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遊想到這裡，又是一陣大笑，做一件事情，最起碼要有一個動機吧，不管這個動機在別人看來如何荒謬，但最起碼要有，自己殺人乾什麼？

單純的殺戮快樂？自己也體會不到，就單單一個以殺證道這個動機大殺四方？

好，把全宇宙的人殺完，證道了，然後呢？

江遊這時終於發現了，自己早已經誤入歧途，口中的求道不過是一個自欺欺人的說法，完全就是一個偽道，和取經得到的空白經書一樣，空無一物。

而真正的求道者，是以普度眾生為己任的慈雲大師，是自己爺爺，湛淵學院校長，教化民眾的江天賜，是鹹陽城幻覺當中，逍遙自在，天真爛漫的葛雲那些煉氣士，甚至還有進步會那些星星之火，以圖燎原的革命者。

絕對不是他江遊這種隻知道修煉，殺人，修煉，殺人，追求一個空白經書的蠢貨！

“哈哈哈，雪山之上，什麼都沒有。這老頭原來也是認識到了這一點了啊！”

佛門自古就有不立文字，直指本心的說法，也有當頭棒喝，拈花一笑這樣助弟子開悟的行為。

不是他們故弄玄虛，而是語言文字本身承載的信息是極為有限的，在把自己的思想化為語言傳達給第二個人的過程中，其中的信息還要再一次丟失，由第二人為第三人轉述之後，語言中的信息已經所剩無幾，甚至還有可能變成另一個模樣。

道家也是知道如此，這才有了《道德經》開篇的第一句話：“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而他心通就是直接用神通的方式，把自己的想法打入對方的心中，以最大的程度保留其信息的完整度。

這才是他心通作為要證得阿羅漢果位才能了悟的重要原因，本身就是極其強大的存在。

而江遊在和瑜伽士老人經歷了相似的生死過程，再加上被他心通打入的悟道體驗，在時機成熟之時，終於算是開悟了。

但兩人同樣的開悟並不代表悟出的東西是一樣的，瑜伽士悟出的是苦的真相，苦的止息，了脫分段生死。

由此證得阿羅漢，江遊悟出的沒那麼多，也證不了果位，他隻悟出了一個東西。

空，悟空！

他此時想起自己晉升序列七，回到閻羅總部，在慈雲住所，聽鐵柱念經。

那時候，鐵柱想要正式拜慈雲為師，自己害怕被拒絕，想讓江遊傳達，江遊傳達之後，慈雲大師指了指墻上那大大的空字笑道，鐵柱早已身在空門，而不自知。

自己當時隻顧得為鐵柱心喜，反不知道那空字，也是對自己求的偽道的警醒，所求之道，乃是空無一物。

而對身邊如此多的求真道者，熟視無睹。

不應取法，不應取非法，法尚應舍，何況非法，無有定法，如來可說，如來所說法，皆不可取、不可說，非法、非非法，一切賢聖，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所謂佛法者，即非佛法。

（想要學佛法，就要悟空，不能有學法的執著，也不能有刻意的不執著，一切真正的佛法到了最後，都要丟掉。何況一切不是法，佛法不在佛經上，世間法皆是佛法，如來所說法，也不可自取，而是要你去感悟自己的佛法，說自己是佛法的，都不是佛法。）

不可以身相得見如來，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

（佛是不可以形相來見的，拿形相來見佛，就錯了，還有相的存在，就還是假的，隻有無相了，才能見佛。）

這是江遊當時聽鐵柱背誦《金剛經》的幾段話，自己當時隻覺得有所感悟，但不知道究竟感悟到什麼。

但一直到了此時，他才終於懂得了這兩句的所要傳達的意思。

自己之前以求道之心求道，不就是以身相見如來嗎？這樣就是得道了，也是虛妄，不以求道之心求道，這才能求得真正大道！

不應取法，不應取非法，不也正是從另一種角度來闡述的嗎？不能有學法的執著，也不能有刻意的不執著，隻有悟到了空之後，才算是真正入門了，但這還不夠，空之後，要你感悟自己的佛法，自己的道。

