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括本已經絕望。
但,他怎麼都想不到,他竟能絕處逢生。
他更想不到,大行皇帝……竟然是特地遺命少主……竟是以少主之臣安排的他……
士為知己者死!
沈括重重的對著汴京方向磕頭,再拜,磕頭。
當他起身時,已經滿麵淚痕。
“沈提舉……”麵前的內臣,微笑著,將聖旨遞了過來:“領旨吧!”
沈括接過聖旨,摸了摸口袋。
他記得的,內臣傳旨,是要給一筆錢的。
就像是過去的中書舍人、翰林學士草製大臣的相關詔書,都要準備一筆一百貫到兩百貫的潤筆費。
可惜……
他摸來摸去,也沒有摸到什麼值錢的東西。
隻能是對妻子說道:“去將我臥室之中那方端硯取來,贈與天使,稍作車馬勞頓之酬……”
那個年輕的內臣,立刻就搖頭說道:“不必了,沈提舉,往後下官還需提舉多多照顧,多多提攜呢……”
沈括入京要擔任可是提舉專一製造軍器局!
此乃大家專司,大行皇帝所傳,要傳與歷代天子,代代相守的機構!
和大家的親密程度和親近關係,毋需多言!
拿捏他這樣剛剛入宮沒幾年的小黃門,一捏一個準!
何況,沈括還有一個彌英閣講書的經筵官加銜!
沈括當然知道,慣例就是慣例,規矩就是規矩。
他立刻拱手:“區區薄禮,還請天使收下……”
對方自然不肯要,更不敢要。
因為,他上麵的人叮囑過他——敢拿沈括一文,就扒了他的皮!
沈括拗不過這個內臣——主要是,沈括不敢當著他的妻子張氏的麵,在沒有經過張氏同意的情況下,將家裡最後貴重的東西送人。
他很清楚,他要是這麼做了。
今天晚上,就隻能選擇跪洗衣杵了。
搞不好,臉上都要開花!
沒辦法,沈括隻能拱手問道:“天使實在是太客氣了……未知尊諱?”
對方立刻拱手微笑著回答:“沈公麵前,安敢言貴?”
“區區童貫……如今在宋昭宣門下聽命行走……”
“原來是童太尉……”沈括笑著說,大宋內臣,皆以為天子效命,出知邊地,用為帥臣為追求,所以見了內臣不知道級別,恭維一句‘太尉’,對方肯定會開心。
童貫馬上就笑起來:“豈敢!豈敢!”
沈括看著童貫想了起來:“宋昭宣?”
“可是正卿?”
宋用臣表字正卿,這是隻有那些和他共事過的人才會知道的事情。
童貫點點頭:“正是昭宣公!”
沈括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他大概知道了。
肯定是舊年的故友吩咐過這個內臣!
……
元豐八年四月乙酉(十六)。
從常州跋涉了整整十二天後,蘇軾終於看到了地平線上,汴京城的輪廓。
他的心情隨之變得愉快起來。
望著那巍巍的大宋神京城墻,他騎在馬上,心情變得無比舒暢,胸膛中的豪情,更是處於溢滿狀態。
幾有一種,想要抒發,想要將之寫到紙上的沖動。
但很快,當他想起了一個事情後,胸中滿腹文字,都已經不翼而飛。
因為,當他想要找個地方揮毫潑墨的時候。
當年禦史臺大獄之中,那一個個端坐在上首,拿著他的詩集和文章,一個字一個字的找毛病的禦史們的模樣,就在他眼前浮現。
烏臺詩案,讓他從此不敢再在詩詞之中,涉及任何與現實相關的國政。
連贊美,他都不敢了!
因為,烏臺詩案裡,李定、舒亶就抓著他寫過的每一句詩,一個字一個字的挑毛病。
即使是那些沒有任何問題的詩詞,一旦被抓到涉及現實國政的字句,也能被他們無限放大。
在禦史臺大獄的日子裡,是他一生的黑暗時光!也是永恒的夢魘!
從此,蘇軾不再寫任何和國家政策法令有關的東西。
他隻能寫赤壁賦,隻能寄托虛無縹緲,寫赤壁懷古,想象公瑾當年,遙想魏武揮鞭。
於是,蘇軾嘆了口氣。
他騎著馬,策馬向前。
汴京城的城門,很快就映入了他的眼簾。
他策馬過去,到了城門口。
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蘇軾眼前。
“子瞻!子瞻!”那人在城門口揮著手:“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蘇軾循聲望去,立刻下馬,迎上前去,拱手而拜:“蘇軾見過兄長!”
來人正是於蘇軾有大恩的元老重臣故執政宣徽南院使張方平之子張恕。
去年在應天府,正是這位元老長子,親自替蘇軾將他的上書送到官府,才能最終讓大行皇帝加恩,準許蘇軾一家定居常州。
雖然蘇軾現在已經起復了,但張方平一家的恩德,蘇軾此生難忘!
“子瞻,快隨我入城!”
“家父已在家中略備薄酒……”
“兄長如何知道在下今日入京?”蘇軾受寵若驚的問道。
他這一路上,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除了住驛站外,根本沒有和人說過他的行蹤。
張恕笑了起來:“子瞻天下知名,自常州北上開始,沿途就已經都傳開了!家父早早的也派了人,在汴京城外打探,一聽子瞻的音訊,馬上就派了我來此等候!”
蘇軾聞言,感激的再拜:“宣徽厚愛,蘇軾無以為報!”
注:童貫此時,在不在汴京,當考。、
這裡姑且算他在汴京吧。
注2:沈括終生不敢回憶在隨州的日子。
注3:沈括是氣管炎……而且是樂在其中的那種氣管炎。
注4:北宋聖旨有傳世,不過是趙佶的……這裡參考了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