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利維就背起箱子朝著黑傷的診所走了過去,他一向不是個很喜歡拖延的人。 到了那個不起眼的診所門口,利維抬腳走了進去。 黑傷正在自己的工作臺旁站著,手中鼓搗著一堆奇奇怪怪的瓶子。 他並沒有扭頭,卻好像知道是誰來了一樣,手裡繼續著自己的實驗,淡淡地說道:“把箱子放下,先坐在椅子上等一會吧。” “好的,黑傷先生。”利維將箱子放到了一旁,心裡有點疑惑,他怎麼知道是自己的? 過了一會,黑傷摘下了手套,將自己的東西略微整理了一下,轉頭向著利維看來。 依舊是帶著那具鳥嘴麵具。 “你看過裡麵的東西了嗎?”黑傷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傳來。 利維沒想到對方上來就會問這麼不客氣的問題,他搖了搖頭:“沒有,這是您的東西,我沒有亂動別人東西的習慣。” 黑傷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探究下去,看樣子他好像相信了利維的說辭。 “能容我冒昧地問一下,您是怎麼知道這個箱子的地址的?”這次輪到利維發問了,這是他此行最大的疑惑,當初發布任務讓火鳥團將這個箱子帶回來的,也是眼前的這個男人嗎? “自然是有人告訴我的。”黑傷的語氣有些不耐煩了,“記住,你隻是我雇傭的一個禦鎧師而已,我沒有回答你問題的義務。” “抱歉,黑傷先生,是我唐突了。”對於這個性格有些古怪的醫生,利維還是盡量保持自己最大的尊重,對方畢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沒有其它事的話,就不要打擾我工作了。”黑傷朝著利維擺了擺手,隨即又開始擺弄起自己的東西。 利維沒有再停留,他轉身離開了這間診所。 其實利維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如果地址是其它人告訴黑傷的,而且還明確告訴他那裡有一個箱子,那說明什麼? 說明這個人一定是火鳥團幸存下來的人!而黑傷正是雇傭火鳥團尋找箱子的人。 但新的疑惑隨之而來,那個人是怎麼活下來的? 按照日記裡的描述,火鳥團在最後應該是遇到了什麼極其可怕的存在,從而導致了覆滅。 利維有些想不明白了。 不過他很快就將這件事放下了,他隻是為了支付黑傷的報酬才去取這個箱子的,至於關於這個箱子到底發生了什麼,本來就不是他應該考慮的。 利維沒有看到,在診所的窗臺上,象征著火鳥團團長的徽章在日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回到了希莉亞的莊園,利維遇到了那個被他和克洛德救下的禦鎧師。 他正拉著克洛德的手,不斷地感謝著。 看到利維走了過來,他趕緊沖到了利維麵前,直接將自己的手別到胸前,沖著利維單膝跪地。 他低著頭,認真地說道:“多謝利維閣下的救命之恩,我,馬茨·雷瓦,絕不會忘記利維閣下的恩情。” 利維將他扶了起來,對著他搖了搖頭:“馬茨閣下,你不必感謝我,我隻不過是為了我自己罷了。” 馬茨堅決地說道:“我已經向其他人打聽過了,如果不是您和克洛德閣下的拚死相救,我是無論如何不可能活著回來的。” “我不知道您為什麼要救我這個還沒有見過幾麵的陌生人,但您的這份恩情,我一定會在將來的某個時刻償還。” “我以蒼龍的名義,在此立下誓言。” 利維眼神一凝,他很清楚“蒼龍的名義”代表著什麼。 這是吉克帝國最高級別的承諾,人們相信傳說中的蒼龍會在將來的某一天重現世間,帶領人類沖破天空的封鎖,將猩紅趕出這片土地。 這個誓言雖然並沒有什麼表麵上的強製力,但若是違背了向蒼龍許下的諾言,那這個人將會被每一個認識他的人所恥笑。 即使是那些做著最下流勾當的罪犯們,也不會輕易許下這樣的諾言。 據傳,曾經有一位聲名遠揚的六級禦鎧師違背了自己的諾言,而那位禦鎧師在當天下午就自盡了自己的家中。 利維的表情同樣變得嚴肅起來,他也將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低沉道:“以蒼龍之名。” 