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黑夜裡,在一間小房間內坐著一位沉默的中年男人。 放在白日,無論他在哪裡,自然有無數人爭相討好他,虛假地對他說著各種吉祥話,這些場景充斥著無數虛偽與謊言的白日。 自己又何嘗不是呢,年輕時,“真”遍布各處,哪怕令自己舉步艱難,但他得到了自己此生唯一的愛人,那是他曾經擁有過的幸福。 不知是什麼時候才開始改變的,或許是他第一次為了更多金錢撒下的謊言,將敵人逼到家破人亡時的冷漠,他有時都會和其他人一樣忘記自己的名字,他隻是,也隻能是“龐老爺”。 那經歷過無數風雨的感情在金錢麵前一文不值,自己最後的良心反而讓自己真正陷入了謊言之中,為什麼自己不能像那些人一樣將二太太那種人生下孩子後趕出家呢,為什麼不靠其他方式強行讓妻子“離不開”自己呢 他坐在黑暗中放聲大笑,笑著這世界的“假”,笑著自己的“真”,笑著今晚他唯一骨肉遠離自己的那一幕,笑著笑著,留下了以前哪怕被逼割下自己一塊肉做保時都未曾有過的淚。 於黑暗中他服下了那碗茶,那碗他給“龐老爺”準備的“真”。 偵探趙荷踏出龐府時一切如舊,街外的行人們依然在為各自的生活而去奔走,他沒有觀看那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分家過程。 日後隻聽說一個在未來會帶給時代希望的報社記者帶著他的母親離開了這座束縛了自由的府邸,留下了一個跪於佛前削去紅塵青絲的夫人。 自然,麵對著前方光明高照的大街,哪怕有識別他人情緒的趙荷還得繼續通過大小人間悲劇慘案,才能看到在他背後終於抬起頭顱,昂首享受著下人們侍奉的管家。 最後他開始人生的征途時,管家用裝著清茶的昂貴瓷器為他舉杯贈禮,臉上的嘲弄肆意橫爬在那張千溝萬壑的臉上。 當趙曉鋒回過神來時那間漆黑的房門已經打開,他甩了甩發暈的頭,沒有理會殘留在他視網膜上很快消散的數字“86”就走了出去。 其他人似乎都已經坐在劇本殺店的休息區,大家臉上的神色各有千秋,這樣在科幻電影中才能出現的虛擬技術也值得每一個來客接受它的規則。 趙曉鋒此刻再看其他人透露出的感情就模糊了許多,不過他沒有怎麼在意,因為陸曼的“沉默”與趙鵬的“興高采烈”是明眼人都能看清的,而魏夕如鬧別扭的樣子也不用多說。 直到大家出了那家店後都沒有人說話,於是趙鵬提議去奶茶店坐坐轉換一下心情的提議被眾人采納。 那家店的裝修十分簡約,讓人意外的點是座椅都十分寬敞與舒適,那墻上還貼有很多留言的便利貼,與其他店不同的是,那些便利貼還能被後來者留言,如果需要留言,隻需貼一張新的在原來下方就行。 這也是這家奶茶店被很多人喜歡的一點,完全的匿名交流總是能吸引到很多因生活而傾訴自己不滿的人。 由於是匿名,而且店家也會確保那些“攻擊性”便利貼不會被展示,加上店內的燈光偏暗黃,隔音也很棒,剛剛經歷完那起劇本的趙曉鋒感覺無比放鬆與舒適。 趙曉鋒在沙發上躺著,同時還在瀏覽著那些留言,它們每一條都代表著很多素不相識的人們經歷過種種酸甜苦辣。 桌上點的飲料也各有特色,這家奶茶店顯然是偏向西式一些,陸曼和趙鵬要了一樣的紅豆奶茶,魏夕如則是點了拿鐵,至於自己嘗試新鮮,要了肉桂蘋果紅茶。 陸曼他們恢復了往日的神態,此刻正興致勃勃地談論著一些年輕人們熱衷的話題。 從以前到現在,趙曉鋒之所以沒有能交心的朋友也有他的興趣愛好比較獨特的原因。 以前初中時自己曾興致勃勃地與其他人分享過他喜歡的懸疑故事,但無一例外沒有人能和他聊上天,也就初中學校環境還不錯,自己沒有明麵上被其他人當作怪胎排擠。 也有喜歡交際的人主動來和他相處過一段時間,但很快就因為他過於禮貌的疏遠漸漸回到了普通的點頭之交。 就在他偶爾回應陸曼和趙鵬的聊天的間隙,也沒有怎麼加入聊天的魏夕如對他笑笑,伸手指了墻上的便利貼說很有趣。 這番舉動也吸引了正在聊天的陸曼與趙鵬,不過他們掃了一眼後就繼續“嘰嘰喳喳”去了。 