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孤燈(1 / 2)

【臉?】

庫普連退幾步,靠到了克拉夫特身邊,定神細視,彼得站在光亮邊沿,身後是火把光亮不能及的幽邃背景,均勻的無光之域。

見伊馮安然無恙,威廉舉著火把走回隊首,紅黃色光圈向前擴展,逼近那東西浮現的距離。

頁錘從腰間取下,握在手中,他拉開半步擺好架勢,往側邊挪開讓出供克拉夫特反應的空間。

這是早布置好的安排。作為初學者,就沒指望他正麵提供太大幫助,一旦有事發生,第一時間做出反應的必須是也隻能是訓練有素的主力。

他相信克拉夫特知道發生了什麼,並且一定會做出反應,但薄衫後還是傳來汗水濡濕、夜風吹過的寒意。

夜幕像船頭的水一樣退開,火把照亮彼得身後的空間,如前無異的灰黃土質路麵,退潮海灘般裸露的沙石一寸寸從黑暗中析出。

最大的東西不過一塊碎石,沒有寬扁的臉,也沒有退行的窺視者。繃緊的精神撲了個空,如對峙中一方突然收力,好不容易鼓起的力量徒然無功,虛耗在無所謂的地方。

庫普上前踢開那塊碎石,嵌入地麵不深的石塊被輕易掀起,在路麵上滾動幾周後消失在光暗邊界。

耳邊依稀有微不可查的輕笑,聽起來跟碼頭雇主奸詐的鄙夷嘲笑有幾分相似,他茫然又不自覺地有些憤怒,視線從在場每個人身上掃過,一張張嚴肅或是帶點驚魂未定的麵容。

那個聲音散去,同浮現的類臉龐的物像,細節不夠被記錄,令人質疑自己的感官是否出錯。乃至無法確認是否真的是臉龐或笑聲,隻喚起一瞬聯想,勾連記憶中的印象去補充。

它近到沒有距離,就在比耳邊更近的地方,說是被吹進耳孔也不足以描述,而最近的彼得還背對著他發愣。

威廉與這位向導低聲說了些什麼,拉上他往前走來,手裡的火把燃燒正旺。水手們回到隊尾,克拉夫特拉起伊馮,為她拍掉鬥篷上灰塵,看起來沒人察覺異樣。

光圈朝庫普移來,威廉擎舉火把,把他納入光圈中心。這唯一的保障竟不能讓他感到安心,無處安放的孤立感升起,恍若被與其他人隔絕,獨處一個無限近於此又截然不同的地界。

這種感覺比那些幻視、幻聽般的東西來得更強烈,乃至到了清晰可辨的地步,類似在某個岔道誤入歧路,一轉身發現跟同伴已經相隔甚遠。

腳下的路麵與之前一樣,但確實地有著細微難以言表的區別,在那個“岔路口”發生了由熟悉到陌生的轉化。

可是山路別無分岔,威廉和彼得正走過他身邊,猶疑地看著他緊握錘柄的手,拉近的距離跟直覺上的遠離相沖突,主觀感覺似乎跟視聽產生割裂。

他前所未有地警惕起來,危機感逼著記憶把深埋的類似經歷挖出,用以應對威脅。

作為雇工的生活中,庫普都沒意識到過自己還有如此豐富經歷,能類比眼下怪異的觀感。

不,還是有的。

分明全不相關的事情被與之聯係,那應該是從床上醒來,舒適床單的褶皺與入夢時無二,手裡捏著的不是錘柄,而是一半財產——完整的一枚銀幣。

與睡前相仿的窗口,無緣無故流出光芒,就像空無一物的黑暗中浮出形似麵孔的東西。

離鄉般的愁緒,更甚於站在冰山號的船尾看著文登港消失在海平線。沒一個征兆提示他已離開所習慣的地方,隻在某刻忽然有了向一無所知異地前往的悲痛、驚惶,充斥心臟,滿腔酸脹刺痛,以及……恐懼。

畏懼一切早已向陌生的方向偏移,而人要在半途才能察覺,此刻為時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