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夏姬的孽緣(1 / 1)

======   公元前五百九十九年三月六日   玄黓閹茂-甲辰朔-丙辰日   金火水土四星列次   會於壘壁   歲臨天囷色暗   ======   大宗伯向周定王稟報——靈臺觀星,見彗星出自東方青龍的大火星宿區域。   大宗伯分析此天象預示著邦國有難、公侯身死,其預兆當應驗在陳國。   自平王東遷,百餘年間,天下大亂、諸侯相伐。   周天子已失去對天下的控製,不要說平定諸侯之亂,就算讓諸侯聽從天子旨意,也不過一廂情願的奢求罷了。   聽完稟報的周定王無奈地揮了揮手,大宗伯隻得悻悻離去。   ……   胡為乎株林?從夏南!   匪適株林,從夏南!   駕我乘馬,說於株野。   乘我乘駒,朝食於株。   天剛破曉,朝寒未去,株林邑,陳侯媯平國(謚號陳靈公),已經乘著馬車,興致勃勃地抵達夏姬的隱居地。   身邊的侍者招呼著,將盛著熱騰騰燉魚的溫鼎搬進去。早有下人先一步端著用於加熱溫鼎的火熱炭盆,走到廳堂中央放好。   另有二十餘個下人,將冷盤小吃、稀罕點心、瓜果和一應宮中餐具拿進屋內,在案幾上依次擺好。   見侍者考慮得周到,剛被扶下馬車的陳侯,叉著腰滿意地點了點頭,誇道:“不錯,辦得好。”   身旁侍者趕忙回道:“君上已多次踏足山野,朝食株林。我等近身服侍,理應知君上喜好,安排妥帖,以盡君上歡愉。”   見陳侯開心點頭,侍者又眉飛色舞地補充道:“今晨鼎中之物,乃小的連夜命人捕得幾尾肥美鱸魚,輔以人參、山茱萸、薯蕷、香芹,燉煮兩個時辰而成。湯色白如乳汁,飲之清甜可口,食之滋陰潤燥。當助君上雄風抖擻,氣吞山河。”   說完,侍者別有深意地沖著陳侯邪魅一笑。   陳侯會意,大笑道:“好好好,賞。賞良布一匹、美酒一斛。”   侍者彎腰俯身稱謝,領著陳侯往內走去。道旁一乾文武大臣,皆被留在原地等候。識趣的,早已掏出乾糧,坐在路邊啃食起來。   陳國宮廷醫師無奈地搖頭抱怨道:“食不應時,春魚惜生,何來補益?”   大臣莫詰更是心中忿恨、以腳跺地,哀怨道:“禮壞如此,成何體統!”   初升的太陽剛剛露出地平線,就被月球擋住了身影。天地間頓時晦暗下來,太陽隻露出環狀的發光外沿,難得一見的日環食發生了。   “天狗食日”,眾人驚叫起來,侍者忙拉著陳侯躲回馬車。周圍的大臣也拿起身邊一切可以敲擊的東西,叮叮當當地試圖驅趕天狗。   “慌什麼”,陳侯的王冠在拉扯中被撞歪,他扶正王冠,拉開車簾,很不高興地抱怨道。   “日食甚,王有失。請君上速歸,切不可再涉足株林”,沖上來試圖將陳侯推回車裡的是大臣莫詰。   “甚什麼甚,日周不還是亮的嗎”?陳侯瞅著環狀發光的太陽,心情被攪擾,很不耐煩。   身旁護著他的侍者趕緊獻媚道:“大王說的極是,日食當指周天子當政有失,與我王何乾?切不可壞了今日的雅興。”   天有異象,坐在車裡的陳侯局促不安,卻又恐誤了晨宴,放不下美色美食當前,不肯回宮。   估摸等了三刻鐘,終於,車簾被掀起,侍者滿臉堆笑地說道:“大王您看,日已復圓,平安無事。”   被扶下車子的陳侯樂嗬嗬地說道:“就是嘛,天子蝸居中原,天下離亂。周天子失德,險些害得寡人失期。走走走,夏姬怕是等急了。”   晨霧已經散去,陽光灑在道路上,陳侯信步走來,四周花草繁盛,頓覺神清氣爽。   此刻他卻沒有欣賞景色的雅致,也不顧國君形象,剛踏入院內,就忙不迭地高聲呼道:“夏姬,夏姬,寡人來啦。”   正廳內,孔寧和儀行父兩人正在圍著夏姬調笑,絲毫沒注意到天有異象。   看著陳侯安排人送進來的各色吃食,儀行父樂道:“君上還真是細心,你我二人免不得又要沾光了。”   “哈哈哈,難道你在夏姬處得的便宜還少了嗎”?孔寧淫笑起來。   夏姬的夫君,陳國大夫夏禦叔早逝。本為鄭穆公女兒的夏姬淪為寡婦,隱居在陳國的株林。   為了養育年幼的兒子夏徵舒,生得傾國傾城的夏姬,不得不委身於垂涎她美色的陳國大夫孔寧和儀行父。   而數年後,和儀行父爭風吃醋的孔寧,又將夏姬引薦給陳國君主——陳侯媯平國。   