魏夕如指向的那便利貼貼在墻上比較偏僻的地方,因此需要花一番功夫才能找到,其上隻有短短幾字,“涇渭不分,大道何尋?” 雖然隻有短短幾字,但趙曉鋒卻突然想到了自己家中懸掛著的那幅寫著“天理循環,終爾復始”的書法字。 趙曉鋒腦中一瞬閃過的那翳翳之光被他所捕捉,他在自己的思緒中不斷向前想看清那束光,那束代表啟明的光。 就在他漸漸能做到隱隱有所感知時那光卻又消失不見,讓他得以重新回到現實的是趙鵬的聲音。 “嘿,聽得到嗎?我們準備去吃飯了。” 此時的趙鵬他們都已經拿好了個人物品起身準備出發,隻有自己呆呆地坐著,他掏出手機才發現自己居然發了一小時的呆。 班長時而和趙鵬吵鬧,打他幾下,時而和魏夕如兩個人爭辯一些小事吵得火熱,仿佛那一個小時被莫名偷走了一樣。 還有些木訥的趙曉鋒立馬起身跟著他們,到門口時他突然有所反應。 他匆匆忙忙的向後跑去,其他人還以為他忘記拿東西了,但不料,他竟然跑回那張桌子後拿起桌上的新便利貼迅速寫下一行字。 寫畢,貼到之前那條便利貼下之後他長舒了口氣,一邊向外走去一邊招呼著同伴們向前。 那憑借著沖動寫下的字連事後回憶的他都沒有回想起,可這並不妨礙那張字條曾經將他成功拉入“善’與“惡”的碰撞裡。 不過,“善”是什麼?“惡”又是什麼?這隻是個稱呼罷了,例如管一隻貓取名叫狗一樣,在時間的沖刷下,一部分“善”可以變“惡”。 可那又如何?這些虛無飄渺的思維不比吃上一頓香噴噴的烤肉要來得實在,大概? 烤肉的吱吱聲與其他食客的嬉笑聲相互映襯,令人感到意外的是,陸曼他們沒有因為趙曉鋒之前的行為而多問他,或許是見怪不怪了吧。 飯桌上的氣氛依舊熱火朝天,趙鵬負責烤肉,其他人負責吃,他們幾個學著成年人那樣紛紛說過幾句祝酒詞後開始大快朵頤。 這次飯桌的話題選取了學校中那些令人津津樂道的八卦,主要是陸曼和趙鵬在一唱一和地給趙曉鋒科普,而魏夕如偶爾插上那麼幾句話作為補充。 一般這種八卦都極為精彩,俗一些的有哪位同學腳踏兩條床而被當事人發現,或者幾位老師之間互相追求的往事。 稍微刺激些的,例如每個學校都有的邪門規矩,哪間教室或者廁所不能進,哪層樓梯會多一層少一層。 趙曉鋒雖然人比較單純,但此時他也不忍心問這所學校最大的風雲人物的事,陸曼和趙鵬也是巧妙地不會談及。 可他不願意,自然有另一個人願意。 也不知是錯覺還是事實,自從那劇本結束後魏夕如就有些不對勁,她經常瞇著眼睛看趙曉鋒,但每次回望過去時對方迅速收回的視線又仿佛是在提醒趙曉鋒他想多了。 趙曉鋒通過觀察試圖看出她的情緒,她的身前出現了一片迷霧,霧後模糊的湧動使他放棄了這一行為。 就在新的烤肉到了被趙鵬興高采烈地放到烤盤上的瞬間,她發問了,帶著那純真好奇的雙眸,甚至還能在她的眼中看見趙曉鋒的身影。 “趙同學,你今天的表現真的太出彩了,這些技巧你是在哪學的?” 沒人理她,她“噢”了一聲,拍了拍自己腦袋說道:“是了,一定是李逍同學教你的吧,畢竟你們走得那麼近。” 鐵板上的烤肉還在吱吱作響,趙鵬來不及翻麵,將之前已經熟的肉夾給魏夕如碗中,帶著凝固的表情和輕快的語氣道:“夕如姐,吃肉,吃肉,我和你說啊,這家店的五花……” 他的後半句話被冰冷到極致的表情打斷了,他沒有出聲,縮回拿著夾子的手,默默將烤盤上有些糊掉的肉翻了個麵。 陸曼此時有些無措,想上去拍著她肩膀勸她的手被一把推開。 “乓啷”的一聲,這是趙鵬把夾子丟到桌子上的聲音。 他有些憤怒,質問出聲“今天就好好吃過飯不行嗎?我知道你喜歡李逍,但為他打抱不平換個場合行嗎?曉鋒才來什麼都不知道,你要真想知道什麼問那個人去!又不是我們造的謠!” “是啊,你們多無辜多善良,救過大家的人被你們冷眼相待,現在連提一句都不允許,明明以前和他那麼好,居然什麼都不做,我憋在心裡很久了,借今天問問你們這些忘恩負義的負心小人,看看你們還是否有良心!” 陸曼終於忍不住了,大叫一聲後也吼道:“忘恩?我們忘什麼恩了!當時要犧牲的又不是你們,他瘋到要用我們一班人去交換時你想過我們的心情嗎?他明明……” 還未發聲完畢的她就被趙鵬拖離了座位,她看了魏夕如一眼後匆匆向外跑去。 