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明悟己心
  三號府邸。
  會客廳。
  餘閑令侍女上茶,笑著招呼兩人。
  “別客氣,當自己家就好了。”
  陪著聞人月過來的趙甲連道不敢,連屁股都隻敢挨著坐一半,眼神中滿是敬畏。
  趙甲在趙家族地當了二十年的太上皇,本來心裡還有點飄。
  畢竟餘閑一直沒拿那份約束了他性命自由的血契要求他做過什麼,給了他充分的自主權利。
  這些年更是對他不聞不問,好似忘了他這個人一樣。
  沒了約束,又被底下人討好奉承慣了,他自然而然就把自己的位置放得高高的,曾經丟掉的尊嚴似乎也撿了起來。
  哪怕是曾經的客卿大人,他心中也沒多少畏懼了。
  俗稱好了傷疤忘了疼。
  但大典上餘閑簡單的一個露麵,居然就主導了整個局勢,三言兩語間就決定了十幾個築基修士的命運。
  其中不乏比他修為高深的角色。
  趙甲當即大汗淋漓,如夢初醒。
  他之前居然還想接著吳老祖和自家老祖宗昔年間的情分,借著金丹之威讓餘閑把血契還給他。
  甚至隱隱還有把聞人月當人質的想法。
  但這樣的人物豈是他能算計的
  他居然敢對客卿大人動歪心思,簡直是找死。
  好在一切還未發生。
  趙甲反而看到了機會,如果他趁機拉上客卿大人的關係,豈不是說趙家還有重回上陽城的機會。
  趙家的榮耀會在他手上重新復蘇。
  因此對於陪同聞人月來拜訪餘閑,他實際上比猶豫不決的聞人月更加熱心。
  餘閑對於趙家那邊的情形其實已經不太在意了。
  不過到底住過多年,如今恰逢故人,他興趣來了,便挑了些熟悉的人和事相問。
  但趙甲一開始來是想解除契約的,準備自然不足。
  在趙家,他是高高在上的築基大修,旁人隻管來討好他,心態早已變化,哪裡有心情關心幾個普通舞女,一窩魚,幾處花草,坊市勢力的變化。
  於是在答話幾次卡殼後,餘閑態度明顯冷淡了不少。
  趙甲見狀,更是坐立難安,隻覺前客卿大人,現總管大人的壓力比以前強得太多了。
  到底是和金丹真人平起平坐的存在啊。
  趙甲心裡暗暗感慨,越發覺得餘閑深不可測。
  “行了,你下去吧,我和月兒有些私事要談。”
  餘閑沒了談興,揮手讓趙甲退下。
  趙甲一臉尬笑地告辭。
  廳堂頓時沉寂下來。
  餘閑看向一直低頭沉默的聞人月,溫和笑道:
  “月兒,怎麼不說話,多年不見,連你也對我生疏了嗎?”
  “餘前輩。”
  聞人月抬起頭,眼眶不知何時泛紅,帶著些許哭腔道:
  “師父走了,我沒師父了。”
  餘閑神情驀然一呆,而後腦海中浮現出一張嬌媚的麵孔,水潤的眼眸靜悄悄地望著他,忽的莞爾一笑,好似一朵牡丹花開。
  她是柳掌門,一個叫柳月茹的女人。
  “沒了。”
  餘閑低聲重復一句,腦海中的畫麵忽的失去了色彩,莫名多了幾分傷感。
  自他在凡俗界開始鹹魚翻身,這一路走來,與他有過負距離接觸的女人,沒有五十,也有三十。
  然而真正能夠讓他記住名字的女人卻是不多。
  這是他第一次發現記憶中的名字也會黯淡。
  哪怕是身為凡人的福王妃。
  隻要他不去關注,那麼她就會以最美的形象活在他的記憶中,而不是去想她現在已經是一個七旬老婦。
  “我記得她還年輕,以她的實力,起碼還有三四十年好活,若是突破築基境界,更是有一百多年的壽命。
  誰殺了她?”
