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明受玄澄四十年正宗少林內力,又修習九陽神功四年,將九陽功練至第六層境界,此時他體內有近七十年的佛門正宗內力,純以內力論,不說曠古爍今,天下第一,卻也可算是稱雄武林,天下少有。 他自認這天下能和他打成平手的已經沒有幾人。 此時見識到玄苦的燃木刀法,不由心中苦笑:和他打成平手的沒幾人,把他打吐血的怕是有不少人! 內力隻是戰力的一部分,心性、技藝和輸出同樣是戰力的重要組成部分,遊鐵頭和無忌兄就是輸在了後三項上。 玄苦看著手中的木頭道:“慧明,你若能將這木條劈成頭發絲一般細,武林之中當有你一席之地。少林武學博大精深,七十二絕技更是精妙絕倫,每一門絕技練至精深處,招數千變萬化,沒有定式,你不要拘泥於我現在展示出來的功法。” 慧明心悅誠服地拜謝道:“弟子多謝師叔指點,定當銘記在心。” 玄苦目光中閃過一絲迷惘之色,頹然嘆息道“唉,這燃木刀法我是越練越癡迷,隻覺武技如樂曲般讓人回味,餘音繞梁,三月不覺,三月不覺啊。” 玄苦苦笑著搖了搖頭,臉上露出既滿足又慚愧之色,他續道:“我與諸位師兄弟一同陷入這無窮無盡的武學修煉之中,怠慢了佛法的修習,怕是舍本逐末了,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慧明心中苦笑,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不過他現在心中想的盡是燃木刀法的武藝精要,至於佛法禪理暫被他放在一旁。這好比你要想對錢不感興趣,那也得等你手上的錢多到花不完時,又或是擁有隨隨便便賺大錢的能力才行啊。 他心中雖是這麼想,嘴上卻說道:“師叔所言甚是,於弟子心有戚戚焉。然我佛門弟子隻要持身守正,心存善念,不恃強淩弱,生出傲慢之心,行事光明正大,倒無需心生愧疚自慚之心。” 玄苦一聽,不由睜大了眼睛,他怔怔地看著慧明,隻覺眼前慧明師侄恍如玄澄復生一般,眼眶頓時濕潤了。 慧明心中一動,感覺這話太過雞湯,大和尚哪需聽他講道理,忙又說道:“所謂道法自然,我看師叔這劈柴之法,已然明曉樹木生長奧秘,結構紋理,也算是從功法中悟道,不違我佛修禪悟道之心?” “嗬嗬……你啊,”玄苦用手指點了點慧明,笑著搖了搖頭,“你啊,嗬嗬……” “嘿嘿……”慧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大光頭,笑笑。 “這段木頭送給你吧。”玄苦將木頭遞了過來,慧明上前雙手接過,對喬幫主的授業恩師玄苦大師,他還是十分敬重的。 慧明看著這一截完好如初的木頭,再次由衷地贊道:“師叔真是神乎其技,弟子拜服!” 抵不住慧明的吹捧,玄苦搖頭苦笑道:“慚愧,慚愧,你莫要再笑話我了,我生平僅學了兩門功法,現在想來依舊是有些貪心了。” 慧明心中一動,笑問道:“師叔,你另外一門學的是什麼?” 被慧明這麼一問,玄苦愣了那麼一下,隨即擺手道:“我於另一門功法修煉得更是淺薄,不足與人道也,不足與人道也。” 是易筋經還是擒龍功?擒龍功這門絕技在喬幫主手上發揚光大,達到大成之境。喬峰武功絕頂,為人低調,很少展示這門神功絕技,他生平隻在被“武學宗師”王語嫣激起好勝心之時,才施展過一次。 擁有深厚的武學功底之後,慧明才明白擒龍功的精妙和神奇之處,用真氣激起地上十幾斤重的單刀,對能真氣外放的“外罡境”高手,甚或能化內力為氣流的“真氣境”高手來說並不難,但要把無形真氣凝結成有形之物,將單刀“拾”起,那真氣的精純度和渾厚程度隻怕需提升十數倍不止。 喬幫主無愧為四絕之一! 這四絕的“絕”乃絕頂之意,二掛後期雖然體內真氣浩瀚如海,但真要和四絕生死相鬥,怕是輸多贏少。這好比大宋的整體實力地表最強,然它若真與大遼、吐蕃、西夏和金等國打起仗來,依舊要被虐——實力和戰力並不是同等輸出的。 想道此處,慧明心念一動,他問道:“師叔,我看你的武功已經天下少有,怎麼江湖沒有你的傳說呢?” 玄苦聞言忍不住大笑起來,隻覺自己這一年當中都沒今日笑的多,他道:“方丈師兄和玄悲師兄的武功修為遠在我之上,玄難師弟掌管達摩院多年,精研少林武學,武功隻怕也已超過我甚多了。” 玄苦麵色慈祥,臉上庶無不愉之色,他溫言道:“少林武學聞名天下,不過你莫要因此小看了天下人。江湖上藏龍臥虎,其中能人異士,武藝高強之輩數不勝數,老衲在其中排不上號也屬正常。” 慧明笑道:“師叔謙虛了,你擁有如此神功,豈有排不上號的道理?” 玄苦搖頭笑道:“排不上的,排不上的。江湖之中有正道十大高手和左道十大高手,這正道十大高手,掌門師兄便是其中之一,再者如五臺山清涼寺方丈神山上人,昆侖掌門清虛子,丐幫新任幫主……咦,老衲同你說這些乾嘛?” 