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嚴重嗎?”威廉替神父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胖神父已經開始擦汗了,發現自己肚子裡多出半盆水,很難不聯想到天父懲罰惡行的超凡手段。 阿德裡安看向克拉夫特的表情,不像是要告知好消息的樣子。果不其然,可怕建議從那張盡述病情的嘴裡吐出,讓他眼前一黑。 “直言不諱地說,為生命著想,您必須戒酒了,阿德裡安神父。”趁他大口喘息、腹式呼吸劇烈,克拉夫特手掌按至肋下,補充肝脾觸診。 正常人的肝臟應該是柔軟、光滑的臟器,而他的手在右肋後摸到的是一個質感偏硬、稍有不均勻凹凸的東西。 左肋下的脾臟在肋弓下就能觸及,過量血液瘀滯使它充血腫大。這是通往肝臟的門靜脈阻塞高壓早期癥狀,而阿德裡安的狀況更為嚴重,估計有中度乃至高度腫大。 克拉夫特沒敢仔細探查,充血的脾臟像個水球脆弱易碎,萬一因外力沖擊破裂,就是致命的大出血。 “而且平時要小心碰撞跌倒。我猜你出血後不容易止住。”克拉夫特結束了短暫的查體,把白袍復位撫平,蓋住神父鼓起的肚子。 形勢十分嚴峻,辦法一個沒有。坦白來說,神父目前情況就算戒了酒也未必有顯著效果,阿德裡安這個名字已經掛上了麵見天父日程表,無非是早點還是晚點打鉤確認的差別。 考慮到肝臟的手感,肝癌風險非常高,他有點想用精神感官給神父出個影像學報告。 但出了報告也沒有用處,現在治療手段沒法把他的生命延續到要肝癌下手的日子。其它並發癥會提前送他一程,也可能因為缺乏肝合成的凝血因子,而在某次外傷中不幸去世。 作為職業本分所在,克拉夫特還得向他們強調眼下唯一可行方案:“虔信者不會抗拒回到天父懷抱,但如果您還對人間有所留戀,我建議您戒酒。” “我不是沒試過,可一旦戒了酒就手腳發抖,控製不住的煩躁,晚上失眠,還有……有一些胡言亂語,他們說我像被什麼東西纏上了,我沒法停下來。” 雙手捂住僅存一圈稀疏頭發的腦袋,戒酒時遭遇的癥狀讓他對自己產生了質疑,是否真的被魔鬼蠱惑才不能自製。 【戒斷反應】 不奇怪,如大多數成癮性物質一樣,酒精也存在戒斷反應,四肢抖動、躁動亂語、神智不清。 連接受懺悔時都忍不住喝兩杯的人,每天要攝入大量的酒精,產生依賴性不是偶然,而是種必然結果,突然戒斷引起的反應嚴重時可導致死亡。 “不用太擔心,這是戒酒的正常反應,隻要逐步減量,情況能緩和很多。”克拉夫特握住阿德裡安神父的手,身份倒轉,他成了努力勸說對方懸崖勒馬的神父。 “啊,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您,我會試試的。”神父回到桌前,忍痛把玻璃瓶推給了威廉,另一隻手自然而然地端起未盡的酒杯,“為了慶祝我今天得遇良醫,我們……” 克拉夫特出手把杯子按回桌上,“今天到此為止。如果真要表示感謝,就讓我看看你的製酒工具吧,我還挺好奇的。” 一番曲折後,今日總算得償所願,把戀戀不舍的阿德裡安從酒杯邊帶走,進入了那個酒香濃鬱的神秘二樓房間。 剛踏入房間的克拉夫特還以自己進入了一個小號禮拜堂。跟樓下的隨性散漫陳設不同,這裡被清理得格外乾凈,一張厚重木桌被擺在靠墻正中,上方還掛著一個閃亮的小號雙翼聖徽。 雙翼間的環身也由玻璃製成,渾圓光滑,跟羽翼的拚接處幾乎看不出什麼熔接痕跡,技藝高超。 如果把酒香換成熏香將是絕配,可惜桌上放的不是聖典和木雕,而是神父的製酒工具。 一個長尾水滴狀的曲頸瓶,流線形瓶身在近口處收緊,拉伸出反扭的細長瓶頸,斜向下導入一個泡在水裡的小瓶內。 材質上使用的是透明度極高的白玻璃,與教堂的玻璃雙翼近似。酒館裡常見的廉價塊莖釀酒裝盛其中 “我得向你介紹這個構想,要不是那次不小心把酒當做水倒進了鍋裡,我絕對想不到能這麼乾。”阿德裡安拿出一支蠟燭點燃,湊近瓶底,“火能把酒裡最精華的部分逼出來。” “所以我就想,能不能把它們收集起來,拜托維徹姆幫我做了這個。你可能不認識他,但一定看過他的作品,那對在正門上的玻璃翅膀就是維徹姆的傑作。” 看著他直接用火焰燙熱瓶底的操作,克拉夫特無語凝噎,沒有水浴加熱,冷凝靠長頸、空氣和泡水的收集瓶,純人工控製,離譜得不能再離譜。 “光是這樣達不到那種烈度吧?” “確實,我得小心控製一個不會太熱的度,然後把得到的東西反復來幾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最後才成了一小瓶。” 冷凝不利,溫度控製隨緣,大量產物實際上都揮發到了空氣中,真正實現了巷外聞香的效果的不是終產物,而是被浪費掉的部分。 “我有個想法,既然你都知道把收集瓶放進水盆了,就不能給那根曲長瓶脖子降降溫?或者接根從水裡過的管子?” “啊?”作為一位興趣使然的業餘煉金術師,神父並沒有起過進一步改良裝置的念頭,他意識到過降溫的重要性,但沒轉過彎來的思路讓他還局限在給收集部降溫。 “還有,或許我們用熱水來加熱曲頸瓶會更好控製些?”異界靈魂可憐的化學實驗知識難得地派上用場,沒有辜負當年中學時代化學老師的良苦用心。 想到就做,兩人馬上動手開乾,有了水浴和冷凝加入,蒸餾效果大為改善,哪怕簡陋的條件隻允許他給長頸澆水。 一條康莊大道展現在兩人麵前,可量產的、高產出比酒精提純裝置,克拉夫特的全新消毒手段和啟動資金都有了希望。 “太棒了,我們去找維徹姆,讓他幫我再做幾套,用不了幾年我們就能自己蓋起教堂!”阿德裡安神父歡呼雀躍,盡管這些酒他喝不了幾口,“不過肯定沒這套通透,再想要這麼好的瓶子隻能去教堂拆材料了。” “聽說是因為那什麼煉金藥劑?”克拉夫特想起自己來這的最初目的,是想要一套透明玻璃儀器。 “對,他經常跟我抱怨,說沒了那什麼酸,怎麼都做不出當初的玻璃。” “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