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於塵埃·964年7月】 　　“....（膽怯地）大人，請問我的案件....” 　　“（慵懶地）什麼案件？” 　　“（急切地）我的兒子失蹤——咳咳——失蹤了，就在上個月月末，他和平時一樣出去——” 　　“停！停停停，（煩躁地）別和我說這些，聽都聽不懂，你就告訴我，你的案件編號是多少？” 　　“（不安地）案件....編號？” 　　“（煩躁地）案件編號，你沒記住嗎？每次成立案件都會給你一個編號，如果你不記得編號，我們就沒法給你查詢，因為沒有人願意給鄉巴佬在山裡翻出一張紙，懂嗎！” 　　“我——我——但大人！戴爾已經——咳咳——咳咳！” 　　“關我什麼事！這都要怪你記不住編號！沒有編號就快滾，去重新申請一份案件！” 　　“但大人！” 　　“後麵還有那麼多人！希爾伯在上！難道隻有你最急？別擋著其他人的道！快滾！” 　　-------------------------------------------- 　　在兩周的行軍後，烈陽騎士團逐漸完成了和凡人隨從的磨合，而在兩周的時間裡，隨從們也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的價值。 　　騎士團的首要敵人是入侵的外鄉人，這沒有錯，但不代表他們不會在路上遭遇困境，貧窮，疾病，貪婪無能的管理者，還有那些聲名不顯，卻不斷作惡的劫匪和強盜都是騎士團的敵人。 　　烈陽龍是地上之神親自賦予的神聖徽記，而執旗騎士艾默裡克則將它高高舉起，聖人承載著熾烈的太陽之火，所到之處不該有陰影和邪惡的容身之地。 　　騎士團中本就有近半成員出身貴族，他們經過的每一片土地都能在騎士團裡找到主人，因此，在領主的親自參與下，所有瀆職的官吏都能以最快速度斬首，並立即找來值得信任的接替者。 　　亨利商會的代理人負責評估他們經過的每一處定居點，皇帝以及包括卡斯提爾家族在內的諸多貴族為他們提供支持，因此他們不計成本地規劃道路和驛站，或許騎士團和他們的隨從享受不到新路帶來的便利，但未來從黃金港出發的援軍卻可以，而當地人也能得到一份報酬豐厚的長期工作。 　　而如果當地的居民超過一定數量，那麼信徒們就會分出一人留下，他們負責教導當地的成年人和孩子，可以預見，在擺脫了經濟和暴政的壓力以後，人們會很樂於學習，而這也是信徒們朝聖的方式—— 　　特蕾希婭殿下，艾倫主教和活聖人都親口承認，行善和學習是地上之神認可的禮拜方式，是最有機會得到地上之神關注和恩賜的方式。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行軍兩周以後，艾默裡克手裡的旗幟變得越發閃亮，即使在幽邃的午夜，旗幟上的巨龍也能散發出微薄的日光，騎士們因此大受鼓舞，他們緊緊環繞在這麵旗幟之下，參與訓練的人也越來越多。 　　最開始，隻有像伊莉絲·奎利亞爾這樣沒有機會學習劍術，又或者像萊瑪斯這樣的平民會向克倫威爾學習怎樣戰鬥，但很快，這種練習性質的活動就在爭論中轉變為小規模的比武。 　　“小心——停手！” 　　萊昂按住伊莉絲的手腕，又用劍鞘抵住巴維爾的長劍，稍一用力就將他們兩人推開，然後皺著眉問：“你在想什麼，伊莉絲？你突然打亂了自己的節奏，還有你，巴維爾，” 　　萊昂的語氣變得嚴厲了些，他對巴維爾的做法極為不滿：“這隻是普通的練習，你明知道伊莉絲招架不住，而且即使在戰場上，你也不該把所有力氣用於攻擊，記住，永遠要給自己留有後路。” 　　伊莉絲和巴維爾各自點了點頭，但他們的表情卻截然不同，伊莉絲的臉上帶著羞愧和思索的神色，巴維爾卻隻是行了一禮，就急切地找上了另一位練習對象。 　　顯然，他並不把萊昂的教導放在眼裡，於是艾默裡克停下了腳步，等他完全離開以後才優哉遊哉地靠近兩人，指了指伊莉絲的腳： 　　“請恕我冒昧，伊莉絲女士，但你剛才是不是想要鉆過他的劍？” 　　伊莉絲下意識想行提裙禮，卻沒有抓到裙擺，隨後她有些窘迫地鞠了一躬，語氣興奮地回答：“是的，我注意到他在揮劍時的空隙，如果能鉆過去的話，就可以節省格擋的力氣用於反擊....我做得不對嗎？” 　　她不是在反問，而是認真地求教，於是艾默裡克點點頭，語氣遺憾地說：“那不是機會，而是陷阱，而你差點就上了當....雖然你甚至沒能躲過第一下，你的身體跟不上思維的速度。” 　　伊莉絲尷尬地笑了笑，但她很快拋棄了這點小小的難堪，繼續誠懇地追問：“請賜教，坦格雷德大人，我該怎麼做？” 　　“首先，伊莉絲女士，你要牢記自己作為初學者的身份，不要想著戰勝敵人，你的任務首先是保護自己，隻要你不迫切地求勝，你就不容易失敗。” 　　這聽起來有些奇怪，伊莉絲疑惑地看著艾默裡克，但對方卻坦然自若，於是她又轉向萊昂，看到連他也表示同意之後，伊莉絲才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 　　這聽起來確實有些道理，可是.... 　　“很好，這就是初學者的關鍵，伊莉絲，我理解你的心態，我也曾和你一樣年輕，但連孩子都知道用劍可以刺人，評判一名騎士的標注並不取決於他對劍尖的運用，而取決於他對劍身的掌握。” 　　