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和離(1 / 1)

最新網址: 說完靖安坊的事情,趙煦就問道:“卿來見朕,可是北虜那邊已經有了回應?” 刑恕立刻坐直了身子,低頭答道:“聖明無過陛下。” “遼使已經應允,將在西賊使者入朝後,如陛下之意行事。” “此外,遼使也接受了臣代陛下賜其之宅邸!” 耶律琚在看到,無數人蜂擁著揮舞真金白銀認籌後。 他嘴都笑歪了。 他根本無法拒絕,一棟價值一萬貫以上的宅邸。 趙煦輕笑了一聲。 那個遼國大臣耶律琚,正在慢慢變成大宋的形狀。 這很好! 刑恕卻低著頭,繼續說道:“就是,北虜有一個狂妄的請求……” “嗯?” “遼使言,北虜國主,想嫁女與陛下……” 趙煦的眼睛立刻瞇起來。 遼國人從來自詡大唐正統,事事都喜歡按照大唐的風格行事。 尤其在對外關係上,遼國幾乎是照抄了大唐的政策。 而唐代最出名的對外政策是什麼? 和親! 從唐太宗嫁文成公主與鬆贊乾布開始,大唐在其整個王朝生命周期裡,嫁出去了不知道多少‘公主’。 連契丹人都娶過大唐‘公主’。 這是一個很有效的羈縻、控製和滲透他國政治、經濟、軍事的手段。 所以,即使到了今天。 各國人民和他們的君王,依然對中原天子,以‘漢家阿舅’呼之。 而遼國完全繼承並發揚了大唐的這一傳統。 所謂‘公主’嫁的滿世界都是。 無論是草原上的阻卜,還是西北的黨項、吐蕃,乃至於西域的黑汗甚至更遠的中亞地區的汗國,都可能有遼國公主的身影。 遼國人也借著這些公主,滿世界的搞風搞雨。 若趙煦沒有記錯的話,在他的上上輩子,西夏如今的那位小梁太後,就是被遼使在西夏皇宮,當著小皇帝乾順和文武百官的麵,灌下毒酒而死。 真是好威風啊! 自然,趙煦難免會懷疑,遼國人想在他身上,也玩這麼一手。 刑恕看著趙煦的神色,趕緊起身,俯首謝罪:“臣死罪……” “臣這就去回了遼人……” 但趙煦卻叫住了他:“且慢!” 刑恕楞了一下,抬起頭來,有些不可思議的說道:“陛下,萬萬不可啊……” 官家要是真的動心了,這個事情一旦傳出去,他刑恕刑和叔就要被天下人口誅筆伐了。 勛貴武臣們更是將恨他入骨! 趙煦搖頭,笑道:“卿莫急……” “且先不要回絕了北虜。” “不要給他們切實的回答,保持模糊……保持接觸……” “就說,朕年少,當以讀書、習政為重,多謝大遼皇帝的厚愛……” 這就要學習綠茶養魚的戰術了。 你很好,但我現在還不想談戀愛…… 就是想吊著遼人了,想拿著這個事情造一張牌。 刑恕聽著,咽了咽口水,低下頭去:“陛下……” “如此一來,恐傷聖德啊。” 兩國邦交本就是很嚴肅的事情。 何況涉及到這種聯姻的事情,一旦玩脫了,就是對遼人的羞辱。 遼人屆時惱羞成怒定然與大宋翻臉! 三國的時候,關羽拒絕孫權的聯姻請求,最終就導致了吳、蜀反目。 趙煦嗬嗬的笑了一聲。 聖德? 他雖然愛惜羽毛,卻不會在乎什麼道德。 再說了…… 他也沒說不娶啊! 隻是想要讓遼國努力而已! 所以,趙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朕記得遼主早已老邁,怎還有適齡的公主?” 遼國如今的老皇帝,一輩子就隻有一個兒子,三個或者四個女兒活到了成年。 不然皇位那裡輪得到耶律延禧? 刑恕楞了楞,答道:“臣不知,臣隻知,公主閨名似是曰:南仙……” “耶律南仙?”趙煦下意識的舔了舔舌頭。 這有意思啊! 以至於他感覺有些興奮。 李乾順的元後啊! 也是他在現代看過的很多武俠裡,所謂的遼國第一美女。 趙煦頓時不困了。 “是……”刑恕俯首道:“臣是聽遼使所言。” “嗯!”趙煦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刑恕抬起頭,看著趙煦的神色,他已經知道,官家的態度不可更改了。 