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元二三二零年十月十一日 上章困敦-丙戊月-己亥日 上弦耀鬥 太白入房 歲星明暗不定 鎮守壘壁已十日 ====== 隨著月球基地安全管理的加強,基地外出紀律和通訊聯絡也受到了管控,高進沒有機會與夏若雪聯係,也根本不知道短短幾天內自己的女友經歷了什麼變故。 感情和緣份真的很難說得清,麵對如今這種局麵,高進縱有千百種猜想,都不可能想到自己即將麵對的結果。他隻是期待著,等月球局勢稍微緩和一些,基地解禁後,能夠第一時間找到女友商量。 高進心中自然明白,他中選成為正式星艦成員後,與自己沒有婚姻關係的夏若雪,絕難再維係二人往日的關係。 無論如何憧憬和假設,都不能讓他抱有任何光年之外、愛情永續的幻想。但是無情的話他嘴裡說不出口,兩人就算有緣無份,高進也不願意和女友不歡而散。 日子就在高進緊張的訓練測試任務、一陣陣的糾結和胡思亂想中,一天天的過去。 一個星期後,基地醫療中心體檢站,夏若雪作為中選者家屬,今天也跟著新婚丈夫陳良國來參加體檢。 在這之後,在登船前每月都要例行檢查一次。以確保在正式登船日,每一位船員和移民都處於健康狀態。 每一位中選者都收到了來自星合組織的溫馨提示,文件末位附帶著一份長長的清單。 清單上麵列舉著中選後依然會被淘汰的“除名規則”,包括罹患嚴重疾病者,三級傷殘以上含人造器官、假肢替代修復者,不能自然生育者,觸犯刑法會被判處刑期者等五百多種情況。 讓中選者難以理解的是——病毒健康攜帶者、神經衰弱癥、灰指甲等本無大礙的情況也赫然在列,隻要在登船前最後一次體檢被發現,或者登船後正式起航前確診,都會被否決、遣返,並緊急抽取候選者頂替名額。 雖然星合組織宣稱是以人類存續和健康繁衍為目的,才不得不製定如此嚴苛的規定,但還是被移民者們冠以“歧視法案”的貶稱。 夏若雪跟著新婚丈夫陳良國走進大廳,這裡顯然已經人滿為患,排隊點設置了臨時欄桿,以疏導人流、避免擁擠。 等待體檢者排成一字長蛇陣,在曲折往復的隔離欄桿間,朝著預約登記窗口,一個挨著一個、以單人隊列向前挪動著。 不經意間,夏若雪抬頭發現隊伍前方朝著自己迎麵而來的排隊者,居然是前男友高進。 她心中一陣驚慌,下意識地低下頭,裝作沒有瞧見。 高進是何等眼力,甚至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在擁擠的人群中,僅憑著嗅覺他都能尋到夏若雪。曾經親密無間的女友,他怎麼可能近在咫尺發現不了。 高進在醫療中心碰見女友,也是又驚又喜,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喊道:“小雪,怎麼你也在這兒?” 高進招呼夏若雪時,他甚至沒有考慮過之前他種種不安的猜想會成真,甚至一廂情願地認為兩人會直到他飛離月球、邁向宇宙的那一天,才會依依不舍的告別。 人和人之間就是這麼奇怪,因為一句話、一口氣甚至一張紙,轉瞬之間就能從如膠似漆變得形同陌路。 沒能和他結婚的夏若雪,從他中選的那一刻起,兩人的關係就像長江和黃河一樣各自奔流。曾經的感情和如今的現實,就像永不相交的兩條平行線,將兩人之間切割得乾乾凈凈。 這不是尋常男女朋友之間鬧情緒分手,而是在人類末日危機下生死兩隔的變故。當兩個有情人分開的距離以光年計算時,任你山盟海誓、兩情相悅,麵對茫茫星海、永不交匯的時空,世間凡人又怎奈何呢? 夏若雪還在尷尬中掩飾不安的情緒,高進卻一眼看見她攥在手中,試圖隱藏的預約體檢表。 “你之前不是沒有自願報名嗎,怎麼也會”……高進疑惑地問道,他發現夏若雪表情難堪,似乎明白了什麼。 高進隔著欄桿一把拽住夏若雪的手,抖動著她手上的體檢表,激動地質問道:“你是怎麼入選的?” 夏若雪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周圍的人好奇地看著他倆。 夏若雪掙開了手,說道:“憑什麼我就不能入選,不關你的事,不要你管。” 與夏若雪隔著一個身位的陳良國發現了異常,他擠回來靠近妻子,擋在了高進的麵前,指著高進說道:“你是誰,你乾什麼?” “她是我女朋友,你又是誰”?看著來人趾高氣昂的樣子,高進的語氣也很不客氣。 男人看了一眼夏若雪,夏若雪低著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什麼你的女朋友,這是我老婆,你耍流氓是不是”?與夏若雪領證沒幾天的丈夫陳良國義憤填膺,大聲嗬斥著高進。 