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曉鋒自從來到醫院後就一直在旁邊照看著李逍,於公,他的父親那邊人手不足,不會額外派人過來,因為那個犯罪嫌疑人此刻正在被問詢,目前能定罪的隻有她在警察麵前襲擊李逍的行為,他們需要深挖其他線索。 其他的人都有自己的事情,特別在形式越來越嚴峻的當下。 所以趙父在知道李逍沒問題後交代了兒子,打點了護士幾句後就匆匆向局裡趕回去了。 於私,當時那個人可是向趙曉鋒臉上咬去的,那種情況下躲不開後果可不單單是毀容,而且若不是自己擅自“跟蹤”李逍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他此刻看著病床上的李逍心情很是復雜,但最主要的還是自責。 自己就像一個闖禍包,因為沒有能力而不斷給身邊的人添麻煩,他討厭這種感覺。 一般他讀過的故事到這裡都會有一段奇遇,男主角因為渴望力量而得到幫助或者簽下什麼奇奇怪怪的契約。 可惜,這不是故事,沒有惡魔,沒有契約,更不會有長著翅膀的白色小狗想要誆騙他的靈魂。 檢測儀器突然的響動把他嚇壞了,找護士來查看確認李逍是在做噩夢後才放下心來。 雖然之後李逍醒來時掩飾的很好,但趙曉鋒的第六感早知道他已經醒了,要強行解釋的話,可能是因為他看到監測儀器突然暴漲一截範圍後慢慢向下滑得出的結論。 回到他被嚇到沉默的現在,他看了看李逍那“標準微笑”時竟然一時間說不出什麼,李逍的那句話反而讓氣氛更加尷尬了。 半晌,他才說道:“抱歉,給你添了如此的麻煩。” 李逍大咧咧地回應道:“也沒關係,你沒事就行,而且今天本來我也是要抓住她的,現在的情況比起之前的計劃來看成功率更高了。” 知道李逍是在寬慰自己,但趙曉鋒並沒有減輕多少內疚的感覺。 趙曉鋒沉默半晌後問出了那個令他從來到醫院後就一直在思考的問題:“從那個阿姨的語言來看,似乎她認為自己女兒沒有死,而是還在學校,可這似乎不能當作跟蹤她的理由吧?” 李逍聽了默默點點頭,指了指存放他衣服的櫃子,隨即又發現了什麼似的看著趙曉鋒。 趙曉鋒別過頭朝衣櫃走去,一邊走一邊低聲說道:“你衣服是我幫你換的,醫生的意思是希望你能住院住幾天,我看到你手上撕下那層‘膜’後的傷口了。” 李逍前臂的位置貼了幾片肉色的矽膠膜以掩蓋他手腕處的深傷口,他嘆了口氣,什麼也沒說。 話畢,趙曉鋒拿著李逍的外套到了李逍床邊,帶著復雜的眼神注視著他的手腕,眼裡也隱隱泛起淚光,他是想說點什麼,但算上今天隻見過兩次的人又能讓他說出什麼呢。 而且,基本上他因為共情能力過強,曾讓很多陌生人覺得他莫名奇妙,為什麼往往能為一個陌不相識的人或故事冒出那麼多的情緒。 可如今的李逍其實也不算“陌生人”,畢竟又有哪個陌生人會因為承諾而做到這些事呢。 李逍接過外套,從其中的一個口袋裡拿出錄音筆,對埋著頭有些低落的趙曉鋒張了張口,最後又咬了咬下嘴唇說道:“這是她那所謂的‘女兒’,來找我委托案子的錄音,我征求過委托人的意見,可以放給別人聽,就是我們學校的。” 話畢,李逍按下了錄音筆的開關,錄音筆中傳來了一位年輕女子的聲音,其情緒帶著些許的緊張。 “我真的快受不了了,她現在天天來煩我,我找過好多次警察,每次她都能及時銷聲匿跡一段時間,之後會更加變本加厲,我實在不知道應該找誰,聽以前的學長們說起過你的事,李同學!請你一定要幫幫我!”