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叉劍長劍、橡樹紋盾壁掛裝飾下,一把墊襯厚毛皮的椅子上,端坐的身影麵朝爐火,背對著來客。
“閣下,醫生來了。”內務官輕巧地在地毯上飄過,來到椅子邊輕聲提醒道,隨即退到一邊,向費爾南教授和克拉夫特眼神示意——跟上。
“進來吧,費爾南子爵。還有北邊來的.克拉夫特騎士。”
克拉夫特跟著費爾南小步來到城堡的主人身邊,看著老教授行禮,也跟著行禮,記得了把手往上移了兩個肋間高度。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叫他,理論上他在襲承祖父的爵位前,作為繼承人是該有這麼個臨時頭銜。邊境小貴族一般不會太在意這種理論,老伍德也懶得給他授個騎士銜,不過必須承認這個叫法是標準的。
“咳咳。”
一串連聲陣咳,震顫沖擊喉管與胸腔,椅子上的人弓起身子,搭在胸前的熊皮滑落。剛才語句中的停頓不是因為遺忘遲疑,而是氣短所致。
威爾伯特快步上前提起熊皮重新為他披上,克拉夫特也看清了這位可能是自己此次受邀主要原因的神秘人物。
圓環形的頭冠壓在花白整齊的頭發上,半闔的眼睛張開後在爐火照耀下反射出疲憊但清明的神采,他的意誌仍然清晰,然而軀體已不能支持這種狀態太久。
可以看到皺起的皮紋下有明顯鍛煉痕跡的肌肉,它們曾應以更健壯飽滿姿態隆起撐滿皮膚,但現在僅餘寬大的輪廓。像落盡葉子的老橡樹,唯從高壯枝乾緬懷當初樹冠繁茂、蔭蔽廣闊的形象,遙想往日隻讓人更惋惜於自然的無情。
“請給公爵大人拿些母菊甘草甜茶來。”費爾南吩咐道。這個寬敞的房間裡隨侍了幾位仆人,和靠墻而立的侍衛。
“克拉夫特教授,相信您也早有所猜測,我們在聚會上隱晦透露的病例就在您的眼前。之前一切實為無可奈何之舉,作為整個維斯特敏乃至敦靈一部分的核心,公爵的身體狀況不能向外界透露,這會對局勢造成不可挽回的影響。”
是克拉夫特所不了解的那種內容,他簡單過腦思考了一下。
“什麼意思?”
“我們不能讓人知道一位沒有繼承人、威望卓著的王室軍事領袖隨時可能遭遇不測,至少不能是現在。”這話透露出一個從不關心王國政局的北方邊緣人不可能知道的東西,他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土地不像他想的那麼風平浪靜。
但相比這些他不擅長的內容,他更擔憂費爾南說的“那個”是什麼,聽起來是某種有時間規律的癥狀,那他必須在那之前先做一次體格檢查。
“我得做一些檢查,需要病人暫時脫掉上衣,可以嗎?”克拉夫特戴上塞在黑袍內袋裡的口罩,搓手預熱,同時看向費爾南和維斯特敏公爵征求意見。
“這並沒有什麼問題。”公爵大方答應了這點,而後半句讓費爾南的老臉上都浮起難以掩飾的尷尬,“反正不會比灌腸給藥更糟了不是麼?”
得到首肯的克拉夫特搓熱了雙手,開始動手查體。
極為嚴謹的考試外,在影像學逐漸發達的時代,一套完整的肺部的標準查體其實是相當難見到的。在這沒有儀器、精神感官能不用便盡量不用的窘迫日子裡,懶狗迫不得已地重拾手藝。
視診下兩側呼吸運動對稱、沒有明顯的胸廓塌陷,但發現了氣管輕度向右移位。及觸診發聲時,便能窺見胸腔下肺部的病變一斑,那是不同處的相異語顫,或增強如實心傳導,又或減輕飄忽,似空腔殘響,顯示著其中復雜多樣的病變。
當檢查進展到下一步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叩診出的變化音調使房間裡檢查者之外的人都能明確感受到了情況的嚴肅。在前胸、腋下、肩胛下的每一條自上而下的叩擊線上,克拉夫特心驚膽顫地敲遍每一個肋間隙,幾乎每往下兩三格都能扣出清濁不一的聲音,像是這副肺被疫病塑成了什麼病態復雜的樂器,用絞成的瘢痕條索和近胸廓空洞調出的音階。
以來自異界靈魂的經驗,這樣的肺結核已超出他當時所在環境能見識到的惡化程度,要不是病人本身身體強壯加營養供給充足,早該敗倒在疾病麵前,他所能做的實在不多。
就在克拉夫特將耳朵貼上胸廓,試著傾聽肺內聲音時,他的指尖感受到了熱意從病人的皮膚傳來。那似乎不是手指在操作中逐漸失去熱度導致的溫差,而是某種發展迅猛的變化,升高體溫的同時模糊著那雙眼睛中尚餘的神誌,使瞳孔恍惚漂移。
“注意,克拉夫特教授。”費爾南也察覺到了公爵的變化,或是說他一直等待、想讓克拉夫特看到的就是這個,“我們沒能說完的病情變化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