馬茨笑了起來,他知道這是利維接受了他的承諾。 心裡的石頭終於放下,馬茨向著利維和克洛德道別,轉身離開了莊園。 克洛德走上前來,一邊看著慢慢走遠的馬茨,一邊向著利維說道:“利維,老實說,我一開始隻是為了報答你,才選擇和你一起救人的。” “但現在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我做出了人生中最正確的一個決定,而這與你無關。” “這種感覺真的很神奇,我想,沒有比這更加美妙的體驗了。” 利維默默地傾聽著克洛德的陳述,心情越發的復雜起來。 許久,利維長嘆了一口氣,心中終於下定了決心,開口道:“克洛德,晚上可以來一趟黑石酒館嗎?我有一些話想要對你說。” 克洛德對利維的邀請感到有些疑惑,在他這段時間對利維的了解,他發現這個男人很少主動去要求別人做什麼。 但看利維的語氣,他能感到利維要說的事一定非常重要。 他鄭重地點了點頭:“好,那我們晚上黑石酒館見。” 就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一個少女靜靜地看著剛才發生的這一係列對話。 希莉亞清楚地聽到了他們的所有交談。 目送著利維和克洛德離開,她的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彩。 夜幕降臨,利維按照約定來到了黑石酒館。 遠遠地,利維就在黑石酒館的門口看到了一個胖胖的身影。 正是克洛德。 看到利維,克洛德用力的向他揮了揮手:“利維,這邊!” 利維走上去,兩人擊了一下掌,克洛德說道:“我已經租了一個私人包間,我們走吧。” 利維點了點頭,跟著克洛德走了進去。 在黑石酒館租一個包間的價格可相當不便宜,一個晚上就要一個金幣。 正因如此,克洛德也是很輕鬆的就要到了一個包間,畢竟大多數禦鎧師來這裡也隻是來喝酒的,除非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談才會選擇租一個包間。 酒館的侍從帶著兩人來到了租好的房間,在兩人點了酒後便轉身離去了。 該說不說,這個房間的環境還是相當不錯的,整齊而柔軟的椅子排在房間的兩側,中間是一張寬大的桌子。 天花板上掛著一盞明亮的吊燈,將整個屋子的氛圍烘托的相當舒適。 不一會,侍從端來滿滿兩大杯冰葡萄酒,放在了兩人的麵前,隨後關上門離開了。 利維舉起杯子喝了一口,冰涼的感覺讓他的大腦愈發的清晰。 克洛德知道利維要說的事情很重要,所以也並沒有像之前一樣滔滔不絕。 一時間,整個屋子顯得靜悄悄的。 終於,利維率先打破了這份寂靜,畢竟把克洛德叫過來的人是他。 利維晃動著杯中的酒,開口道:“克洛德,你知道我來自哪裡嗎?” 克洛德被利維的這個問題問的有點摸不著頭腦,他笑著說:“還能是哪個,無非就是和鐵炎要塞相鄰的那四個要塞嘛。不對,肯定不是天風要塞。畢竟,你來的時候,那裡才剛剛陷落……”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利維嚴肅的神情讓他似乎明白了什麼,他顫抖著說道:“利維,你不會是從天風要塞來的吧……” 但克洛德隨即否定了這種想法,這怎麼可能? 天風要塞的失守早就傳遍了整個吉克帝國,人們都知道沒有任何人從那裡逃了出來。 就連那裡唯一的四級禦鎧師都戰死了,利維一個一級禦鎧師怎麼可能從那裡逃出來? 但利維的回答卻讓他大驚失色:“沒錯,我就是從天風要塞來到這裡的,我是從那場慘劇中活下來的幸存者。” 砰!克洛德的酒杯摔到了地上,葡萄酒瞬間就灑了一地,強烈的震驚讓他變得結巴起來:“利,利維老哥,你,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利維沒有否認,那麼答案已經不言而喻了。 