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前。 腦袋腫脹成豬的李夢灰溜溜的從大隊長辦公室走了出來,一路走回自己的辦公室,沿途低著頭沒有搭理任一同事對他的問候。 砰的一聲重重關上房門,李夢坐在桌前,突然雙手猛地一掃,桌子上的文件和案卷瞬間飛散,橫七豎八掉落在地上。 他的眼神憋屈而憤怒,胸膛不住起伏,過了許久,仿佛力氣用盡一般,趴在桌子上,雙目無神的看著電腦屏幕上的桌麵照片。 這是幾年前,他第一次作為“特別優秀”的青年警察,被破格提拔為指導員時,和分局局長的合影。 照片裡,李夢身穿披著綬帶的禮服,戴著亮晶晶的警帽,臉龐因為喜事連連而顯得紅潤光澤。 站在旁邊的局長也滿是笑意,既是對年輕警察工作能力的肯定,亦是對其即將到來的遠大前程表示的欣賞。 哢! 劈啪。 李夢一拳砸在電腦屏幕上,麵目猙獰,嘴裡不斷念叨著那名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戳破他謊言的警院學子,以及當時在場冷眼旁觀的機關人員。 “娘的!哪裡來的沒爹沒娘的死人!” “不好好在學校裡念書,滾到東州吃狗屎嗎!” “一個個閑得跟拉屎一樣,就知道待在茅房裡蹲著算計別人!” “苦活臟活都是我們乾,你們就隻剩下摘桃子了,還不給我好好去摘!” “除了敲打基層,你們還能乾啥?” “調查?調查你女媽的ac!” “陳書!是你!全是你的錯!” “要不是你,那死了媽的家夥好端端的在警院讀書,也不會來東州!” “要不是你,大家圍繞的應該是我這個市局最年輕的正股級乾部才對!” “你!你!你竟敢當著這麼多人,打我!” “你算個什麼東西!竟敢打我!” “啊!!!” 李夢的臉時而扭曲,時而痙攣,仿佛有種可怕的力量在支配著他的雙手,緊緊掐住他的脖子,無法呼吸無法釋放,伴隨著的是自殘的痛苦和無能的憤怒。 這時,在刑偵大隊長任國慶的引路下,市局紀律部門調查小組沈科和鄧小超緩步走進辦公室。 李夢先是一驚,見師父親自出馬將人帶進自己的辦公室,知道對方肯定是市局一級的高級調查人員。 掃了一眼,發現一張熟悉的麵孔,李夢心裡稍稍落下一塊大石頭。 鄧小超,市局督察大隊的民警,以前來過幾次刑偵大隊和李夢打過交道。 既然是督察來人,就表明局裡應該是準備內部消化處理了,禁閉也好,免職也罷,總歸這個事情應該不會上綱上線了......李夢長籲一口氣,推開桌椅迎了上去。 “鄧隊長,好久不見啊。”從來都是直呼其名的李夢,第一次在對方的姓前給捎帶上了並不存在的官職,還是‘隊長’倆完整字樣的稱呼,以顯示尊重。 鄧小超板著臉冷冷哼了聲。 李夢一愣:這是準備拿捏我了呢?一個小小的督察乾事稱你一句‘隊長’還是給你臉了! 眼看著自己本性驕傲的徒弟麵色迅速變換,任國慶哪裡不知道李夢在想什麼,當場喝止道:“李夢!這位是市局紀律部門過來的沈科長,今天是過來調查清月橋反x行動的事情。” “紀..紀律部門?”李夢眼中的瞳孔瞬間擴大,嘴巴微微張開,說話都有些口吃了,“怎...怎麼...可...能?” 像是落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李夢猛地將頭撞向一邊的鄧小超,追問道:“鄧隊長,你們不是市局督察的嗎?” 鄧小超勾了勾嘴角沒有搭理,不過心裡極為受用此時來自對方驚恐的情緒,這種威壓可不是當初在督察大隊那種地方能享受到的。 鄧小超依舊沒有回答李夢的打算。 早幾年他還在交警隊宣傳處乾活,私底下與這位當時算是市局下屬最紅的明星副大隊長見過幾麵,那會兒對方把下巴都快揚到天花板的場景可是歷歷在目。 鄧小超看向沈科,在得到對方微微點頭的示意後,轉向刑偵大隊長的一把手,說道:“任大,要不你們都先離開下,我們這邊要問幾句話。” “好好,請便請便。”