這位本來嫌棄夏姬年紀大的陳侯,一見到夏姬的容貌,也被迷得神魂顛倒。   論輩分,夏姬的丈夫夏禦叔還是陳侯的叔叔。但是陳侯在美色麵前,早已將禮義廉恥和國君體麵拋之腦後,和孔寧和儀行父一樣,軟磨硬泡地將夏姬變成自己的私通對象。   一時間,陳國朝堂上下,公卿宣淫,烏煙瘴氣。   敢於直言麵諫君主的正直大臣泄治,也因當朝訓斥陳侯有失體統、不配為君,被砍頭以儆效尤。   從此國內再無人敢於勸諫,隻有民間傳唱《株林》詩歌,嘲諷這位荒淫的昏君。   相比於兩位陳國的權貴大臣,眼下有了國君的庇護,夏姬自然一時間風光無兩。已經成年的兒子,也借勢繼承父親夏禦叔的封爵,任職陳國大夫,掌管陳國的兵馬。其中原委,自然少不了孔寧和儀行父在國君麵前的攛掇和美言。   為了答謝陳侯的封賜,夏徵舒和母親夏姬今日專門在株林居舍內設宴,款待陳侯三人。   沒曾想,陳侯倒是周到,生怕夏姬的宴席辦得不如宮裡豐盛,還安排侍者帶了不少美食珍饈應景。   陳侯輕車熟路,快步直奔廳內而來。夏姬聞得陳侯呼喚,婉止還在調笑自己的孔寧和儀行父,走出廳外迎接。   剛要行禮作揖,陳侯一把扶住夏姬,賤兮兮地輕撫她的手說道:“哎呀呀,這才幾日不見啊,何須大禮。”   身後二人向國君行禮後,參合道:“君上思夏姬,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陳侯嘲笑二人道:“還說寡人,你二人難道不是早早就到了。還是說,你們徹夜未歸”?言畢,瞪向二人。   兩人忙著作揖稱罪,嘴裡解釋道:“小臣不敢奪君上之愛。”   夏姬扭了扭腰肢,挽住陳侯,假裝埋怨道:“君上莫取笑賤妾。”   四人一路嬉笑,走入廳堂落座。陳侯居上首,夏姬在旁陪坐,孔寧和儀行父則分坐下首。   夏徵舒,為此次非同尋常的家宴,特意穿著一身與大夫官職相稱的紅袍錦繡常服,配著國君所賜冠帶出席。   他畢恭畢敬地帶著兩個力士走進正廳,力士扛著一釜熱氣騰騰的吃食,放在了廳堂中央,位於溫鼎之後。   陳侯探頭望釜,又轉頭向著儀表堂堂的夏徵舒,問道:“釜內何物啊?”   夏徵舒在堂下向國君行禮,回道:“株林寒舍,別無珍饈稱得君上心意。小臣昨日疾馳至中皇山,獵得麋鹿一隻。為此,母親寅時便起來,精心烹飪,以待君上享用。”   “哦,鹿肉好,這稀罕物當真是不常吃”,陳侯大笑贊嘆道。   孔寧斜瞟了一眼夏姬,調侃道:“君上,此物甚是益陽養生。”   “啊?哈哈哈,夏姬此兒有孝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比君上的諸公子如何”?儀行父接話跟著調侃。   夏徵舒沒有理會兩個人的調笑,繼續向陳侯解釋道:“兒時聽母親提過,外爺鄭穆公在位時曾修建鹿苑,供其玩賞狩獵所用。小臣年少時習練箭術,外出打獵時,即知附近中皇山有麋鹿出沒。故此獵來,供君上享用。”   陳侯又望了一眼侍者帶來的燉魚,自嘲道:“哎,真是小看了夏姬母子。”   “照寡人看來,此釜鹿肉,應當移入寡人的溫鼎內;寡人帶來的山珍燉魚,豈不寒磣。”   “去喚下人來,把這鼎魚給寡人撤了吧。”   事先走到廳中為眾位賓客分割鹿肉的夏姬,急忙阻攔道:“君上能來赴宴,臣妾草廬,已然遽增琉甍。美鼎肥魚,賤妾也已忝享王侯尊貴。”   “是魚是鹿,本不重要。眼下,滿屋美味當前,諸位何不舉箸均沾。既全臣妾之心,又成君上美意,豈不更好?”   說完,夏姬走到陳侯身邊,接著斟酒,俯身輕撫國君的背脊,陳侯頓覺一陣酥麻心癢。   孔寧頓時賤笑道:“好一個魚鹿均沾,哈哈哈。”   陳侯想起他們三人爭相炫耀,各自穿上從夏姬身上搶到的內衣,然後一起在朝堂上攀比的往事,會意後跟著狂笑起來:“哈哈哈,雨露均沾,今日佳肴,甚是妥帖。”   夏姬趕緊為陳侯濾好酒,舉杯請陳侯與座下二人共飲。   廳外小院內,幾名宮女正隨著樂師的演奏,妖艷起舞。   一時間,滿屋觥籌交錯、放蕩形骸、笑語喧嘩,一片太平盛世、歌舞升平的浮華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