克洛德癱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著:“這,這怎麼可能……” 利維接著開口了:“我記得很清楚,那些猩紅是從鐵狼號上沖出來的,沒有人知道為什麼。” “它們瘋狂地殺戮著眼前的每一個人類,城防隊的陣線很快就徹底崩潰了,沒有人擋得住它們。” “我的老爹,正是天風要塞裡唯一的四級禦鎧師。” “他為了掩護我,和那些猩紅戰鬥到了最後一刻,我才得以從那裡逃了出來。” “我離開了天風要塞,拚命地朝著這裡跑來。” “或許是蒼龍在保佑我,一路上我幾乎沒怎麼遇到猩紅。正因如此,我最終活著逃到了這裡。” 利維一字一句的講述著,他還是隱瞞了關於帝王之劍的部分,畢竟這是利維打算暫時咬死在心底的秘密。 或許在將來的某一天,他會找一個合適的時機把這些全部告訴克洛德。 克洛德已經說不出話了,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象利維是怎樣從那樣的地獄中逃出來的,但利維鄭重的語氣讓他不得不接受了這個事實。 利維,那一天,你究竟看到了什麼?克洛德在心裡問著。 如果有一天,他身邊的一切都毀在了猩紅的手裡,他又會有怎樣的心情呢? 克洛德不知道利維是如何保持冷靜的。 沒有在意克洛德震驚的目光,利維望著窗外的月亮,接著講述起來了: “我在那裡生活了二十年,對那裡的一切都無比熟悉。” “我是蒸汽工坊裡的學徒,和我一起的幾個大哥對我一直很好;來找老爹修機鎧的大叔特別喜歡摸我的頭,不管我怎麼抗議都沒用;隔壁的婆婆家人全部死在了猩紅的手裡,但她總是笑瞇瞇的,一個人活得也很開心……” 利維的話就如同清泉一般,平靜而和煦,一副充滿了溫情的畫麵很快就呈現在了克洛德的眼前。 這讓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父母還活著的時光,那時候雖然一家人的生活不算太好,可總歸是充滿了歡笑的。 利維的聲音突然就低了下去:“但是,猩紅隻用了一個晚上,就將這一切都毀掉了。” “所有人都死去了,死在了猩紅殘暴的殺戮中,他們是在極度的恐嚇和驚懼中死去的。” 利維的聲音逐漸大了起來,幾乎快要吼出來了:“那些平凡的人們,即使生在了這樣悲慘的世界,依然在用盡全力地活下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們從未放棄希望,可換來的是什麼?” “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是否有神明在看著這一切,但如果有,那祂一定是世界上最大的混蛋!” 聽著利維低沉的咆哮,克洛德覺得自己的腦子簡直要爆炸了,利維的話就像給他打開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門一樣。 利維喘了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他接著說道:“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是那些該死的猩紅,它們是一切悲劇的起源。” “總有一天,我會將它們從這個世界上全部驅逐出去!” 利維猛地站起身來,指著窗外那顆血紅的月亮:“我會摧毀那顆月亮!” 話音一轉,利維又平靜了下來:“但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我要用盡我全部的力量,去拯救那些我認為應該拯救的,渺小而偉大的生命。” “即使為此付出我的一切。” 利維看向了克洛德,他的聲音變得熱切起來:“老實說,我早就打算一個人戰鬥下去了,我從未渴望在這條路上會有人與我同行,我也不希望因為我的選擇給其他人帶去危險。” “但那一天,你還是翻回來了,向我伸出了援手。” “這讓我欣喜若狂。” “所以——”利維向著克洛德伸出了手,“你願意加入我嗎?克洛德?” 利維的邀請好像一柄重錘一樣,狠狠地砸在了克洛德的心上。 他有些茫然了,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克洛德知道,此時此刻,他或許將作出他此生最重要的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