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掌擊開天岡和尚,慧明反手一指點中青月神劍鞘,在多羅葉指無比渾厚的內力鼓蕩下,劍身反轉,劍柄朝向了拿劍的天心,隻聽得“叮“的聲,劍鞘內的長劍受慧明指力所擊,直接從鞘中震蕩飛出,同時發出一聲嘹亮的鳥鳴聲。 “嗤”的一聲,劍刃自天心臉龐半寸外倒飛而過,然劍刃之上自帶的劍氣,於眨眼間就在他臉上劃開了一道兩寸長的口子,鮮血轉眼滲了出來,且越流越快。 此劍鋒利如斯! “嗯哼。”雙腳陷進地麵的神秀輕哼一聲,終於抵受不住九陽真氣的沖擊,吐了一小口血出來。 慧明將腿收回,緩緩退到場地中間,垂下雙手,沖諸位高僧行了一禮,低聲道:“諸位師叔伯,弟子慚愧!” 他三招之內製服五臺山三位師徒,臉色庶無得色,方才,慧明原隻是想行到神音背後,將手掌輕按在他的肩膀上,稍稍落一下神音的臉麵,也算是點到為止,卻沒想到這師徒三人反應這麼大,不得已隻得行雷霆手段反擊。 剛才慧明武功隻要稍差一點,又或是內力差上那麼兩三分,不是被神音一掌廢掉,就是被天岡擊斷尾椎,同時還要被天心廢掉一個腰花! 江湖鬥爭,無論對上正道還是魔道,爭得的就是一線生機,決不可大意,若是寄希望於對手的仁慈,那你便是練成金剛不壞神功,也要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場! 天岡掛著雙臂從大殿上方走了出來,而天心則握著斷了一截的青月寶劍,驚怒交加地地看著慧明,此劍在出鞘之前就被麵前這名僧人給震斷了。 神音上人轉過頭來,正好見到兩名弟子的吃癟狀態,他臉色陰沉如水,此人動手太快,讓他無法評判對方實力高低,但想來少林寺年輕一輩弟子中當以此人為第一。 “好!”玄字輩僧人裡突然跳出了一個響亮的聲音,眾僧舉目看去,見一年約三十四五歲的中年僧人,臉上神采飛揚,兩眼炯炯有神,左顧右盼下顯得生氣勃勃,正是玄字輩年紀最輕的僧人玄生大師。 站在大殿中後部的僧人們看不清慧明與神音上人以及他兩徒弟間的“互動”,但在場的玄字輩高僧卻是看得清清楚楚,其他僧人沒有玄生的膽氣,心中卻也是舒坦至極。 “好啊!”在玄慈方丈拿目光掃過來之前,玄生仰著脖子趕緊又叫了一聲。邊上的玄遠和玄凈兩僧同時低喝道:“玄生師弟!” 玄生低下頭去,嘿嘿一笑,一臉得意:神音禿驢忒也囂張!這下打臉了吧,趕明兒我就出寺好好宣傳、宣傳你音禿和五臺山弟子的威風表現,嘎嘎…… 玄慈方丈雙掌合十,向神音上人溫言道:“師兄,這一局勝負如何?” 神音上人聞言,差點噴出一口老血,他咳嗽了幾下,心念電轉,此次來少林寺,本想通過弟子間的比試給神山師兄與少林四玄排個座次。 第一場比試他們是贏了,第二場算平局,而這第三局,最後即便輸了,那五臺山也是大大落了少林的臉麵,威風大漲,清涼寺從此以後便可穩壓少林寺一頭。哪想到第三場被玄澄弟子這麼一鬧,五臺山連碗帶桌全都翻了個,摔了個稀碎,這盤翻得太狠了! “此局,算是平局吧。”對於此次的少林之行,神音上人首次生出後悔之意。 慧明目不斜視,一臉平靜地直視前方,心道:如玄悲大師所說,這次比武,讓少林寺諸僧好好上了一課,清楚江湖高手如雲,也知曉了江湖的險惡,闔寺上下可謂收獲不小! 玄慈聞言輕輕點了點頭道:“慧明,你退下吧。” 見玄慈一副麵無表情的模樣,慧明當下一陣心虛,他低下頭沖諸位高僧行了一禮道:“是,方丈師伯,弟子告退。” …… 少室山腳下的菜園子中,神秀和尚看著前方菜地裡的僧人勞作良久,他筆直站立在田埂上,眼中一直閃著好奇的目光,似乎能看上一整天。 將一壟菜地鏟好,慧明終於抬起頭來,轉身看向神秀道:“你已經看了三炷香的時間,也打算學種菜嗎?” 神秀看著慧明手中的鋤柄,說道:“最後那一掌,我方丈師兄隻傳我一人,叫金剛裂!慧明師兄,你居然硬生生地承受了,小弟想問一句,師兄你練得是鐵布衫還是金剛不壞身的功夫?” 慧明擺手叫道:“誒,誒,我低你一輩,你可別亂叫啊,別害我啊!” 神秀他師兄神山上人與玄慈方丈齊名,號稱“降龍”和“伏虎”兩羅漢,慧明可不敢做與他平輩論交。 慧明見神秀低下頭輕輕抿嘴一笑,自個兒也笑了起來道:“你都說那一掌叫金剛裂了,我練金剛不壞身有用嗎?” 神秀也笑了起來,絕美的臉龐如嬌花般綻放開來,他定睛深深地看了慧明一眼道:“慧明師兄,你以後若有閑暇,還請到五臺山清涼寺一聚,我希望能和你再切磋一場。” 五臺山清涼寺嗎? 慧明腦海中不由浮現出神山上人那鼻孔朝天的矮個形象,老和尚天份才情確實遠在玄慈方丈之上,可惜家底不夠厚,器量也有限,武功修為終身未能達到絕頂之境。 可惜了啊!天分才情之外,資本為零,為之奈何? “好,我會來的。”