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太原府 位於北大街與府東路相交的十字路口的長風鏢局,是山西境內最大的鏢局。此時鏢局偏廳內,一名官家模樣的老頭急匆匆地跑進來道:“老爺,老爺,有位算命先生說是有急事找你。” 一臉絡腮胡,長相威猛的長風鏢局總鏢頭正和夫人說話,此時見下人如此失禮,不由怒道:“算命的?他能有什麼事,騙錢罷了,打發他走。” “且慢,”一旁的胡夫人伸手阻止道,“林叔,那算命的說了什麼?” 管家道:“啟稟夫人,那算命的說,說我們府上近來有大事發生,要我稟告老爺小心,我看那人仙風道骨,不像是撒謊的樣子。” 管家捏了捏手衣袋中的碎銀,方才那算命先生一口氣就說出了自己最近的煩心事,還指點了迷津,是個活神仙無疑了,他還答應自己,待會老爺的賞銀會分自己一半。 “呯!”胡天淩一掌拍在桌子上,正欲嗬斥,一旁的胡夫人道:“老爺,你最近不是老是心神不寧,睡不好覺嗎,何不讓那算命先生進來看一看?” 胡天淩冷哼一聲,將頭扭向一邊,胡夫人朝管家打了個眼色,管家點了點頭,轉身出去。不一會兒,他領著一位年約五十,身材削瘦修長,手拿一桿幡子,身披布袋的老頭走了進來,那幡上寫著“鐵指神算”四個字。 算命之事,可大可小,更是隱秘之事,胡夫人對管家道:“林叔,你先退下吧。” “是,夫人。”官家朝胡天淩和胡夫人行了一禮,轉身退下,並關上了門。 胡夫人見這算命先生教書先生模樣,氣質不凡,一雙眼睛更是湛然有神,心中便不由對他生出幾分信任,她問道:“先生請坐,不知先生如何稱呼?” 算命先生隨意地坐下道:“啟稟胡總鏢頭,胡夫人,本人枯竹。” 胡天淩冷哼一聲,目光淩厲地盯著他道:“聽林管家說你言我鏢局最近有大事發生?” 枯竹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須,微微一笑道:“本人路過貴府,見貴府上方氣運有異,這才進來找胡總鏢頭一敘,是否有大事發生,還要算過再說。” 胡天淩斜眼看了他一眼道:“你要怎麼算?” 枯竹撚撚胡子,朗聲道:“測字,生辰八字,手相,麵相,皆無不可。” “好,那就測字。” “胡總鏢頭請。” 胡天淩沉吟片刻,在桌上寫了一個“胡”字。 鐵指神算枯竹低下頭看了一眼,復又抬頭掐指一算,張嘴道:“不妙,不妙。” 胡天淩臉色一沉,正待發怒,一旁的胡夫人忙摁住夫君的手臂,對枯竹道:“先生,如何不妙,可否直說?” 枯竹道:“胡總鏢頭,胡夫人,方才我觀貴府有一股黑氣彌漫,此時見總鏢頭測的這個字,更加堅信了我的想法,貴鏢局大難臨頭了呀。” 胡天淩冷哼一聲,沉聲道:“繼續說。” 枯竹道:“這胡字拆開一古、一月二字,古者作古也,死也,月乃本月之意,今日是四月二十四,離本月最後一日——四月二十九隻四日光景啊。胡總鏢頭,胡夫人,你們大難臨頭,還是快跑吧。” “啪!”胡天淩一掌拍在桌子上,堅硬的梨花木桌上立馬出現一個兩寸深掌印,眼見眼前的算命先生麵不改色,胡天淩心中一愣,壓下憤怒之意,問道:“你說清楚,是我長風鏢局有大難,還是我胡家有大難?” 枯竹不由笑道:“總鏢頭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鏢局有難和胡家有難,可有區別?” 胡天淩冷笑一聲:“你說有難便當有難,可說得出我胡家因何有難?” 枯竹搖了搖頭道:“胡總鏢頭,我隻測了一個字,今日也隻能幫你測一個字,至於你因何有難,我若是知曉其中原因,隻怕總鏢頭你不一定會讓我離開吧?” 胡天淩心裡一突,眼睛一瞪道:“你以為你現在就走得了嗎?你無緣無故到我府上行恐嚇之事,是何居心?” 對胡天淩的恐嚇之言,枯竹似乎並不害怕,他慢條斯理道:“我等算命之人,泄露天機,自然遭天妒,為積德保性命,也常施善事,今日我若是能幫得上貴府,那也算是在幫我自己,至於胡總鏢頭你信不信,權在你自己。” “天淩,”胡夫人看了丈夫一眼,轉頭對枯竹問道:“先生,可有破解之法?”說完,從旁取出兩錠十兩重的銀子放在桌上,伸手推到枯竹麵前。 “嘿嘿,”枯竹掃了桌子上的銀子一眼道,“我方才說了,跑,連夜跑,越早跑越好。” 胡夫人忙道:“跑哪裡去?” 枯竹道:“我也不知道啊,還請兩位自己想想,哪裡有什麼大靠山可以投靠,隻需對方庇佑你們一年半載,此難自解。” 