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哽咽與無助,隨後傳來了李逍的聲音:“文學姐,我了解過部分情況,但還是得請你重新說一遍你的視角,這裡是我的事務所,隻有我們兩個人,這裡很安全。” 女子深深吸了幾口氣後,氣息平緩了下來,她緩緩開口:“那是黃昏時分,我因在學校貪玩了一會後回家時間比平時晚了很多,街道上隻有很少的行人,由於已經過了平時的飯點,我肚子隱隱感到有些餓了,環視四周發現一個婦人正佝僂著腰費力地推著一輛賣炸串的移動攤位,聞著那油香竟然能讓我肚子咕咕叫了起來,我便上去找那個阿姨買點東西吃,便上前去搭話,未曾想悲劇也就此開始。” “那阿姨被我叫住後,臉上原本還帶著麻木,突然,她再看了我一眼後那雙麻木的眼睛竟然亮了起來,然後又很快暗了下去,隻是我那時沒注意到,她的眼睛從那時起便沒有離開過我的身體。” “我隨便點了幾串炸串,要付錢時卻被一把攔住了,那人不但不收我錢,還多塞給我幾串炸串,就是香蕉裹上厚厚的一層麵粉下鍋炸,那厚麵衣的裡麵刷了一層煉乳,我本就有些餓了,平時又喜歡偏甜口的食物,自然吃那幾串的速度就快,她看我越吃得多,眼神就越亮。” “我正準備道謝走人,還在心裡暗暗感嘆遇到了好心人時。” 說到這,她嗤笑一聲接著道:“哪裡知道,這世道好人還是太少了,至少她不是,見我要走,她連攤都不要了便拉著我到一處墻旁,她小聲地對我說我是她女兒,以前有壞人把我們母子分開了,今天老天有眼,‘媽’尋到我了,讓我和她回家,然後就抱著我嚎啕大哭。” 年輕的聲音頓了頓,似乎想起這段回憶令她感到很痛苦一般,她嘆了幾口氣繼續說道:“我當時把她推開後尖叫著跑開了,哎,不過嘛,或許當時要是能好好和那個人解釋一下說不定後來就不會那麼糟糕了。” “我回到家後自然是和父母說了這件事,情緒激動處卻莫名其妙沒有控製好自己情緒,說來也是好笑,哪有孩子會突然鬧著要自己的親生父母證明是自己的親生父母的。” “回家鬧了一通之後還是有些後怕,特別第二天又發生了那樣的事,我害怕急了,和家裡吵了好幾天才讓爸爸接送上下學,不過後來他們認為那個人不再來了之後便又讓我一個人上學了。” “咳咳” “不好意思,我想打斷一下,文學姐,我想向你確認幾件事。” 李逍清了清嗓子說道:“據我所知,那天是3月21日,近幾日我通過調查發現,3月21日晚7點後文興街上便有一個買炸串的老婦人坐在她的攤位旁,大約坐到12點時她才起身離去,而第二天早上7點30分。” “文學姐你上學時發現那位老婦倒在路旁小巷裡便報了警,之後我查看醫院的記錄得知那位婦人雖然沒有性命之憂,但後腦被人以鈍器擊打過,隨身財物都被搜刮一空,而且21日晚上溫度還是有些寒冷,凍了一夜的狀況可不太好,後來就發生了那些事是嗎?” 女子嘆息道:“是的,我也沒有想到後來會發生那些事情,她在醫院醒來後沒有看到我便跑出了醫院。” 她又繼續道:“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樣坐在教室裡準備早讀,一個隔壁班的同學帶了一袋子炸香蕉進來,對我說是我媽媽送給我的,表情還十分怪異地向我說我媽媽讓她向我傳話,雖然我這個女兒不認她了她也不怪我,還勸我說人雖然不能決定自己的出生,但可以通過後天的努力來改變命運等等。” “我當時就定在那裡,任由那個同學隨便喋喋不休,我默默注視著那泛起油光的香蕉,那些有詭異香味的油