慧明笑道。 神秀臉上頓時露出喜色,兩人互相行了一禮,神秀轉身離開,剛走了幾步,驀地又轉過頭來問道:“師兄,種菜施肥也算練功嗎?還是說貴寺的高手都隱在了菜園子裡?” 慧明將一條褲腿剛褪下,拍打著上麵的泥土,他抬頭笑了起來,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我寺中最厲害的高手是個掃地的和尚。” “掃地和尚?”神秀露出疑惑的表情,隨後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 少林寺方丈禪室。 偌大的禪室內隻點了一盞豆大火苗的油燈,禪室內昏暗無比,微弱的火光照得室內兩人的身影明暗不已,若有若無。 “燃木刀法,可是師弟你教的?”玄慈方丈的聲音終於響起,他聲音雖輕,卻不掩其中的深沉。 玄苦麵色淡然,點頭道:“是小弟教的。” 慧明避開神音上人的身法源自燃木刀法中的身法,神音上人看不出來,但寺中幾位玄字輩高僧心中自是雪亮,慧明於身法中顯現的功力和技巧,也隻有寺中唯一練成燃木刀法的玄苦才教得出來。 “為什麼?”玄慈盯著眼前豆大的火苗,昏暗的燈火無法照亮他的麵孔,隻餘一雙深沉似海的雙眸。 玄苦躬身站著,默然不語。玄慈也不急,隻是盯著室內唯一的亮光處,靜靜等著師弟回話。 良久,玄苦緩緩說道:“方丈師兄,你打算什麼時候讓玄澄師兄離寺?” 玄慈眉毛一抬,眼中閃過一絲精芒,他緩緩抬起頭來,看著眼前這位身形相貌如田間老農般的師弟,目光柔和了下來,他輕聲道:“我讓他永駐寺內,不好嗎?” 當年玄慈與玄澄同為少林寺方丈候選人,而當時的少林方丈,玄慈的恩師靈門大師並不喜歡玄澄,他更中意親傳弟子玄慈。蓋因他覺得玄澄此人心氣太高,過於專注少林武學,怠慢了佛法的修習,更無多少管理之才,不足以擔當方丈大任。 正因為如此,即便後來玄慈在雁門關一役犯了大錯,靈門大師依然舍棄玄澄選了玄慈。 對此,寺內崇拜中意玄澄的師兄弟們對此頗有些微詞,畢竟玄澄的武功號稱二百年來寺中第一,出家人不打誑語,這可是靈、玄兩代僧人同下的評斷,實打實比出來的威望! 然十數年前,不知何種原因,玄慈突然如脫胎換骨一般,先後練成了大力金剛掌、袈裟伏魔功和伏魔杖法,武功突飛猛進,功力已然不弱於玄澄,後來又因玄澄練功走火入魔,全身癱瘓,眾僧心中這才逐漸歇了異樣心思,慢慢認同玄慈的掌門身份。 現今隨著玄澄逝去,兩師兄弟之間的爭鬥再無人談起,玄慈也算是真正坐穩了方丈之位,再無人能挑戰他的權威。 玄苦一臉黯然,開口勸道:“掌門師兄,玄澄師兄的遺願是讓慧明將他的骨灰灑在山川湖泊之中,我等沒有阻攔的道理。” 玄慈淡然道:“你焉知那不是慧明假傳師弟遺願,誆騙我等?” 玄苦道:“我相信慧明師侄的為人,況且遺願是師兄親口讓止水記下的,有書信為證,師兄,玄澄師兄心裡怎麼想的,師兄你真的不知道嗎?” 玄慈默默抬頭看向屋頂上空,良久,才發出一聲極輕極輕的嘆氣聲。 師弟是對本寺,對我有怨氣啊…… 昏暗的方丈禪室裡,玄苦大師已離去多時,隻餘玄慈一人靜靜坐著,良久,他伸指連彈三下,指風擊在離他不遠處的一口小鐘上,鐘體震動,發出了三聲“咚咚咚”輕響。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多時,一人推開門,徑直走了進來,一言不發地站在玄慈不遠處,他站的位置恰好在油燈照耀不到的地方,像是全身披了一層黑袍一般。 “今日清涼寺有位弟子顯露的幾招武功似乎是我少林絕技寂滅爪的路數,你去山西太原長風鏢局一趟,查查是不是那裡的問題。” 方才清涼寺弟子天岡在比武當中施展的招數,似乎有少林寺七十二絕技寂滅爪的影子,若神山上人自恃武功高絕,妄想將寂滅爪絕技修改融入到五臺山絕學當中去,以混淆視聽,那他也太過小看天下人了。 天下武功招數大同小異,或許是玄慈多心,然寂滅爪乃是少林神功,此事又牽扯到一人,由不得玄慈不認真對待。 “知道了。” “……她怎樣了?”玄慈問道。 “不錯。” “武功呢?” “不錯,除了江湖上的幾大門派,普通門派掌門不是她的對手。” 玄慈麵無表情道:“你說不錯,那就是真的不錯了。” …… 玄慈沉吟了一會道:“讓她走吧。” 黑影一動不動,半晌才道:“她天賦不錯,日後武功還會精進不少,不過,她心中怨念深沉,戾氣極盛,行事極為心狠手辣,就這麼放她出去,日後定然惹下不少麻煩。” 玄慈一瞬不瞬地盯著燈焰,怔怔地發著呆,似乎未聽到黑影說的話,黑影靜靜地立著,同樣不發一言。 “這些年,她過得苦啊。”低沉的聲音終於響了起來,又迅速沉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