任國慶見對方並沒有把人請回去喝茶的打算,隻以為會便宜行事,趕緊招呼眾人退了出去。 “師...師...”李夢一時膽怯,呼出聲音的片刻人們已經像潮水一般退出房間,隻能將餘下的字句生生咽在嘴裡。 逮捕過無數兇徒的刑偵大隊副大隊長李夢,在這一刻,突兀的感到心慌意亂,腦子裡一片空白,全身忍不住的顫抖起來。 搖晃兩下,捂著腦袋就摔坐在椅子上。 他想不明白,這麼多年來都是他板著個臉孔審訊犯罪嫌疑人的,怎麼今天自己亦會淪落到如此地步。 想不明白。 是真的想不明白... 對了,是陳書! 就是他! 要不是他,我怎麼可能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有什麼錯? 我怎麼可能有錯!!! 李夢抱頭,痛苦地低吼著,頭發散亂,臉上的表情一度極為扭曲,像極了被世界拋棄的絕望。 “李夢。” “李夢。” “李夢!” 三連喊名卻是半點沒有得到回應,沈科見對象神情茫然,心知是個雛兒,就有些輕視。 正如他先前教育鄧小超那般,有些人,別看平時在下屬和群眾麵前耀武揚威,可在他們表明身份後就會立刻崩潰掉,半點都不帶誇張。 “這狀態還談什麼話?把人帶回局裡吧。”沈科對鄧小超下命令道。 鄧小超瞥了眼李夢的方向,轉頭道:“沈科,你看他這狀態也不正常,萬一在路上出點事情也麻煩。要不先讓他緩一下,等情緒稍微穩定一些以後,再帶回去?” 沈科一瞧對象這傻不拉幾的樣子確實有點不對頭,便找了張椅子坐下準備稍作休息。 鄧小超補了一句:“沈科,剛才那位大隊長以為隻是談話,離開的時候還挺開心。你說要是我們最後把人給帶走了,是不是有點落人麵子?畢竟也是單位的老一,我覺得你是不是過去給解釋一下?” “解釋?我們紀律部門辦案還需要跟人解釋?”沈科滿不在乎的斜了鄧小超一眼,似乎還有些不滿意對方表現出來的對部門的輕視。 鄧小超恭維道:“那肯定的,我們跟人解釋是不可能的。不過沈科你想啊,這李夢帶走不帶走的反正都是局領導敲定的事情,和我們沒關係,我們可沒必要把這鍋給背著。 “畢竟先前這麼多的手下跟著任大過來,現在你過去跟那個老一聊幾句,明麵上是調查,私底下透點可以透露的案情,這個人情不就賣下了嗎?” 江湖不是打打殺殺,是人情世故。 很多人以為紀律部門就是到處抓人辦案,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鐵麵無私的作風是比較深刻的存在他人的印象裡。 可實際上,紀律部門秉公辦案是一回事,可私底下誰的生活不是需要眾位同僚的幫襯? 底線之上放點水出來,也是常有之事。 沈科一聽是這個理兒,起身拍了拍褲腿:“那行,小超你在這邊看住人囉,我這就去找他們老一喝杯茶。” 鄧小超笑得眼睛都瞇上了,點頭道:“沈科,在他麵前可別提喝茶,會嚇到人家的。” 沈科笑著用手指點了點鄧小超:“哈哈,知道了。” 等沈科離開後,鄧小超望向房門的麵色陡然一變,陰霾之氣布滿臉龐,先前李夢一直念叨的“陳書”二字,可是清清楚楚的落入他的耳中。 “陳書麼?沒想到你又落到了我的手上。”幾年前與陳書結下的舊恨一下湧上心頭,鄧小超咬著牙握緊了拳頭。 等他轉過臉麵對李夢時,又一下恢復了平靜。 在單位裡就將事件的前後因果研究清楚,鄧小超知道單單從行動指揮負責的角度切入,是不可能將陳書掰倒的,至多隻是給人家撓撓癢,傷不到對方的根基。 隻能從偏門著手,比如,將同事毆打至輕傷。 鄧小超走到李夢邊上,俯下身來,小聲道:“嗬嗬,李夢,李大隊長,你的一顆牙齒可不夠,這就跟撓癢癢還差不多。這事要是就這麼平了,可就太丟人了。” 一直低頭喃喃自語的李夢猛地抬起頭,瞪大了眼睛盯著這位來自紀律部門,正一臉輕鬆看著他的同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