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夜,夜色深沉。 高大的疏財府門樓上,兩邊各吊著一盞角燈,燈光氤氳,遠遠看去,仿佛一頭隻露出雙眼的巨獸,蹲踞在駱青城的中央。 府中會客廳的大門依舊敞開著,隻不過廳內靜悄悄的,一點燭光如豆。 花五爺看起來已經睡著了,他仰臥在太師椅中,下垂的手指上,勾著紫金酒壺的壺柄,尚未喝乾的酒水正自壺嘴處滴落在地上。 “吧嗒......” “吧嗒……嗒……嗒……” 一陣風吹進來,廳中的酒香味便更濃了。 廳門外,不知何時已站著個女人,長身玉立。 她穿著件看起來就很華貴的衣服,全身都是雪白的。 這女人看麵容已不算很年輕,但卻太過漂亮、太過有氣質,就連她背後那高大的疏財府門樓,都顯得勉強才能與她相稱。 她靜靜地看著廳中的男人,不知為何,那眼神裡竟帶著些怨氣。 “看來你已經都知道了?”花五爺不知何時已坐了起來,酒壺被他抱在懷裡,他的眼睛隻有平時三分之一那麼大,舌頭卻比平時大了三倍。 “哼,整個駱青城中,恐怕已沒有人不知道。”那女人的聲音比這夜裡的空氣還要冷幾分。 …… 花五爺好像突然來了興致:“既然來了,何不一起喝幾杯?” 女人的眉頓時蹙了起來:“你應該知道,我最討厭酒的味道。” “可你還是來到了這酒氣濃鬱的地方。”花五爺輕笑,晃了晃手中的酒壺:“玩笑而已,想喝也沒有酒了。” …… “你弄丟了我的發釵,就不打算說些什麼嗎?”女人已經走進廳裡,正沿著廳堂慢慢邊走邊打量。 “珠花蝴蝶本是我花家的家傳之物。” “可它畢竟應由花家的女主人保管,我隻是暫時將它借給你而已。”女人的語速很慢,但每個字都說得很清楚。 “哦?你如果不說,我差點忘了大名鼎鼎的‘雪麒麟’還是我花某人的夫人!”花五爺冷笑。 “五年了,聽說這五年裡你每天都嗜酒如命,醉生夢死?”被稱作雪麒麟的女人轉過頭來,饒有興致地看了看花五爺那凸起的肚子。 “哼,這不關你事!想必你今夜突然來訪,不隻是為了珠花蝴蝶吧?”花五爺被對方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 “發釵你追回後,自然是要還給我的,不過,確實還有另外一件事……” “什麼事?” “你還記得他嗎?” 花五爺坐在椅子裡沉思良久,再抬起頭來時,雙眼已睜得比清醒時還更大了幾分,但廳中已不見雪麒麟的身影。 她的聲音從廳門外傳來:“聽說他已回到江南,打算報當年之仇……” 雪麒麟腳尖輕點,在疏財府門樓上幾個起躍,雪白的身影便越過樓閣消失不見了。 花五爺的眼神還直勾勾地盯著雪麒麟最後消失的位置,良久後嘆氣道:“能讓雪麒麟這女魔頭害怕的,除了他還能有幾人呢?” …… 疏財府後院,假山。 兩個賊溜溜的腦袋尖正從山頂探出來,向後門的方向張望著,他們身體隱匿在假山之中,隻露出兩對眼睛。 很明顯,其中一雙眼睛的上方沒有眉毛,正是多臂神將白無眉。 白無眉說:“雲兄,老爺叫咱們去找東西,你帶我來這乾什麼?” 雲非去一雙眼珠滴溜溜直轉:“別著急,待會你就知道了。” 大約過了半炷香的時間,白無眉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他拉了拉雲非去的袖子:“走吧,過會兒該被人發現了!” 雲非去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雙眼不離後門左右:“放心,今晚府裡的男丁都出去了,不會有人發現的,最多再等……” 話未說完,隻見疏財府的後門突然被人推開一道縫隙。 兩人看得清楚,那名名叫秋水的丫鬟從後門裡鉆了進來,她賊頭賊腦的,一進門就開始東張西望。 “她怎麼會在外麵?”白無眉一臉驚訝地轉頭看向雲非去。 “噓……先看。”雲非去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 雖然距離較遠,但白無眉和雲非去清楚地聽見,在確定四下無人之後,秋水開始對著黑暗處輕喊:“小姐,小姐,快過來!沒有人!” 很快,黑暗裡一個苗條的身影便小跑著過去,兩人湊在一起竊竊私語了幾句,就從後門出去了。 “這……難道是要逃婚?”白無眉還是一頭霧水。 “呸!花五爺手眼通天,她逃還能逃到哪裡去?”雲非去輕啐了一聲,轉身跳下假山去了。 “那她們這是在乾什麼?”白無眉緊跟著跳了下去,明顯被勾起了興致。 “說出來你敢信嗎?”雲非去頭也不回,徑直往前走。 “當然信了……” “你能保證不亂說嗎?” “當然能了,我白某人出了名的守口如瓶。” “那你過來,我告訴你。”雲非去一招手。 白無眉連忙把耳朵湊近。 ...... “啊?......玩花樓?” 白無眉當場愣在原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不是駱青城最有名的妓院嗎? 而且那裡的老板不是別人,正是疏財府的主人——花五爺。 “不可能吧?哪有叫自己女兒去那種地方的?”白無眉挑了挑眼眶,露出一臉不信地表情。 “是不是傻?!”雲非去跳起來在白無眉頭頂敲了一記栗暴。 “那明顯是偷跑去的啊!” “這麼刺激的嗎……富家千金去逛妓院?重點是......妓院還是自家開的。”白無眉立刻瞪大了兩隻眼睛。 “走啊,愣在這兒乾嘛?”雲非去拽起白無眉那隻超長的袖口,拉著他向前走去。 …… 玩花樓,客房。 床很大,也很軟。 溫暖而柔軟的床,人躺在上麵,就仿佛躺在雲堆裡。 在關外,他從未睡過這麼柔軟的床。 連床單和被子的布料也很絲滑,仿佛少女的腿一樣,讓人一摸上去就再不想放手——江南的綢緞果然是遠勝過別處的。 忽然,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咚咚咚…… 咚咚咚…… “客觀,樓上的表演馬上就要開始嘍。”外麵是店小二的聲音。 “好,我知道了。” 良久,他才不舍地從柔軟的大床上爬起來。 “咳!咳咳......” “咳......” 看著銅鏡裡咳成煮熟蝦米形狀的自己,男子滿意地笑了笑。 他很享受這種扮演“薑去寒”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