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當本日第三輪換崗休息的甲胃步行聲從門外經過,房間裡的尹馮完成了今日的功課進度。
這當然不是預定的進度。在教學模式上,伍德家族的粗獷操作毫無借鑒意義,所以還是以異界靈魂為模板,結合了一些本地化課程調整,根據需求盡量稀釋的進度。
基於長期觀察結果,科學地統計注意力集中時間,考慮勞逸結合及兒童的身心發展需要,克拉夫特計劃了十餘份在小半天內完成的內容,並平攤進了兩星期的時間長度裡。
在他的預設的情境中,應該是用半天斷斷續續地完成學習內容,剩下半天進行活動和玩耍,去工坊逛逛,工匠那邊在內務官默許的情況下也會滿足一些孩子的小要求,幫助製作些小玩意。
理論上是這樣的。
尹馮把羽筆管裡多餘的墨水擠回小瓶,晾乾一個早上的成果,踮著腳把它放到櫃子上層。
這樣一來,從今天下午往後的進度就都是預習了。
在克拉夫特離開的第六天,她成功地做完了預計兩周量功課,並準備繼續往下翻。
她有時會想他們究竟是去乾什麼了,庫普跟隨著醫生是會進度更快,還是無暇學習。不管是哪種,都需要加緊追趕進度,最好能超過對方。
頑固的不安全感始終推著人前進,不隨衣飾、飲食或住處條件的改善得到安撫。環境越是安逸舒適,它反而越是強烈,得到的東西像投入爐膛中的燃料助長火勢。
可能她自己都沒意識到,一個非常樸素的邏輯已經被牢牢刻入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中。
沒有什麼是可以輕易拿到的,也沒有什麼給予是不需要任何代價的。她很早就領悟了這個道理,並在難以為繼的日子裡得到印證強化。得益於此,她避過了很多事後想來細思恐極的意外或有意製造的事件。
實際上她遠比表麵看起來或別人想象中更敏感、心智更成熟,能察覺到很多從未被談起的東西。
比如自己與庫普的地位實際上是不對等的。看似兩人都處於同樣的學習狀態,名義上也都因為有所貢獻拿到了一份獎金,但後者還承擔別的義務,從這次外出隻帶庫普就能看出來誰是“有意義”的那個。
而且有種莫名的共識存在於兩個成年人之間,即使醫生似乎盡力展示平等、乃至有點偏向於她的態度,有些交流隻會在知道內情的人間進行,背後內容用指代方式隱去。
很明顯,尹馮不屬於這個知情範圍,所以也沒法參與其中。
據她所知,工匠的學徒也在學習中承擔了很大一部分重復勞動,而如果無法理解醫生談論的東西,又不像庫普一樣有武力,她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呢?
這讓尹馮不太適應現在的生活,並對庫普抱有一種羨慕,對方因為擁有使用暴力的能力,自然地同時擁有了被需要的地位,盡管這個地位未必很穩固。
走廊上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她記得那是一位因為胡子看起來比醫生年長而比庫普年輕的騎士。這些全身盔甲的人裡比較年輕的見到她時會帶著笑容行禮問好,比較大膽的會試著展開一段談話。
或許是因為這裡的女性很少,僅有的少數裡還有大部分是處理女卷雜務的仆婦,而公爵家的女性他們恨不得繞著走。
威爾伯特內務官確實很好地完成了給予照顧的承諾,由於服飾和沉靜氣質,尹馮大概被當成了外來做客的某個上層家庭小姐,得到部分精力過剩人士開屏孔雀般的招待。
她並不喜歡這種待遇,也很難對他們應該是用來吸引注意的話題產生興趣。那些所謂的新奇內容內容多半在去工坊查看進度時聽過了。
她原本覺得這可以成為自己的工作之一,但完全看不懂,倒是得知了可以順便幫忙做些東西。把那柄戰利品匕首交給工匠處理後,等待中聽到了一堆成分復雜、來源甚廣的閑聊。
比如後廚裡有人偷吃,至今沒有發現是誰;某塊糞肥田產出的萵苣沒洗乾凈;一位很受信任的騎士在借公事外出時經常私會秘密情人;山坡上翻倒的送貨馬車裡可能是本月啤酒份額;以及城堡特有的某些偏僻角落的鬧鬼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