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特!”
在火堆邊留守的同伴本就在時刻關注著這邊,在背後視角中,布萊特無故地滯留在原地,放鬆地看向深林,像是見到了什麼熟人。
而後他見到對方解下手斧,以果決致命的態度往凝視的地方投擲,命中某種發出異樣悶響的軀體,同時轉身逃向營地。
火光照不到的地方,一具行動無聲的斑斕身形從視野外出現,提線木偶般的動作僵化別扭得不合常理,卻在近身時短暫地加快。
待他反應過來這不是一場映照白天所見景象的噩夢,布萊特已經被撲倒在地,色彩奇異的沉重煙霧狀物從黑暗中噴出,像打翻的粉盒簌簌灑落,引起一陣使受害者無暇喘息的刺激性咳嗽。
那個兩個糾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不可置信又明確的可怕推斷像炭火灼傷他的理智,是那些遍生華麗真菌的人形,它們動了起來。
“襲擊!”守夜人嘶聲高呼,盡管這已經有點多餘。睡眠淺薄的營地早就被驚醒,金屬交響雜亂無章。
而最先離開帳篷的,居然是那位他們剛談論著的教授。用劍先一步挑開布簾,老練迅速地觀察外界情況,隨後伏身竄出,站在有帳篷遮掩的陰影中。
很難想象是什麼讓他形成了如此謹慎的習慣,本能地把自己放在威脅無處不在的假想中。他貼著帳篷掃視整個營地,在僅剩一人守衛的篝火上敏銳發覺了問題所在。
“布萊特呢?”
守夜的扈從下意識地再次看向布萊特消失的位置,空曠的林間儼然擁擠起來,樹乾分割的夜幕中依稀可見色彩移行。
灌叢搖晃,遮住了連聲咳嗽的來源。那是氣道痙攣、要反嘔出整個肺部似的咳嗽,在短暫迫不得已的間隔中發出如雞鳴般的吸氣聲,並很快與掙紮晃動一起微弱下去。最早鉆出帳篷的人見到了這一幕,並從變形的聲音中分辨出了它的主人身份。
或許這會將讓大部分目擊者陷入癲狂震恐,但絕不會包括隊伍裡的所有人。最初的慌亂過去,被認知到的是截然相反的一點。
對他們發起襲擊的人或是東西,居然沒能立刻殺死崗哨,布萊特仍在掙紮對抗。
“來人!”在克拉夫特還不敢輕舉妄動時,巴羅騎士已經沖向目標,這可能是在全麵接戰前最後一個拉布萊特一把的機會,入睡前出於方便他沒有脫下盔甲,而背光角度是敢於打開麵罩改善視野的倚仗。
收到指令的扈從們如夢初醒地行動起來,較近幾人跟上巴羅,剩下的觀察形勢向同伴靠攏,掩護攜帶短弓弩箭的射手,準備搶先對露麵的敵人造成殺傷,打擊士氣。
在經驗中,夜間戰鬥造成的困難是雙向的,要求相當的勇氣和軍事素養,而這是他們最有信心的方麵。既然沒有被一波擊潰,那隻要穩住陣腳,對方占不到太多便宜,應對得當的話形勢逆轉也不是不可能。
心底最深處,甚至有種宣判結果的輕鬆感,比起無形且不可知的神秘對象,他們更願意對付有實體顯形的東西。無論那是什麼,隻要能出現在麵前、是個實體,是什麼都好。
不符合預想的是,那些東西完全稱不上“快”,它們像赴宴的賓客,身著盛裝聯袂而至,從木柱林立而沒有火燭的黑暗空闊殿堂中走來,迎接方才到來、即將加入的來賓,邀其共饗由某種存在布下的筵席。
此刻,隊伍中最勇敢,也是最魯莽的人已經掃開灌木,見到與布萊特糾纏的東西,它隻有半個頭部,如密友擁抱住無聲開合嘴唇的受害者,貼合在對方身上,較毛發更細長輕盈的白色絲線如活物在兩者間蔓延,蓋住大半張年輕的麵容,編織成眼翳樣而翕動不止的紗幕,淹沒散大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