再勸的話,那他多少就有些不識趣了。 而且…… 這個事情,其實刑恕感覺很刺激——不然他也不會來趙煦麵前稟報了。 換一個人,直接就當沒有這個事情,回頭和遼人說一句:吾主不允。 遼人難道還能來查證? 所以,刑恕隻猶豫了一下,就再拜道:“臣明白了。” 他的心臟在這個時候,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 刑恕很清楚,他在做什麼? 玩火! 而且,是拿他的身家性命在玩火。 這事情真的搞大了,按照過去歷代趙官家們的性子。 百分之九十,肯定會甩鍋給他——此皆刑恕一人妄為。 但他就是很亢奮! 理智告訴他,這個事情很危險,最好不要沾,回去後也不要再提。 但,他就是無法控製自己。 仿佛要是不親眼見證著這個事情的發展,那他這輩子就算白活了一樣。 …… 送走刑恕,趙煦摩挲了一下雙手。 “耶律南仙……” “好名字!” 不過,在這個事情上,他個人的惡趣味,隻是其次。 作為一個純粹的政治生物,趙煦看重的隻是對方的遼國公主身份。 當然,並非是這個公主身份在未來能對遼國國內局勢發揮什麼作用——別說是一個假公主了。 就算耶律南仙是耶律洪基的真女兒。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指望契丹人因此而認可趙煦的子孫,有繼承契丹的可能性,那是做夢。 哈布斯堡的後宮開疆,大棒拓土之策,隻適合歐陸。 在東亞這片土地是行不通的。 五胡時,劉淵天天喊自己是——大漢外甥,連國號都以漢以名。 有用嗎? 誰認了? 自古以來,也就隻有周世宗柴榮這一個外甥繼承舅舅基業的先例。 就這,還是因為郭威諸子皆死,沒有繼承人,所有過繼了柴榮為嗣子,才有的法理。 所以,人家柴榮生前死後的名字都是郭榮! 改回本姓,那是因為大宋太祖皇帝心念故主,害怕故主宗族香火無人繼承、供奉。 所以才好心好意的幫故主正名! 純粹是做好事。 所以,哪怕遼國耶律家的嫡係死絕種了。 遼國的法統,也輪不到趙煦將來的子孫繼承。 除非,趙煦肯讓自己的孩子姓耶律。 但這是不可能的。 孩子跟母姓,那趙家成什麼了? 耶律家的贅婿嗎? 趙煦自己肯答應,天下人都不會答應的。 趙煦真正的目的隻是想要在國際上造出‘宋遼同盟’的熱點。 宋遼一旦出現同盟的跡象,至少在吐蕃方向,勝過十萬雄兵。 同時,在西域方麵,大宋也有了抓手。 兩者相加,至少可以節省一千萬貫以上的軍費。 至於娶? 當然是可以的。 但要講方法、方式。 假若是遼國嫁公主,那大宋朝野,肯定反對。 但若反過來,是遼國有求於大宋,所以送公主入朝,充大宋天子宮室。 士大夫們就不會太大反對意見。 甚至有些人還會高興。 …… 江寧城,保寧禪院。 季夏的陽光,很是熾熱。 王安石站在禪房門口,聽著房中的琴聲。 一席素衣的他,輕輕籲出一口氣。 他從琴聲中,聽到了哀切,也聽到了孤寂。 良久之後,琴聲終於停了下來。 王安石在這個時候,也終於推開了禪房的門。 他看到了,他的女兒,穿著白色的褙子,背對著他,坐在禪房內,望著窗外。 王安石走上前去,看到了自己女兒臉上,已是滿臉淚痕。 這個昔年驚才絕艷的才女,如今,已被她的婚姻折磨的不成人樣,再也看不到當年在閨閣時的浪漫與開朗,隻剩下了悲切與傷心。 “鵲娘……”王安石喚著女兒的小名。 “父親大人。”王舒兒起身,盈盈一禮。 她是王安石在舒州為官時所生,所以就取名:舒。 小名則是因為出生那天,門外有著喜鵲出現。 皇佑三年出生的她,其實今年也就三十五歲。 但人卻憔悴的,好像四十多一樣。 王安石看著愛女的樣子,心中也是很心疼。 “鵲娘以後都可以舒心了……”王安石從自己懷中取出了一張紙,遞了過去。 “這是汝姑親筆所寫,吳安持簽押的和離書。” “隻消汝在此書上簽字,從此汝不再是吳氏婦,重新變成為父的女兒了。” 王舒兒看著被送到她麵前的那張薄薄的紙。 