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麋鹿魔女簡史·壹佰玖拾叁 落櫻天秤·拾壹(1 / 1)

魔女的箱庭筆記 Stenly 4234 字 8個月前

·   二階堂奈和滿櫻落命尊的第二次交易,換來的是感同身受的‘傷’,感受到患者身體上的不適,從某一種情況下達到完全了解患者不適的目標,然而,滿櫻落命尊給予她的不止是這些,她還能夠讓患者身上的傷出現在自己的身上,就像是……同樣的傷卻找上了兩個人,而把這個選擇反過來的時候,就是把自己身上的傷反饋到另一個人身上。   傷敵一百,自損一百。   這個權能的條件略有一點苛刻,因為她無法控製在這一份權能之後自己的傷勢,她可以看見傷的本身,知道傷的位置,然後對傷進行治療,可是她不能夠決定自己身上的傷的嚴重大小,一刀下去若是偏了,切到大動脈,那麼哪怕是最好的醫生也搶救不回來,而如果在反饋到那傷痕之後不能及時處理,大量的流血也會讓她的生命散去。   所以第二次換來的權能,她基本沒有使用過,畢竟,最初第二次和滿櫻落命尊交易的本意,是因為她有點‘上癮’,對這種非自然的權能的上癮,這一種獲得超越常理的力量,確實會讓人欣喜若狂,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看見那些傷痕的本質的時候,那個景象,一直銘刻在她的記憶之中,一直到現在。   上癮了。   針穿過她的脖頸,那種疼痛感和脖頸被劃開的疼痛感融在了一起,二階堂奈在那個房子裡麵隻拿了針與線,麻藥之類的東西並沒有找到,反正今天她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麼為自己縫合了,現在身上都不知道有多少的傷痕,隻不過,這一次她不能用眼睛直接看見,她隻能夠看見傷,看不到她的脖頸。   所以她是在用自己作為一個醫者的經驗為自己縫合傷口。   “你贏了。”主持人說道。   她知道自己沒有勝算了,二階堂奈的手術刀還在她的身旁環繞著,但是主持人自己卻已經失去了一切的手段,下一幕再也不會到來,哪怕現在木花咲耶姬回應了她的禱告,她的身體也不足以支撐這一份權能了。   天平是什麼時候開始失衡的?   應該是從那個女孩第一次乾涉到下一幕的到來的時候吧,就在她逃離的時候,那個時候明明可以一鼓作氣把這個女孩留下來,自己卻因為對滿櫻落命尊的好奇而猶豫了一瞬間,讓那個女孩逃走了,而現在,她卻不能像那個女孩一樣逃跑,那手術刀已經斬斷了她的一隻腳,手也被洞穿了,那些黑色的汙濁物依舊在蠕動著,這個時候,身體裡麵已經沒有多少的血液在流出了。   “按理來說……我現在應該指責你……但是我們都必須負責,我可以指責你毀了我們的努力,指責整個櫻島容不下我們的分毫,指責天氣不好,環境太差,指責那些神明,我甚至可以指責我的神明沒有讓我的權能殺了你……”   主持人嘆了口氣,胸膛劇烈起伏,她的身體已經快要失去力氣了,呼吸加重,一切的器官都在不計代價地運作著,想要把主持人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   “指責吧……但是這有什麼用?我們責怪塵世浩渺,歷史更迭,世道的變遷不由我們,就像我們渺小而無助。”   她當初到底是為了什麼才想要活下去,才接受了滿櫻落命尊的交易,到底是為了什麼,為什麼想不起來?她隻記得,自己付出了自己的將來,自己的可能性,然後加入了戲劇集合,舍棄自己本有的名字,然後讓主持人這個稱呼化為自己的名字,伴隨著自己從今以後的所有時間,她在想自己過去做過的一切。   如果剛才能夠攔住那個女孩,如果一開始就不要找這個女孩交流,如果今天不進行這一場儀式,如果,如果,一個接一個的如果充斥著主持人的腦海,即將失去的時候總會有不少的奢求,這是人之常情,各種情緒雜糅在一起,在主持人的胸膛之中聚合。   “我沒有錯,如果你一開始就讓我離開……咳,就不會發生後麵的這些事情,我的所作所為都是正確的,因為我隻是想要自保。”   二階堂奈開口了,她勉強把自己的脖頸處縫合了起來,很粗糙的縫合,這麼一看,這縫合上的痕跡反而和她脖頸處本來就有的那猙獰傷疤融為了一體,隻不過這個時候她的膚色極其蒼白,失血過多讓她的身體虛弱無比,最能夠佐證這一點的,就是那些手術刀,現在那些手術刀就簡單放在她的身旁,隻有被主持人抽出來的那一把還在顫顫巍巍地懸浮在空中,這是二階堂奈最後的警戒心,也是她能夠做到的最後的事情。   