慧明一陣無語,玄苦師叔的警覺性還挺高的,左道十大高手還一個都沒說呢。沒辦法,見無法八卦下去,他轉而向玄苦請教了一些武學上的疑難點,不知不覺間,日落月升,天色暗將下來。 望著玄苦離開的身影,慧明滿臉的笑容逐漸凝固消散,目光變得陰鬱深沉。 佛門講究涅槃坐化,往生極樂,最看重死前悟道解脫。和尚涅槃前若是能參透一切,放下一切,安詳而逝,那當真是可喜可賀,普寺同慶。 玄苦一身佛法禪功,除去掃地僧,應是全寺第一。不想異日,他為了保護身邊弟子,硬生生受了蕭遠山凝聚十成功力和無邊怨恨的一掌。玄苦於彌留之際,對殺死自己的兇手並無絲毫憤懣怨恨之情,反起了憐憫之心,那一刻,他心境平和、安詳,已然看透生死,放下一切苦難牽掛,可登極樂世界。 隻是他哪想得到蕭遠山的陰狠毒辣,他讓玄苦看見真容,自然有更深層次的險惡用意。 玄苦臨死前意外見到喬峰,自然喜出望外,不想一見之下,驚駭莫名,悲痛莫名,直接破了苦修一生的禪功! 他死前怎會料到殺死自己的竟然是他夜夜傳功整整七年的好徒兒,好弟子?!此時此刻,玄苦心中的悲痛失望,旁人又如何能感同身受? 悲痛,傷心、苦悶、迷惘等諸多情緒纏身,玄苦大師哪還能保持無悲、無喜、無我、無相的禪心往生極樂,反而直直墜入十八層地獄,受那無盡苦楚,無盡悲痛的折磨,這樣的結局,何其淒慘! “唉~”慧明心中悲痛莫名,長嘆一聲,“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少林寺自玄悲大師開始,玄字輩的高僧點名似地被一個個乾掉。若不是老和尚收了幾個半路出家的超級高手,少林寺怕是要撐不住武林第一大派的門麵。 隻是老和尚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功參造化,當世無雙,卻算不盡人心,沒看透少林寺看守那三位半路出家的“殺僧”要承擔多大的風險! 在慈、悲、苦、難四僧身死之後,少林寺有何自信敢把慕容博、蕭遠山和丁春秋三位頂尖高手養在寺中?還要加上個心懷鬼胎的異域番僧,一流高手哲羅星? 一個不好,本寺一千多僧眾連同老和尚他自己都有可能被連肉帶骨頭地吞掉,不起半點浪花。 慧明仰頭看向群山中那宏偉的寺廟建築群,一股危機感油然而生:本寺有大劫難啊…… 玄苦大師自菜園子一路往少林寺行去,行到半路,突然聽得山間響起“錚錚”的琴聲,他仰起頭來,麵上一喜,循著琴聲快步行去,又行了數裡,來到一山坳處,在山林中陡然看見一灰袍老者坐在一堆山石間,雙手撫琴。 玄苦大喜叫道:“陵兄!” 那老者聽得玄苦呼喊,猛地抬頭望過去,但見他麵相古樸,頭上胡亂插著一支長木簪,一頭灰白長發稀稀拉拉地隨意披在肩上,他滿臉喜色,站起身來,沖玄苦道:“阿苦!” 老者縱身躍下,竟是連瑤琴也不管了,他在巖石間用腳點了幾點,一個呼吸間就到了玄苦麵前,雙手一把握住玄苦手掌,叫道:“阿苦,哈哈哈,你果然在此,哈哈哈……” 玄苦任由他拉著,亦笑道:“陵兄你怎麼到少林寺來了?竟被你找到這裡來,嗬嗬嗬……”原來此人是玄苦的知交好友,姓康,名廣陵。 康廣陵道:“哈哈,我聰明絕頂哇,到你那徒兒一問,他就告訴我了你的去處。你聽我說,聽我說,我前些日子譜一首曲子,就想著彈給你聽,你一定喜歡,來來來,我給你彈一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給你彈一曲。” 玄苦心念一動道:“陵兄,你吃過飯沒有?” 康廣陵聞言一愣,思索了一下,“咦?”他伸手抓了抓頭發,另一隻手依然抓著玄苦的衣袖不放,道:“啊,我從梅溪鎮一路趕過來,跑了兩天一夜,飯,好像沒吃過欸,都怪你,都怪你,你不說我還不餓,你一說,我倒餓了。” 玄苦笑道:“怪我,怪我,隨我入寺,我給你做吃的,可好?” 康廣陵大喜道:“好,好!一言為定,不許騙我!我們走。”說完,拉著玄苦就要走。 玄苦道:“你先把琴取了。” “哦,對哦,”康廣陵拉著玄苦道:“要取一起去取,我一放手,你跑了怎麼辦?” 玄苦道:“我不跑,不跑。” 康廣陵不依,瞪著眼珠道:“不行,我就要你和我一起去取。” 玄苦笑道:“好,好,一起去。” 行道山腳下,兩人相視一笑,同時施展輕功,幾個縱躍,上了山間的亂石堆上,康廣陵一手抓著玄苦,一手抓著琴,縱身一躍,又和玄苦一齊從半山腰上跳了下來,兩人一道朝山上少林寺行去,人影消失,話音仍依稀在幽靜的山間響起。 “要燒好吃的,不好吃我不吃。” “好,好,好。” “吃完,就聽我彈琴,要聽一個晚上,不準睡覺。” “好,好,好。” “天亮了,公雞打鳴了才能睡。” “行,行,行。” “還有啊……” “好,好,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