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今天怎麼這麼快？真了不起，帕貝爾先生，我準備了一些南瓜，來，帶上吧。” 　　因為收入實在太少，還要供給天賦出眾的姐姐的在魔法學院裡的生活所需，因此帕貝爾的生活過得相當節省。 　　而今天正好是姐姐放假回家的時候。如果能免費得到一些南瓜的話，回家就可以煮一頓南瓜甜湯改善一下夥食。所以即便帕貝爾不太想接受這樣的贈與，但他還是點了頭。 　　作為成年人，他可以少吃一點，但卻不能讓他的天才姐姐和他一起餓肚子。 　　“感謝您，亨利太太，報稅表就放在書房的桌子上，隻差讓亨利先生填上名字就可以拿去提交。” 　　“這個季度需要上繳的稅務一共是17個銀布朗，可以讓亨利先生在上交稅表的時候帶著錢一起去，這樣就可以少跑一趟。畢竟現在已經是七月了，天氣炎熱，還是盡可能待在家裡比較好。” 　　雖然亨利太太依舊笑容可掬，但是帕貝爾知道她多半沒興趣聽這些話，畢竟下城區裡的大家都很忙，所以他摘下帽子，對亨利太太微微鞠了一躬： 　　“那麼我先走了，驕陽節快樂，亨利太太。” 　　“驕陽節快樂，小小先生。” 　　拿著作為報酬的六個銅布朗，還有亨利太太給的一個小南瓜，帕貝爾離開了亨利家的房子。 　　一走出大門，帕貝爾就忍不住把頭上的氈帽摘了下來——克洛希安的夏季實在是太熱了。 　　走在街道上，撲麵的熱浪幾乎要把人沖暈，穿在底層的襯衣隻要幾分鐘就被汗完全濕透，緊緊地貼在身上，讓人感到更加悶熱，但帕貝爾·泰特不是一般人，他的大衣和氈帽就像是騎士的盔甲，又像是國王的城堡，隻有穿著這些，他才能安然自若地走在街道上。 　　更何況，他對今天的困境早有預料——今天就是就是驕陽節，標誌著太陽神利奧波德徹底掌握整個西大陸的日子，標誌著夏季的鼎盛，但巔峰之後就是落寞，豐收的秋季會很快到來，到了那時，會有大量船隻駛入芬西的港口，隻要過了今天，泰特姐弟的日子就能好過很多，直到寒冰將港口徹底封鎖為止。 　　另外，就在今晚，他還有大事要乾，他當然會成功的，他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就像以前一樣，隻要辦成這件事，他就能得到一大筆錢，連眼下的燃眉之急也可以解決。 　　雖然他的姐姐從來不說，但是帕貝爾想也想得到，她在魔法學院裡的日子一定不好過，她才十八歲，這年齡正是塑造人格的關鍵時期，她需要錢，這不是為了讓她養成鋪張奢侈的性格，而是隻有這樣，一個下城區的女孩才能在上城區找到自尊。 　　沒有實力，也沒有顯赫的出身，她唯一擁有的東西就是虛無縹緲的天賦，可是這種在短期內無法變現的東西，想來那些短視的膿包們是不會在意的。 　　艾琳平均一個月才回家一次，哪怕她遭到了嚴重的欺淩也有足夠的時間來掩蓋傷痕。隻要她想，帕貝爾就什麼也發現不了。 　　這可不行，但很快，隻要今天結束，一切都能向好處發展。 　　“喂，你聽說了嗎？狄倫好像要撐不住了....” 　　“啊，據說還有最後一道防線，連國王和貴族們也已經跑了....” 　　“我們會被強製征募嗎？” 　　“我怎麼知道....” 　　有關狄倫的消息在平民間越傳越廣，人們很熱衷於想象聖教軍們奮戰的英姿，又或者渲染惡魔的恐怖，這大概是出於好奇或者無聊，不過這些都和帕貝爾無關。 　　他對惡魔很感興趣，更何況作戰還有錢可以拿，但隻要艾琳還在上學，他就哪也去不了，他被緊緊地拴在了這座城市裡，這稱不上悲哀，隻是有些遺憾，還有.... 　　疑惑。 　　“半磅牛肉！總共四個銅布朗，來！” 　　帕貝爾掂了掂紙袋，然後大聲回答：“這可不止半磅，你給多了！” 　　“沒有多！驕陽節快樂，小小先生！” 　　看著那繁忙而又壯碩的身影，帕貝爾實際上並不意外，但他依然摘下氈帽，以上城區的禮節作為回應：“謝謝，驕陽節快樂，波莉女士。” 　　又花了一個銅布朗，帕貝爾在市場上以優惠價格買到了半磅剛烤好的白麵包，今天的收入就消失了三分之一，但除了又欠下幾筆債以外，這很值得。 　　畢竟今天是重要的節日，至於那些債，他會還的。 　　打開家門，看著稍顯狹小又裝飾陳舊的屋子，帕貝爾停住了腦子裡的胡思亂想。 　　