伊莉絲似懂非懂地點頭，鄭重地對執旗騎士道謝，但對方隻是笑了笑，然後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最後，不要用動作來判斷對方的目的，而是用呼吸，人要用力的時候，他的呼吸就會變深，人一但開始疲憊，他的呼吸就開始急促，人在吸氣時變強，呼氣時則會變弱....當你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劍上的時候，你就已經沒法取勝了。” 　　伊莉絲興奮地點頭，這段話完全符合她對騎士們的想象，而且聽起來也的確實用，她對著艾默裡克練練道謝，而對方也同樣鄭重地向她還了一禮。 　　跟在艾默裡克身後的信徒將這一幕留在紙上，起初，他們隻有極少數人負責記載全體聖人們的言行，而這是一種信徒內部的強製性任務，但很快，隨著時間流逝，聖人們在一次次比武和交流中變得越發親近，旁聽的信徒也被打動，從第一位信徒公然向克倫威爾宣誓效忠開始，這種行為開始極速蔓延。 　　牧師們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分裂出超過二十個教派，除了活聖人本人以外，那些聲名顯赫，最為強大也最具智慧的聖人們也逐漸有了自己的追隨者，在這些新成立的教派當中，又以聖克倫威爾的教派最為龐大，其成員已經超過了三十人，其中既有從黃金港出發的苦修者，又有一路上受他鼓舞的平民。 　　連伊莉絲身後也有兩名追隨者，但她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值得學習，於是在最初的苦惱後，她很快又無視了這些人，繼續專注於她的訓練。 　　雖然在獲賜金焰的同時，地上之神也賦予了她戰鬥的技巧，但這並不夠，要證明自己，她就必須在戰場上取得卓越的功勛，為此她必須加倍努力地訓練，希望能通過當下的努力彌補過去被迫荒廢的時間。 　　她又期待地轉向萊昂，希望能得到一些教導或忠告，於是萊昂想了想，最後把目光投向了她的劍，又移向她覆蓋鐵甲的指尖，一路從手臂向上攀爬到肩膀，最後停留在她的臉上。 　　“我有一個問題，伊莉絲女士，在你看來劍是什麼？” 　　他眉頭緊皺，語速緩慢，每個單詞都格外沉重，仿佛他還沒想好該用什麼語言來描述：“劍是鋒利的木棍嗎？揮舞手腕，然後劍尖才會刺向敵人？這就是你用劍的方式，但這是錯誤的。” 　　伊莉絲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右手，隨後她又放鬆下來，對萊昂行了一禮，恭敬地說：“請賜教，亞瑞克大人。” 　　“這很難解釋，但....當你拿起劍的時候，它應該成為你肢體的延伸，而不隻是一件危險的工具....舉個例子，當你想移動你的手時....不對，” 　　萊昂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的呼吸變得沉重，兩次拔出劍，靈活地揮舞幾下，又把它重新放回劍鞘，但不論他怎麼努力，他始終找不到合適的詞句，於是隻能放棄： 　　“抱歉，我不知道怎麼描述，這是種很奇特的感覺，當你完全掌握你的劍時，你就不會感覺到它的重量，就像你感覺不到自己手臂的重量一樣，當你需要它在那裡時，他就會在，就像你揮舞手臂一樣自然....抱歉，但如果你想體會這種狀態，或許可以嘗試在放鬆的情況下揮舞你的劍，這應該有助於你找到感覺....” 　　雖然萊昂的話支離破碎，而且十分抽象，伊莉絲還是鄭重地對她道了謝，找書苑 www.zhaoｓhuyuan.cｏｍ 看著大騎士的背影逐漸遠離，伊莉絲低下頭，把目光集中在自己的手心上。 　　她沒有再急著尋找訓練對象，而是像艾默裡克和萊昂所說的那樣，一邊隨意地揮舞著長劍，一邊感受自己的呼吸。 　　坦格雷德伯爵說得很對，呼吸的確和力量息息相關，她甩揮舞長劍的動作也在變得越來越輕鬆，但這恐怕不是因為她走對了方向，而是因為劍本身的慣性。 　　伊莉絲長籲出一口氣，她停止了繼續揮舞長劍，而是打算握著劍揮舞手臂試試，可她剛一睜眼，卻看到了尊貴的活聖人，維拉正站在她的麵前，表情有些復雜。 　　她的右手似乎是無意識地握成拳頭，放在胸口正中，這是信徒們祈禱的常用姿勢，但她深吸一口氣，最後卻轉化成一聲嘆息，然後放下了手。 　　“團長？”伊莉絲疑惑地問。 　　“沒什麼，”維拉抿了抿嘴，她垂下頭，正準備離開，卻突然又看向伊莉絲，在她驚訝的目光中認真地說：“這會很累，但不要放棄。” 　　“是....” 　　伊莉絲本想毫不猶豫地回答，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收回了原本的話，麵對著活聖人平靜的目光，她將所有單詞和情緒凝聚成一聲不太得體，也不優美的音調： 　　“嗯！” 　　維拉朝她笑了笑，然後重新抬起頭，按著劍鞘，走向訓練場的中央，她猩紅的長發被微風吹起，分開了躍動的火海，聖人們紛紛向飛升者行禮，但伊莉絲卻沒有再欣賞團長的英姿，她低下頭，閉上眼，然後再一次拔出了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