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光持著持芴,卻隻是靜靜的聽著,直到太皇太後說完,他才平靜的拜道:“奏知太皇太後,老臣上書,確實是針對都堂詔書!”
“正如老臣上書所言:致治之道,曰任官,曰信賞,曰必罰,為君之德,曰仁、曰明、曰武……”
“為君之德,用於內,致治之道,用於外。”
“所謂‘不知臣者,以臣進迂闊陳熟之言,知臣者,以臣識天下之本源也’!”
“隻是如此而已!”司馬光持芴再拜,平靜的提出了他的請求:“故臣請兩宮慈聖,收回前日詔書成命,重擬旨意,再行天下!”
他不說還好一說,太皇太後就氣的快要翻白眼了。
因為太皇太後此刻手中,就拿著司馬光當日上書謄錄的副本。
司馬光確實在上書前半部分這樣說了。
可他隨之就話鋒一轉,講什麼‘其人茍賢能,雖讎必用;其人茍庸碌,雖親必棄’。
再配合後麵的那些明君故事和處死外戚的故事食用。
這不就是在明晃晃的指責,高家、向家的人庸碌,都是廢物,再親近也要疏遠、放棄嗎?
現在卻在她麵前,自己說過的話,都不敢承認,還大放厥詞,說什麼要收回成命,還要讓她重擬旨意!
你司馬光是覺得老身不識字嗎?
向太後看到太皇太後的神色,就知道事情不好了,連忙繼續出來打圓場,問道:“本宮婦孺之人,實在不知,弊在何處?”
“還請司馬公試言之……”
司馬光持芴進奏,拜道:“既是求直言,又豈能限製?”
“若是如此,天下人,安敢直言?”
“臣愚鈍,實在不知,何謂‘擅搖國政’,更不知何謂‘不合本分’,尤其不知道何謂‘逢迎流俗之人’……”
“倘如此,天下群賢噤聲,朝廷上下恐怕就隻有邪黨小人的聲音……”
“老臣直言,或有逆耳之處……”
“伏乞太皇太後、皇太後、皇帝陛下明察!”
兩宮聽著司馬光的話。
互相看了看彼此,然後太皇太後就輕輕點頭,示意向太後繼續問。
她雖然依舊,對司馬光很有意見。
但比起這個,司馬光言及的事情,讓她更關心。
司馬光嘴裡的邪黨小人指的是誰?
太皇太後心裡麵清清楚楚。
王安石和他的黨羽!
和王安石一比,司馬光就算不得什麼了。
畢竟,王安石可是在過去十幾年裡,一直讓她非常不舒服的人,是這位太皇太後心裡麵真正的MT。
所以,讓司馬光去對王安石的新法下手,對這位太皇太後來說,差不多就相當於是看兩隻猛獸撕咬一樣——誰贏了,她都開心!
向太後點點頭,問道:“那依司馬公之見,該當如何?”
司馬光持芴說道:“以臣愚鈍之見,自是當收回成命,再行詔書,去其諸般限製,使天下人暢所欲言!”
這才是現在的關鍵。
要打開言路,讓那些對新法不滿的人,將他們的不滿表達出來。
同時,也是在警告那些地方監司——想清楚了!
現在是誰的天下!
司馬光雖然很久沒有實際的任職,但他知道,地方上的監司官們,是最會看風向的。
一旦前後兩道不同的求直言詔書下達地方。
那些人就會知道要做什麼。
如此,短時間內,有司將得到成千上萬的對新法不滿的上書。
這些文字足以淹沒和摧毀新黨的根基!
也足以震懾上下之人,逼迫他們做選擇!
隻是……
現在輪到向太後不樂意了。
“朝令夕改,恐非國家之福!”向太後說道。
士大夫家族出身的向太後,雖然也沒有什麼實際執政經驗,但她知道,明發天下的詔書,要是短時間內以兩種口吻下達。
地方官會不知所措。
而且,還會刺激投機者,賭朝廷的風向,挾持言路為己所用。
司馬光平靜的說道:“不然,求直言,並非法令,再者不過去掉其中限製而已……”
“這不算朝令夕改!”
兩宮聽著,互相看了看,太皇太後有些心動,向太後則依舊猶豫不定。
主要是她也不知道,這到底算不算朝令夕改。
想來想去,向太後就輕聲問道:“官家覺得司馬公所言如何?”
於是,殿中的司馬光和帷幕裡的太皇太後,都看向了一直安靜坐著,沉默不語的趙煦。
趙煦輕聲道:“朕不太懂……”
“可父皇曾叮囑朕:為政者,當要讓人說話!”
司馬光露出勝利的笑容。
看向禦座上的少主,更是滿心歡喜。
然而……
少主卻繼續說道:“父皇還言:國家大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當博采眾人之意,廣納群臣之見……此祖宗所以設三省兩府,尊崇元老之故……”
“太母、母後,不如將司馬公所言,下都堂宰執,並請各位元老大臣共商……”
向太後眼睛亮了。
太皇太後也點了點頭:“官家所言甚是!”
司馬光則無奈的低下頭去,隻能持芴而拜:“聖明無過陛下!”
趙煦卻已經搬起了板凳,甚至準備好了瓜子花生。
好戲,要開場了。
兩宮很快就會親眼看到,司馬光在實際政務上的能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