在袋子底匯聚了一小灘,最底下的香蕉被壓塌了,那白色的煉乳與橙黃帶黑的油脂交互,我突然便捂著嘴開始乾嘔。” “謠言是什麼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以正義為借口懲罰那些‘不義’之人,倘若人人都可以肆意行惡但卻都認為捍衛了正義,這就是謠言的魅力。” “在那些人的‘幫助’下,我的成績一落千丈,我每天都不被拿正眼看待,像我們這樣的學校,大家不敢光明正大地欺負那些出身不好的人,但大家卻敢欺負我這個‘不孝’之人,大家也更樂意欺負我這樣一時難以辯解的人。” “於是我撐不住了,哪怕我真正的媽媽來了也被認為是謊言,萬般無奈之下,休學是我最好的選擇。” “後來如你所知的那樣,我最近剛結束休學,在老師與其他‘正義’人士的幫助下終於挺過來了,但她的造訪卻越來越頻繁了,幾乎每天我在學校時都有一袋炸香蕉被一位我素不相識的同學送過來,一開始那香蕉我還能給其他同學,後來那白色混得越來越多,黑色越來越重,香蕉到最後已經沒有形狀了,隻是一包刺鼻的膏狀物質在我眼前。” “我也不是沒有找過保衛處的大叔,但那人實在是狡猾,每次保安驅趕就裝可憐,在地上開始撒潑,好幾次還拽住路人要評理。” “而且,如果在我在學校裡沒有被她騷擾,她絕對會埋伏在我的必經之路上給我塑料袋,我就算每次見到她就開始奔跑也要被纏半天,而且她幾乎總是那幾句,不是說是我媽媽就是不認她沒關係,她會永遠保護好我的。” “有一次我差點被拖走,要不是我大聲呼救,我那次恐怕是兇多極少,我當著她的麵把那塑料袋扔進垃圾桶,隨後又狠狠地說了幾句難聽話,她哭著抹著眼淚跑開了,我卻完全要崩潰了,我不想這樣做的,可是為什麼就是不能放過我。” 音頻中的少女講到傷心處時停止了講述,能清晰地聽到上氣不接下氣的哭聲。 等到她漸漸平息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傳來李逍適當安撫與確認是否繼續的平緩聲音。 那女聲平息後音調小了許多,竟是因哭泣傷了神,再一次明確自己可以後,她開始繼續講述。 “第二天我提心吊膽地去上學,自從我休學後我父母便徹底不信我的話,我每天與他們在進行無止境地爭吵,我還是隻能獨自一人去上學。” “她果然在那裡,隻是今天她冷冷地對我說,不能任由我再胡鬧下去了,馬上我舅舅就來接我,讓我回家後好好學,之後找個好人家嫁了。” “真的,我實在沒辦法了,我現在已經隨身攜帶一把小刀,如果真的再逼我我絕對會去死的,我隻能這樣了。” 眼看少女要再次失控,李逍那平緩的語調適時打斷了她。 “文學姐,不用那麼焦慮,那個女人沒有會理她的親戚,早在她前來城裡打工時便被吃成了‘絕戶’,所以不會有人來找她的,請放心,這也多虧了學姐給我提供的她老家的情報。” “你去過她的老家!” “自然,而且我現在能判斷她精神出了問題。” 他補充道: “在她看來,那是把她女兒永遠拴在自己身邊的表現,所以不必與精神不正常的人糾纏,交給我吧,我這幾天會在暗中盯梢,還有,不能排除她直接對你下手的可能,這幾天請不要穿繡花裙子和黑色女鞋以及紮馬尾辮。” 在確認了對方情緒穩定了下來以及回家是否有人來接後,兩人聊到這裡便客氣了幾句後相互告辭了,聽到這裡,李逍按下了開關關閉了錄音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