高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閃開身,對著這個他根本不認識的男人身後的夏若雪,繼續質問:“他什麼時候變成了你的丈夫,你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高進攥緊了拳頭,他不可能打女人。夏若雪身前的這個男人又不明不白、氣勢洶洶。高進出於身份和天職,不允許他對平民冒然做出暴力行為。 陳良國一把按住高進指向自己新婚妻子的手,高進咬牙忍住火氣,眼裡快要射出刀子來,大聲吼道:“夏若雪,你乾了什麼?回答我。” 夏若雪躲著高進的眼神,她不敢說話。陳良國又移動身體擋住身後的夏若雪,雙手伸出來抵住了高進的肩頭。 經常失戀的朋友應該能夠體會高進此刻的心情,他的感受絕不是單純的失戀。在他的心裡,這是忽然發現原來自己一直是小醜的騙局,是一把閃著寒光的尖刀直插他一顆火熱心臟後,因為不相信現實而自我否定所爆發出的癲狂。 高進怒火中燒,一把扭住陳良國的手腕,陳良國被擒住,吃痛半跪在了地上。高進沒有理會陳良國的叫喊,他半個身子壓過欄桿,逼近夏若雪,大聲發泄著自己的怒火。 陳良國看著高進的著裝,大聲叫喊起來:“星艦士兵打人了!” 場麵頓時混亂,旁邊的人都圍了上來,大廳內不少人都擠過來墊著腳好奇張望吵雜的源點。 韋子見也發現出了狀況,趕緊帶著戰友上前拉的拉,抱的抱,將高進從隊伍裡拖了出來。 隨同韋子見一起體檢的曾明卿,則以嫂子的身份,詢問並勸慰著高進。其餘的戰友趕緊疏導群眾,請圍觀者散開。 曾明卿畢竟是過來人,當了解完情況後,並沒有將矛盾集中在夏若雪身上,反而開導高進說道:“小高,你和小夏姑娘並沒有結婚。你現在中選,就意味著和別人今生永別。人家現在有自己的選擇,這並不能成為你怪罪別人的理由。” “可是我之前找過她談結婚啊,她沒答應,現在卻背著我偷偷和別人結了婚”,高進很不服氣,認為自己是被欺騙的受害者。 “哎,這種事情不能強求,隻要人家沒有嫁給你,就有自由選擇的權利。聽嫂子的,不要放在心上,你還年輕,未來還有很多好姑娘可以選。” “就兩三天的時間,怎麼可能就換了別的男人,肯定早就背著我和那個男人來往了,這不道德”,高進在氣頭上,說出些不過腦子的話來。 “嗨,你沒見人家姑娘的表情嗎?相信嫂子的判斷,她肯定有苦衷的,小夏不是那種腳踏兩隻船的人,你不能因為生氣就把曾經對人家的愛一筆勾銷掉。” “有苦衷?她為什麼不告訴我,就這樣背著我,當我是個天底下最愚蠢的傻瓜”!高進宣泄著心中的憤懣,眼淚也不爭氣地掛在眼角。 曾明卿畢竟是女人,將心比心,她從高進簡單的敘述中,自然能分析出盤古計劃給所有人和家庭會帶來怎樣的矛盾沖突。她甚至能夠推想出夏若雪的父母為了女兒的未來,會如何苦口婆心、當機立斷。 “嫂子知道,你沒有錯,小夏也沒有錯,一切都是造化弄人。” “小高,大男人應該拿得起放得下。你應該清楚什麼是愛,愛不是占有和控製,而是不計回報的付出。” “聽嫂子的,你既然愛小夏,她因為自己的選擇而能登船避難,你應該祝福她,而不是生氣,這不叫愛。” 曾明卿作為團隊裡的大嫂,畢竟年長,講出些人情世故的道理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讓高進有些不好意思。加上身旁一群戰友幫腔勸慰,他憤怒的火焰因此平息了三分。 “那我去問她到底怎麼回事”,高進顯然並不甘心。 “木已成舟,你就算問了又能改變什麼呢?小夏就算改變主意後嫁給你,也會失去登船的資格,你不是害人家嘛?” “別急於一時,今後有機會再問,時間是可以解決一切問題的。注意你的形象,別讓周圍人看笑話”。曾明卿搬出隊伍紀律和職業榮譽感,終於讓高進漸漸消停下來。 韋子見乘勢拉著高進就走,說道:“我們下午再來吧,免得同時在這裡,兩相難堪”。接著不由分說,和一幫隊友拽著高進就回基地去了。 夏若雪一路黑著臉,一言不發。陳良國見狀也不好多問,隻得陪著新婚妻子做完檢查。 待到走出體檢室後,陳良國終於忍不住拉著夏若雪問道:“剛才那個人是怎麼回事?” 夏若雪淚眼婆娑,抬頭用很不耐煩的眼神白了一眼他的新婚丈夫,說道:“後悔了嗎?後悔你早說,以前追過我的人多了去了,現在離婚還來得及。” 說完她一跺腳將自己的體檢合格表丟給陳良國,抹著眼淚,直沖沖地往體檢中心外跑去。 陳良國忙不迭地解釋道:“嘿,扯什麼後悔,離什麼婚,我們剛結婚。我問一下隻是關心你好不好。” 說罷,他三步並作兩步上去拉住夏若雪一起走。而夏若雪卻如同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甩開陳良國,並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生怕熟人認出來再度陷入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