胡夫人和胡天淩對視了一眼,胡天淩嘴角抽動一聲,悶哼道:“除了跑之外,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他長風鏢局五六十口人,財物家當無數,更不消說鏢局內還放著不少待運的鏢,如何能在一兩日內清完,逃跑是萬萬做不到的。 枯竹似乎看穿了胡天淩心中所想,嗤笑一聲,拿起桌上的銀子道:“人啊,就是舍不得這個,舍不得那個,相比沒到手的東西,更舍不得放下到手的東西——那比殺了自己還難受,可東西再好,也得又命花啊。”說完,他不再理會二人,轉身離開。 胡天淩上身一挺,意欲出手將枯竹留下,可心中隱隱覺得不妥,隻遲疑了片刻,枯竹便已走出了客廳。 “天淩?”胡夫人看著丈夫,意欲請他拿主意。 胡天淩拍拍夫人的手背,輕聲道:“一個江湖術士騙銀子的胡言亂語,你有何可怕的,我乃少林寺俗家弟子,背後靠著的是天下第一大派少林寺,誰敢動我,誰能動我?你且放寬心,去派人把強兒、猛兒和飛兒都叫回來,一天到晚的不著家,簡直不像話。” 胡夫人微微笑道:“好的,夫君。”看著丈夫離去的身影,胡夫人的笑容轉眼消失,她低頭看去,手背上竟已全濕了。 胡天淩走出偏廳,走到臥房,運勁推開衣櫃,裡麵出現一道地道暗門,他捧起油燈,拾級而下,走了三十幾級臺階後,穿個一條寬闊的廊道,走進一間房間內。 “嗒啦”一聲輕響,隨著油燈進入,屋子緩緩亮了起來,裡頭墻角處蹲著一個披頭散發,衣衫襤褸的人,他低著頭,不辨麵目,隻有些許喘息之聲,證明他還活著,那人手腳戴著鐵鏈,還有一根鐵鏈竟穿過了他的琵琶骨。 “師父……” * 慧明在鎮子的集市裡逛了一個下午,鍋碗瓢盆、筷子勺子各買一對——成雙成對吉利,至於紅紙就不放了,畢竟還有壇骨灰呢。 內衣褲買了幾套,外衣臟點沒關係,裡麵總需是乾凈的,鞋子備一雙就夠了,他現在打赤腳不穿鞋,苦修嘛,穿什麼鞋子,又不是去天竺。 鬥笠一個,超大的那種,直徑兩尺。雨傘要買,下雨天,若是衣服濕透了,還得耗費內力烘乾,若因此讓內力掉到九成以下,那也太讓他心裡硌得慌了。 最讓慧明滿意的是裝雜物的竹籃,長方體,夠大,有綁帶,可背在身後,底下伸出四隻兩寸長短腳,可直立於地,最妙的是竹籃上方蓋著一塊羊皮布,既防雨又防曬。 慧明買好東西,到鎮子上的酒樓裡吃了頓好的(素的),吃完飯後付了錢,他就著夕陽的亮光,往西北方行去。 天竺,慧明是不打算去的,便是在後世也沒打算去——沒有金箍棒,不走天竺道,沒帶過濾器,不遊恒河水。 配得上玄澄地位和身份的埋葬地,整個大宋也就那麼幾個地方。慧明原想著將骨灰放在紫禁城,皇宮主殿的項梁之上,不過他沒練成九陽神功第八層,便熄了這個作死的念頭。又想著北宋的皇宮大殿可能不叫紫禁城,但總之皇宮的危險程度不亞於武林中幾大超級門派便是了。 慧明背著行囊,邁著不大不小的步伐,不緊不慢地走著,他一邊走路,一邊時不時地抬頭掃一眼道路盡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腳底下不時傳來異樣的觸感,堅硬的石子,軟糯濕滑的淤泥,還有那清涼柔嫩的綠草。 慧明深深地享受著腳底下傳來的各式各樣的觸感,這減緩了他的疲勞,也讓他更加清醒。 兩個多時辰過去了,天色黑將下來,再往下走,以慧明的目力也有些吃力,此時,他正好看到前方大路邊上有一座單間土屋,看樣式像是座廟宇。 慧明凝神感知,發現廟裡有人,似乎有四五個人的樣子,便不打算走過去和他們拚“房”了——今天見了太多的陌生人,也說了太多的話。 慧明往兩邊看了看,周圍群山環繞,路邊有一條小溪蜿蜒而過,他施展輕身功夫,一下子遁入樹林之中,行了幾十丈遠,慧明在山腳下尋到一處空地,用手掌掃去浮土和樹葉,就著水吃掉了半個饅頭,然後找來一塊石頭當枕頭,和衣睡下。 第二日,蟲鳥和日光合力把慧明叫醒,慧明到小溪裡洗漱了一把,練了半個時辰的九陽功,吃掉昨晚剩的半個饅頭後,繼續趕路。 如此走了三日,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多,腰挎大刀,背負長劍的武林人士也逐漸多了起來,偶有一些大漢會朝慧明打量幾眼,掂量下他的成色,他們見慧明年紀輕輕,又長著一副平平無奇的模樣,也就沒有理會,徑直趕路了。 第五日上,慧明的口糧快要見底,他起早行了兩個多時辰,遠遠望見一座兩層樓的大屋立在一小山坡上,一塊巨大的酒招子在兩丈高的旗桿上被風扯得筆直,上麵寫著幾個大字: “安地嶺洪四娘牛肉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