趙鵬匆匆結了賬後也追了出去。 此刻的桌上兩人也沒什麼好說的,本來就不熟,所以在那幾塊發黑的肉被夾出去後魏夕如先是感嘆一聲。 她大概意思是,她並不喜歡李逍,隻是很謝謝他,今天本來是陸曼她們想和她緩和關係,連累趙曉鋒抱歉了,並讓趙曉鋒幫忙傳達後也離去了。 趙曉鋒看了時間,發現已經晚上八點半了,從自己來到這座城市開始,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瞞著自己,心裡現在感覺有什麼堵著一樣,哪怕他再怎麼好說話也感覺鬱悶。 他按掉了準備打給他爸爸請他來接自己的電話,最終還是按下了那個被他看了一會兒的名字。 一間普通的事務所內,一個留著帶卷中長發的英俊青年此時剛結束了一天的工作,雙腳搭在桌子邊緣,背靠在椅背上閉著眼,桌上攤開的文件層層相蓋,卻依稀還能看到“k市中學爆炸”、“魏夕秋案”等字樣。 最上方的文件混著很多新舊不一的報告,其中有很多是今天剛加入的。 桌上手機的震動使沉思的李逍睜開眼睛,看到電話顯示的姓名後他將麵前文件合上,露出封麵上“教唆家”的標簽。 按下接通按鈕後他先搶占先機說道:“我剛好沒有吃飯,背景音的烤肉聲真好聽,那家商場有三家烤肉,不過按那‘月月鳥’的性格選的應該是評分軟件上最多的那家,二十分鐘後到。” 趙曉鋒看著被掛斷的電話愣住了,他對著電話翻了個白眼又請求一旁的服務員加了一些烤肉,順手把自己之前的那一份轉給趙鵬。 他手機上也不會有人給他消息,把手機放在口袋裡,盯著眼前換好碳換好烤盤的桌子發呆。 當李逍穿著與前幾天見麵不同顏色有許多口袋的長外套配休閑褲踏入眼簾時,趙曉鋒反而沒有什麼意外的感覺。 李逍也沒和他客氣,先把桌子上的所有菜都掃視了一番後大咧咧地坐下開始烤桌上新加的肉,順帶扒了幾口之前趙曉鋒他們沒有盛完的炒飯。 李逍用自己包裡隨身帶的飲料把那幾口飯順下去後給烤肉翻著麵,他也沒說話,隻是將耳朵偏向趙曉鋒這邊歪了歪頭。 趙曉鋒開口道:“魏夕如讓我代她說一聲感謝。” 見李曉沒有什麼回應他就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從他們一行人進那家劇本殺告訴他。 ....... “於是那個偵探趙荷最後從府裡走出,我一回過神就發現那個房間的門開了,我便出去和陸曼他們匯合。” 李逍原本聽到那家劇本殺店的名字還適當放出了“不爽”的情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可當後來他聽到劇本裡的內容時卻皺起了眉頭,兩個眼角向外提,擺出一副看到天狗食日時那“狗”是哈士奇的疑惑情緒。 待到趙曉鋒講述完畢後他“正經”發問:“你和你爸說過嗎?” “什麼?說過這件事嗎?” “沒有啊,我今天一天都沒看到他,剛剛才給你打的電話。” 李逍先是為沒有見到兒子的老趙感到可惜,之後又帶著些壞笑地說道:“你最好不要提,不然你們父子兩容易亂輩分。” 正當趙曉鋒一頭霧水表示這完全不挨著的時候,李逍開始和他科普了。 “在民國時候,有一位姓杜的偵探以百分之一百的破案率聞名於天下,當時上到達官顯貴,下至吹頭擦背,隻要遇到什麼搞不定的案子都會去找他。” “此人沒有子嗣,有一次在一處名叫鷓鴣的地方有一戶姓趙的有錢人家慘遭滅門,現場無比詭異,隻留下了家中最小的老幺,偵探見那孩子和自己有緣,也念著自己年事已高不想讓自己後繼無人,便將他收為自己的義子。” 李逍看著他說道:“那起案件之所以棘手,是因為趙家人都是自殺,盡管死法令普通人看了都會被嚇到,但是死者的表情毫無例外都很安詳。” “最後那個偵探才發現是院中的荷花的問題,那個年代技術沒有那麼發達,以至於破了案知道兇手是誰也因為一些隱秘而不了了之。” “那個孩子就被取名為趙荷,這也是那個偵探希望他能日後超越自己的一份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