  餘閑第一反應就是柳掌門被人害了,聞人月正是來找他幫師父報仇的。
  聞人月難掩悲傷,聲音低沉道:
  “師父是憂鬱成疾,不是被人害死的。”
  說著,她便說起了自那日餘閑離開月真山後的事情。
  柳掌門得了許諾,暗自高興,便開始全身心地重新投入到修行當中。
  有著餘閑曾經的關照,月真派的收入早已不似昔日拮據,完全有能力供應柳掌門和聞人月兩個準築基修士的修行。
  所以不到三年時間,柳掌門就恢復了昔日的修為。
  又是調整了兩年後,柳掌門服下餘閑留贈的築基丹,開始沖擊築基境界。
  但是很不幸,她又失敗了。
  好在有著築基丹護體,她沒有損耗太多元氣,隻是修養了半年就又恢復了元氣。
  原本她還想再接再厲,再次突破。
  但被聞人月攔了下來。
  “我本來是想用我的那顆築基丹給師父服用,可師父說那是餘前輩留給我的,她不能要,她說自己有辦法。
  我真傻,師父說什麼我就信什麼。
  如果我早一點發現,師父或許就不會出事了。”
  回想起往事,聞人月忍不住落下淚來。
  “師父偷偷買了一顆護脈丹,便背著我強行突破築基,這一次失敗,徹底損壞了師父的根基。
  如果不是護脈丹護住了師父的經脈,她可能連命都沒了。”
  “突破失敗後,師父的精神大不如前,身子骨也一日不如一日,我想來尋前輩你幫忙,可師父以死相逼,不準我泄露出去半點風聲。”
  “再後來,我突破了。師父那一天很高興,還特意給我彈琵琶,讓我給她伴舞。
  她說終於看到我們月真派出了一個築基修士,即便是死了,也能笑著去見師祖,彌補當年犯下的錯誤。”
  “沒過兩年,師父的頭發全白了,容貌徹底老了。”
  聞人月抿了抿嘴,臉上浮現出深沉的痛苦之色。
  “那一天,師父讓我去給她買最喜歡的胭脂水粉,還有她以前最喜歡的裙子,她說想好好打扮一下。”
  “等到我買完東西回來時,師父已經走了,她躺在床上,就好像睡著了一樣,桌上是她留給我的信。”
  “師父說是她沒有福氣,所以老天爺不給她機會,讓她重新再活一次。她還讓我來找前輩,讓我代替她服侍前輩。”
  “但我沒有來。”
  聞人月擦了擦淚,聲音沙啞起來。
  “師父半輩子的心血都在月真派上,她培養了我這麼多年,我不能一走了之。
  這是我第一次沒聽師父的話。”
  “不過就在前些日子,我聽到有人說前輩伱有危險,我便又來了。”
  “我怕前輩你出事,我現在也是築基修士,我也能幫前輩了,我還怕前輩會忘記師父。
  師父是最好的師父,她不應該被前輩忘記。”
  聞人月臉上擠出個笑臉。
  “不過前輩就是厲害,根本不用我這個小小築基幫忙,看到前輩那麼威風,我本來不想打擾前輩的。
  是趙道友說我突破了,理應來跟前輩說一聲。我覺得有道理,而且我也想再見一次前輩。”
  餘閑陷入長久的沉默。
  他有些傷感,卻沒有多少痛苦的感覺。
  說到底,柳掌門隻是他睡得順心的一個情人,甚至連情人的名分都算不上。
  他們的勾搭一開始就是利益驅使,而後見色起意,本以為當日一別就算是情債了清。
  換位思考下。
  如果自己突破築基境界,在自家地頭當老祖宗不好嘛,哪有上趕著去做丫鬟的。
  然而柳掌門居然就這麼做了,還一直為之努力著。
  他那些床上的情話,不知道對多少女人說過,偏偏這女人就信了。
  瑪德,戀愛腦害一生。
  上半輩子被第一個男人騙,害了師門,害了師長,下半輩子被第二個男人睡,卻是害了自己。
  否則她但凡躺平一點,都能安安穩穩活到八十歲,努努力,沖擊個百歲大關也是不難。
  餘閑心中腹誹,卻有一股難以抑製的傷感浮上心頭。
  這是他那失蹤許久的良心再次出現了。
  被這麼一個女人用生命愛著,他莫名覺得自己變得無比卑劣,還有一股不吐不快的憤怒。
  “真特麼的傻!”
  餘閑忽的低吼道:
  “老子差幾顆築基丹嗎?為了省一顆築基丹,拿自己的命去做賭注,就算我知道了,我會感動嗎?
  老子隻會罵你蠢!蠢女人!”
  聞人月卻是笑了起來。
  “如果師父聽到前輩的話,一定會很開心的。”
  餘閑冷哼一聲,心中鬱氣也隨著氣息吐出。
  “你的目的達到了,我會記住你師父的,而且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聞人月眨了眨眼,將臉上愁容掃去,有些俏皮地笑道:
  “那月兒就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