五爺此前雖然也對江遊說過，要悟自己的道，但江遊理解的是一個修煉體係，自己去開創一個符合自己具體情況的修煉方法，還沒有一個大而化之，抽象的道的概念。

五爺一貫的自負狂傲，有沒有應在自己身上現在還不知道，但已經應在了江遊身上。

江遊之所以一直在偽道上行走，五爺的影響占了很大一部分因素。

未得道者，妄談大道，如來所說法，皆不可取、不可說，非法、非非法，他就算自認才情絕世，比之如來如何？

這也就是很多得道的仙神，自己的徒弟卻還是很難得道，一是道之道，非常道，一用語言去說，就立刻出錯，那還不如不說。

就是老子，《道德經》中對道的闡釋也是旁敲側擊，隱而不發，含而不露，這樣的程度已經是極致了。

反者道之動，便是這個意思，道中永遠存在著對立的兩種屬性，而這兩種屬性，總是在向它的對立麵轉化過程中。

你要是本意是說大道，那說出來的就是大道的反麵，隻有不去說道，說出的才有可能找到道的存在。

江遊一朝悟道，頓時把此前聽到的佛經，道經在體內化開，心中不禁感慨，盡管大道已經在佛經，道經中做了種種闡釋，但就是因為道本身的特性，沒有大智慧和大機緣，縱使把經書翻爛，也求不到道。

大道真正的難，從來不是什麼廝殺造化，而是難在這裡啊，可惜我江遊，智慧不足，死到臨頭，才懂得了這個道理，不過朝聞道，夕死可矣，心中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此時的江遊，半邊身子已經破碎消失，而他現在無悲無喜，再一次的朝前邁出，主動迎接自己的死亡。

一步邁出，紫色雷霆瞬間而至，瞬間就把已經破碎不堪的魂體轟為齏粉。

然而，隨著魂體的消失，露出了深藏在內的一團黑色的，幾乎要凝聚為實質的魔氣。

此魔氣乃是先天魔炁直接感染生出的至陰魔氣，屬於後天之氣中位階極高的存在，同是後天之氣的太虛氣比之大有不如，這也是為什麼，茅山的降魔道法對此收效甚微的緣故。

此魔氣現在來到內景之地中的雷海之中，卻被這雷霆之力消磨起來。

二者就開始了互相的消耗當中，在紫色雷海的轟殺之下，茅英和王強都束手無策的至陰魔氣體量不斷縮小，眼看就要徹底消失的時候，雷海之力也消耗一空。

如此恐怖的雷海都無法徹底將這魔氣磨滅，管中窺豹，就知那先天魔炁的厲害了，難怪就是仙神沾染了，都難以拔出。

隨著雷海的消失，此路也終於是安靜了下來，前方也出現了新的岔道。

魔氣也不動彈，就靜靜的在原地待著，隨即就開始向後移動，想要離開內景之路。

但在他移動到移動了一段路程之後，發現後麵走過的道路已經消失不見，內境之路，有進無退。

隨著時間的流逝，道路也在慢慢向前消失，魔氣被逼的不斷朝著岔道前進，最終道路徹底消失，魔氣也因此進入了岔道中的一條。

魔氣剛一進入此路，周圍就燃起了火焰。

前方大片的火焰跳動，在熾熱的炙烤下，土道一片焦灼，有很多乾裂的地縫。

但這些紅色的火焰對魔氣卻沒有什麼損耗，魔氣也不往前走，就如打定主意一般，死死的賴在原地。

但時間一久，這紅色火焰就逐漸變成了淡藍色，溫度提升一層，隨後火焰顏色再次發生變化，由淡藍色化成了乳白色，像是乳液在流動，迷迷蒙蒙，將此地籠罩。

而溫度已經提升到一種無法想象的地步。

魔氣也頂抗不住這樣的溫度，最後的些許魔氣也在這乳白色火焰之中，終於消失不見。

隨著魔氣的消失，乳白色火焰也逐漸消退，此路恢復了沉寂。

但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在魔氣消失的地方，突然有點點白光出現，白光越來越多，逐漸聚成一團，這一團白氣又開始晃動起來，最後聚成了一個人形。