屋子裡隻有兩個小門一樣的窗子，為了防止遭到偷竊而被帕貝爾提前鎖死，所以屋子裡就隻剩下從木頭的縫隙裡透進來的微光，墻壁也隔絕了部分喧嘩，人們的問候和歡笑聲變得模糊，關上門以後，這裡陰暗狹小的空間就像是門外那個熱烈又歡騰的世界的倒影。 　　好處在於，這裡真的很安靜，獨屬於兩人，他總能在這裡仔細地思考，並規劃未來。 　　一般來說，艾琳都是在晚上六點半左右到家。帕貝爾拿出懷表，確認了指針沒有越過中線，這意味著他還有很充足的時間來先完善今晚的計劃。 　　他像幽靈一樣行走，沒有魯莽地打破小屋裡的寧靜，把南瓜放在桌子的一邊，從灶臺裡取出一個發黑的箱子，把裡麵攢起來的銀布朗全部拿出來，分別放進兩個早就準備好的，乾凈的布袋子裡。 　　這裡的錢都是乾凈的，一共有20個銀布朗，同樣的袋子在抽屜裡還有三個，這意味著隻差10個銀布朗，他就能湊夠60銀布朗的數額，而且按照上半年的經驗，還能多出來10個左右，這些錢不算多，但想必足以支撐艾琳的日常花銷。 　　再通過秋季船長們的委托，他能快速籌夠十個金布朗，這樣就能籌夠艾琳的學費——本應該是這樣的，因為特雷希婭王女的使者宣稱，假若下城區有人能夠入學，那麼她願意為下城區的人們負擔另外六十枚金布朗的學費。 　　但實際上，帕貝爾從來沒有收到過這所謂的助學金，連半個金布朗都沒有，正因如此，泰特姐弟險些被拖入深淵，好在經驗和能力救了他們一命，讓帕貝爾至少把艾琳推了出去。 　　如果誠實守信，勤勞不輟也無法換來生存所需，那就隻好訴諸暴力，好在他很幸運，把他帶來這裡的人格外開恩，給了他自由的思維，為他保留了完整的經驗，也給了他強大的力量。 　　這一定是有原因的，帕貝爾不知道他要付出什麼代價，但現在，他已經管不了這麼多了。 　　他從桌子前站起來，打開了餐桌旁邊的窗子，屋外已經是黃昏的時刻，隻有慵懶又稀疏的幾束陽光灑下，但這也意味著艾琳就快回來了，他打開又餐桌上的另一個布包，裡麵是他幾天前提前買好的白蠟燭。 　　這種蠟燭比常用的要貴，本來是用來照亮神像，方便信徒們祈禱的，這種蠟燭並不比其他的更加明亮，但火焰卻很穩定，正適合用於閱讀。 　　一根插在餐桌上，再把一根插在門口，帕貝爾把剩下的十根全部放進了艾琳房間的抽屜裡，至於他自己，一般情況下，他不會選擇在夜晚算賬，而到了必要時刻，餐桌上還有一根。 　　用火柴把灶臺點燃，帕貝爾開始處理他的甜湯和肉排。 　　按部就班地把南瓜去籽，削皮，切片，然後放進鍋裡，和清水香料一起煮。 　　然後把不太新鮮，還有點小的兩塊牛排放進盆裡進行一段時間的醃製，以除去低品質肉類獨有的腥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ｃom 這兩塊牛排他打算等艾琳到家以後才開始煎，這樣就可以讓牛排保持熱騰騰的口感。 　　再把乾蘑菇洗凈，和早就準備好的奶油，洋蔥末，鹽和黑椒粉一起炒成蘑菇醬，倒進醬汁壺裡冷區。 　　無論是微熱的蘑菇醬還是完全冷掉的都沒有關係，隻要牛排是熱的，口感就不會相差太遠。 　　這個過程再簡單不過，帕貝爾也已經重復了許多遍。這個貧窮的家庭沒有辦法支撐起更多的花銷，因此每次迎接艾琳的食材都隻能是這些，毫不謙虛地說，帕貝爾·泰特或許是下城區最優秀的南瓜甜湯大師。 　　確認所有食材按部就班，計劃也沒有紕漏以後，帕貝爾走進房間裡拿出了他的莎草紙和炭筆。 　　在等待艾琳回來的這段時間裡，帕貝爾打算再謄寫一點書籍，不用本地的通用語，而是用那些已經異常遙遠的文字，他看過很多書，但等他和艾琳終於擺脫生活的重擔，等他終於意識到時間流逝的時候卻已經來不及了。 　　那些曾以為無比深刻的記憶竟然開始模糊，那麼多優美的語言已經悄然淡去，他隻能回想起隻言片語，但即便這樣，他也要寫下這些東西。 　　事實證明，他的做法再正確不過，直到今天，他已經要忘記“黴”字的寫法，也徹底記不起“有一個怪物”後麵的句子是什麼，如果再這樣下去，他還能記得住多少呢？ 　　從門的方向傳來鉸鏈轉動的聲音，帕貝爾迅速抬起頭，帶著溫和的微笑開始收拾桌子上的莎草紙和炭筆。 　　“啊，歡迎回家，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