她的手顫抖起來。 嫁給吳安持十幾年,她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 哪怕是新婚時期,也是如此。 丈夫對她總是冷著臉,舅姑和妯娌們更是對她百般刁難,哪怕她懷孕、生子,也是如此。 在吳家,她度日如年,整日以淚洗臉。 但現在,當她看到那張寫著:和離書的紙時,卻遲疑了起來。 “父親……”她看向自己的老父親,清減、消瘦的身體。 “您付出了什麼?” 她已經不再年輕也不再天真。 當然知道,吳家人素來是有便宜要占,沒有便宜就要想辦法創造便宜占。 去年,先帝駕崩,吳家人就立刻上書朝廷,竟讓姑(婆婆)上書兩宮,以家貧無錢,不能償還的名義,請求朝廷免除舅公(吳充)在世時積欠國家的絕產錢。 這就是純粹的不要臉了。 而吳家人得逞了,沒幾天,太皇太後就下詔免除了吳家挪用和擠占的那些錢。 現在,吳家既拿捏著她的婚姻,又豈能不趁機賣個好價錢? 這是她所不願意看到的。 老父親已經老了。 而且現在當政的太皇太後和皇太後本就看老父親不順眼。 這個時候老父親若上書請求點什麼,兩宮恐怕都會趁機要挾、拿捏甚至故意羞辱他。 怎麼能讓父親為了自己,而去受那些氣,吃宮裡麵的羞辱? 王安石笑了一聲,道:“鵲娘,為父什麼都沒有做。” “隻是讓吳家人知道,若不和離,那麼,吳家人的仕途全部都會受影響。” “這不,前些時日,吳安時改官的時候,被吏部侍郎王子韶,以‘資序未足,磨勘未夠’為理由駁回……” 這是上個月月底的事情。 也是王子韶走馬上任禮部侍郎後做的第一個事情——直接在合法程序上,卡主了吳家人的上升通道。 “另外,陸佃在上個月,在太學之中,將幾個吳家族人從上齋之中予以除名。” 陸佃現在主持太學。 而太學的上齋,都是準進士。 一下子被陸佃,從上齋除名,等於那幾個吳家族人,數年甚至十幾年的努力,一朝盡喪。 王舒兒聽著,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的老父親。 “大人……這是您……” 王安石搖搖頭:“老夫早已致仕,哪裡還有這麼大的麵子?” 王子韶也好,陸佃也罷。 平日裡,尊敬他幾句,喊他一聲‘王公’、‘介甫相公’,就已經很給麵子了。 官場上素來如此。 人去茶涼,人走政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真以為別人是他提拔的,就會聽他的? 再說了,如今已是新君在朝,兩宮聽政。 哪裡還有人肯給他這個老頭子麵子? 王舒兒問道:“那這是……何緣故?” 王安石道:“隻能是少主看在老夫在先朝還有幾分功勞的麵子上,授意的別人……” “啊!”王舒兒驚了。 “官家連這種事情也管?” 她根本不敢相信。 王安石道:“老夫起初也不信。” 是啊,一開始他也不敢相信! 從吳安持被送進了太學,到愛女被吳家人逼著回江寧,來他麵前求情,想讓他出麵上書朝廷撈人。 王安石都沒有想到,皇室會下場乾涉大臣子女的婚姻。 所以王安石也隻能將女兒留下來,希望借此逼著吳家人來江寧和他談判。 即使如此,王安石也不能確定吳家人會服軟。 但…… 王安石怎麼都沒有想到,在汴京城裡,一股由新黨大臣組成的勢力,開始了對吳家人的全方位圍剿。 從吏部到太學。 管著大宋天下官員、太學生前程的這兩個關鍵性部門,開始了對吳家人的打壓。 而且是光明正大的打壓。 吳家根本招架不住。 而偏生,無論是王子韶還是陸佃的差遣,都是當今親除的。 所以,除了那位少主,還有誰能指揮的動王子韶和陸佃? “簽了吧!”王安石對著愛女說道:“從今以後,就在為父身邊……” “你的嫁妝,吳家人也準備好了,會逐次派人送回來。” (本章完) 最新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