“我沒死！”

江遊猛然睜眼，看向周圍，發現自己還在內景之路中，隨後就朝著自己身子看去，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是被長生炁所化。

長生炁化作了魂體！

“好一個長生炁，這是我悟空舍法，舍非法，見諸相非相之後，才生出的這一重神效嗎？”

“難怪長生炁位格如此之高，但歷代主人都無法證得長生，原來《一氣長生功》本身就是一種經文的形式啊，佛陀，道祖用經書來對大道旁敲側擊，這《一氣長生功》的編撰者，也是用這樣的方式來讓修煉者領悟大道為何，雖然此人不像佛陀和道祖他們表達的更直接明了一些，但能做到這樣的地步，最起碼就是一個證得大道的存在了！”

正所謂一通百通，江遊即使是僅僅悟得一個空字，就直接把《一氣長生功》的根腳猜測出來。

現在再去想《一氣長生功》的修煉，不正是應了那句一切賢聖，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所謂佛法者，即非佛法。

自己身邊已經有了這樣多的提示，都還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也正是進入了知見障之中，縱使通天大道擺在麵前，也看不見。

“這長生炁直接能化為神魂之力，那也就是說，同樣可以和精神力轉化，和罡勁轉化，可笑，我早已經得到一本直通大道的絕世功法，之前還孜孜不倦的去向外尋找精神功法，神魂功法，可笑，可笑！”

難怪悟道之人，常常以笑示人，在笑世人無知之中，也有笑自己無知的含義，江遊悟空之後，不過短短一會，就已經是大笑連連。

等笑意消退，他看了腳下乾裂的土路，知曉自己應該是又往前走了一段，雖然不知道是如何走來的，但看情況，此地的危機已經過去了。

“雷海的威能已經那般可怖，此地在雷海之後，定然是更勝，但偏偏卻是是我走過的道路中，最為輕鬆的，哈哈哈，求而不得，不求自得，玄妙，玄妙啊！哈，哈，哈！”

江遊在大笑之中，就朝著前方走去。

等他走到盡頭，再無岔路，已然窮盡內景之路！

而內景的神秘麵紗終於被江遊揭了下來，出現在自己麵前！

前方是一片無垠而絕對的黑暗，沒有絲毫聲響，如同失去星鬥的荒蕪宇宙，冷寂無比。

而在黑暗之中，卻存在著一個白色的大光球，光球之中有一處正方形的平臺，上麵被白霧籠罩，看不清晰。

“那光球就是傳說之中的內景嗎？”

江遊自言自語的道。

“我這裡和內景中間隔著和宇宙一般的黑暗虛空，這倒是有點佛家口中說的彼岸的味道了。

《大智度論》十二：“以生死為此岸，涅槃為彼岸。”

內景隻是道家口中的名字，或許在佛家口中，這裡還真就是彼岸了，生死為此岸，涅槃為彼岸，我這次能重生，那最後一段路看其道路的乾裂，應該就是火焰，可不就如鳳凰涅槃，火中重生一樣嗎？

隻是現在看到了內景，找書苑 ｗwｗ.zhａoshuｙuaｎ．ｃom 看到了彼岸，又該如何過去？”

江遊看了一眼前方腳下的無垠深空，知道不借助手段自己是絕不可能過去的，隨即他就開始思索經書中有無對此的闡述。

很快，他就想到一句話。

《無量壽經》卷上：“一切善本皆度彼岸，悉獲諸佛無量功德，知慧聖明，不可思議。”

善本度彼岸，難怪佛門修功德，原來是用在這個地方，要是把此節挑明了，有了功利心去做，反倒得不到功德，隻能走到此地，驀然見到一座功德善本之橋橫跨，才能知曉佛經之中的深意啊。

可惜，我這功德善本真是空空如也啊。

“對了，難道此物便是用在這裡？”

江遊突然想到了什麼，好像找到了了自己到達內景彼岸的方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