倘若現在再出現一個敵人,二階堂奈知道自己肯定贏不了。   這一句話讓她再次咳出了血,為這蒼白的負責更添上一些虛弱,不論是誰來看,都會覺得此時的二階堂奈一碰就倒,這種虛弱與疲憊已經銘刻在了她的身上,不論怎麼掩蓋都掩蓋不住。   “哈……哈哈……你知道什麼事情最讓人心痛嗎?”   主持人趴在地上,她撐住地麵翻過了身,抬起頭,看著二階堂奈,隨後,她又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臉,讓二階堂奈看不見自己的臉:“……令人感到心痛的,是我們總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是正確的,但是很多時候我們所做的正確的事情都造成了更多的錯誤,然後我們就會知道,全麵的正確並不存在,你並不是對的,我也不是,在最激烈的反抗之後,我們才會知道我們什麼都不是!這……才叫痛苦。”   主持人深吸一口氣,吐出,她呼吸的聲音就像是老式的抽風機,總有一種哪裡破損了的感覺,她躺在地上,身體呈現一種最為放鬆的狀態,這個時候,她已經不再有任何防護,她能夠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再有可能了,別說是醫者,哪怕是神都不能夠挽救她,既然如此,還需要在乎什麼?   隻是,她忽然感到很迷茫,因為她沒有看見什麼走馬燈之類的,她回憶自己過去的幾十年,找不到一切能夠述說的東西,過往的每一日都是這樣,重復,重復,再重復,她在白海後街道的那些日子,和奏者集合,無人集合,縫裁集合的那些人一樣,都是底層的人,沒有別的了……是啊,什麼都沒有了。   “到底是什麼讓你堅持到現在?”這一次,是二階堂奈提出的問題。   “我不知道。”主持人回答道。   “你不知道?”二階堂奈問道。   “我真的不知道。”她再次重復一遍。   “是為了木花咲耶姬的儀式?還是為了戲劇集合的匯演?我不知道,我隻是履行我的職責而已,我說過了,我和滿櫻落命尊的交易是,我得到了活下去的機會,而我付出了我的未來,我自己是為了什麼……我不知道,如果我能夠……”   主持人忽然把手搭在了自己的脖頸處,把那一團黑色的汙濁物撕了下來,然後,那最後的血也開始流淌,黑色的汙濁物沒有再保護著她的身體,仍由血液從自己的傷口處流出。   “……”二階堂奈就這麼看著主持人的動作,她現在依舊在使用著針與線縫合傷口,這兩個敵人在這個時候放下了一切針對,正如她們在那張長椅上的時候一樣,隻是在聊天   “唔……孩子,你看,我們的一生就是這樣,讀書的時候懷念兒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畢業之後又開始懷念讀書的時候,到了中年又開始懷念青年,到了老年開始希望回到中年,每一個階段都想要重頭再來,這就是我們最齷齪的想法。”   主持人想起了自己和滿櫻落命尊的那一場交易,她換取了活下來的權利……為了什麼活下來的?當時她為什麼想要活下來?她當時到底為什麼會需要生命,她又為什麼會死去,她想啊,想啊,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她忘記了,把自己還是普通人類時候的故事忘記了。   她看著天空,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們的每一步都在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真的很傻,不如珍惜眼前的人,珍惜當下的事情。你說,有人在等你,有人在等你嗎……怪不得你能夠一直堅持著,孩子,有人在等你,所以你不能死,但是沒有人在等我,所以在這個時候,我不如你。   多麼簡單的理由啊。   主持人攤開手,讓自己看向天空,那漆黑一片的天空,這一次又一次的循環之後,天空依舊是這個顏色,至少在主持人的眼中,天空就是這個顏色,沒有星星,沒有月亮,隻有兩旁的那些路燈還在散發著微微的光。   她看見了自己手上的那黑色的汙濁物,和天空一樣是漆黑的,粘稠,令人感到……厭惡,是的,厭惡,主持人忽然覺得,這個天空下的世界其實就和這黑色的汙染一樣,沒有什麼區別,它們都一樣。   “這天空……真黑啊。”   主持人說完,閉上了眼。   一把手術刀插在她的胸膛上,昭告著一條生命的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