情況朝廷一無所知。代表隻有一種可能，陜西境內上至巡撫，下至知縣，全都是逆賊的人，隱情不報。 　　得出這個結論，洪承疇自己也嚇一跳，旋即勉強將心中的恐懼壓住。又聯想到胡廷晏沒有動自己，顯然逆賊還有顧慮，又或者事情還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洪承疇決定先走一步看一步，同時慢慢調查。 　　進入延綏府後，異常的感覺愈發明顯，同時也讓洪承疇找到了突破點。 　　洪承疇首先意識到民變與逆賊之間的關係，又聯想到朱風部將跨府追擊叛賊闖王，很容易將逆賊鎖定為朱風。 　　有了謀逆主體，此後的調查就輕鬆了，他讓仆人假扮成流民去鄉村乞討，果然取得了重大突破，知曉一個公開的秘密，朱風就是崇信王世子朱存楓。一介王世子為什麼改名參軍，又不是活不下去了，很明顯的事。 　　從朱存楓入手，洪承疇又發現，凡是受闖王等叛亂沖擊的縣城，知縣無一例外全部被殺，但朝廷居然一點都不知道，而且新任知縣到任後居然也不上報異常，隻有一個可能，新任知縣被降伏了。 　　考慮到朱存楓在延綏府等地大肆提供糧餉，還將陜西糧價生生砸到萬歷年間的低價，可見朱存楓的財力。都有錢收買上百萬泥腿子，收買一個知縣手到擒來。 　　這一點洪承疇在王國瑚身上得到驗證，找書苑 wｗw.zhａoshuyuan.com 王國瑚升遷無望貪戀錢財不是秘密，而他又經歷過叛賊沖擊且恰巧沒死，膚施縣周圍還大量建造了許多名為工廠的建築，裡麵聚集大量人員，對此王國瑚坐視不理。以上種種無不代表王國瑚已成為朱存楓的傀儡，受其擺布。 　　推斷出真相沒有用，洪承疇手裡沒有證據，身邊沒有一個幫手，相反還潛藏著無數危險。正如他所想，胡廷晏必定知道朱存楓的事，身為巡撫都不上報，很可能也成為朱存楓的座上賓。 　　想到胡廷晏出身閹黨，延綏府內活著的官吏也經歷過閹黨時期，由閹黨提拔。洪承疇得出一個結論，陜西境內官吏就是閹黨殘餘，他們不甘心喪失手中的權力，所以將朱存楓推出來，企圖玩命一搏。 　　有了閹黨餘孽的定位，朱存楓有那麼多錢糧就合理多了。畢竟閹黨掌控朝廷近十年，光魏忠賢收攏的錢財就不知凡幾。想到魏忠賢，洪承疇心裡一突。因為他朝中的朋友告訴他一個秘聞，魏忠賢好像沒死。 　　據說追殺魏忠賢的第一批錦衣衛失蹤，等第二批東廠人員找到魏忠賢的時候隻有一具焦炭。然而驗屍後顯示，屍體是新近閹割的，而且骨齡不大，根本不是一個老太監的屍體。為此崇禎的大發雷霆，最後還是考慮影響，並沒有公布。 　　如果魏忠賢沒死，如果魏忠賢就在朱存楓身邊，如果閹黨至始至終都沒有覆滅，那一切的一切就太可怕了。洪承疇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他決定做點什麼。 　　在此情況下，沒有給魏忠賢修過祠堂的王國瑚就成為洪承疇的突破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