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笑道:“普光寺的案子還懸在那裡沒有解決,本官著實是沒法安心在這裡大吃大喝。”
“而且莊縣令你們已經幫了本官的大忙了。”
林楓揚了揚手中的紙張,道:“你發動了縣衙所有人來幫本官的忙,隻是一上午,就將這十二人的信息,以及畫像給弄好了,這已經足夠了,有這些情報畫像,本官就沒白來。”
一旁的孫伏伽也笑著點頭:“你們的效率的確很高,本官都很是驚訝。”
莊巖道:“這多虧了王縣尉,是王縣尉一大早就帶人出去調查的,否則的話,根本不會這麼快弄好。”
王鵬程一聽,連忙搖頭道:“這都是下官該做的,當年的事就是下官調查的,結果查來查去,卻造成了這麼大的疏漏,讓真兇逍遙法外,讓謝放一家含冤到了現在。”
“下官心中無比愧疚,現在能幫忙做一些事,下官心中才能安穩一些。”
林楓緩緩道:“王縣尉不必自責,你固然有疏漏,但也是因為賊人的算計,就算吏部來調查,也會考慮這一點的,所以王縣尉固然會有一些處罰,但想來不至於太過嚴重。”
王鵬程聞言,明顯是鬆了一口氣,他忙向林楓拱手:“多謝林寺正寬慰。”
林楓笑著搖了搖頭,他拱手看向眾人,道:“鄭縣之事,有勞諸位的配合,改日若諸位前往長安,本官自當好好招待。”
說完,他便不再耽擱,直接轉身進入了馬車之內。
孫伏伽也笑著拱手:“諸位,後會有期。”
言罷,也跟著登上馬車。
隨著趙十五趕動馬匹,馬車緩緩駛動,在眾人視野中,越來越遠,最終於轉彎處消失不見。
莊巖看著林楓等人消失的身影,緩緩道:“隻希望林寺正能一切順利,回到長安後,能根據這些畫像和信息,抓到關柳飛他們,讓當年的周家滅門案所有慘死之人,得以安息。”
王鵬程聽著莊巖的話,眼眸深邃,他盯著那道路盡頭,直到什麼都看不到了,才收回視線。
他低下頭,目光微閃,道:“是啊,隻希望一切順利。”
…………
當晚,夜色濃重。
更夫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飄飄蕩蕩,於寂靜的夜幕下不斷回蕩。
子時了!
而這時,一道身影,忽然從墻壁的陰影下出現,他探出腦袋左右看了看,見附近無人,直接來到了一扇半掩著的門前。
月光照耀下,可以看到,這扇門上方的匾額,被燒黑了一半。
隱隱隻有一個“周”字,勉強能被看清。
他伸手觸碰門扉,旋即微微用力,半掩著的門直接被推開。
他迅速閃身進入了門後,然後迅捷的將門重新掩上。
做完這些,他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
視線看向荒涼破敗的宅院,斷壁殘垣下,枯草橫生。
這裡就仿佛是熱鬧的縣城中,被遺忘的區域。
他沒有任何遲疑,背著包袱,快步穿過宅院,踏過漆黑的木頭,來到了後院。
主人們居住的後院,是燒毀最嚴重的地方。
石頭、木頭,全都焦黑。
甚至地麵都還有一些焦黑的痕跡。
無論是庭院,還是房子裡,此時都是枯草橫生,已經沒有什麼區別了。
若非十分了解這裡,絕對很難迅速分辨出,哪個房間是主人的,哪個房間是仆從的。
而這道身影來到後宅後,卻沒有任何的遲疑,他目光隻是掃了一眼前方的斷壁殘垣,就迅速找到了目標,快步前去。
來到一個滿是廢墟的房間,他將包袱綁緊,然後迅速的用手搬開上麵燒黑的半截木頭和一些石頭。
隨著這些木頭石頭被搬開,一個洞口直接映入眼簾。
這個洞不算小,雖然沒法在裡麵站著走,可爬行卻絲毫不受影響。
看著這個洞口,這道身影勾起了一抹自得的笑意,他抓緊包袱,抬起頭,深深看了一眼頭頂上方的月亮,似乎要將鄭縣的月亮記在心中。
而後他沒有任何遲疑,直接向洞內爬去。
密道並不長,畢竟周家距離城墻也不遠,沒多久,他就看到了外麵的光亮。
他神色沒有任何變化,很明顯這密道他不是第一次爬了。
順順利利爬到洞口,他伸手將遮擋洞口的蓋子頂起,然後腦袋向上一伸。
他剛要順勢爬出密道,迎接城外自由的天地。
可忽然間……
他雙眼刷的一下,瞬間凝固。
瞳孔在那一刻,陡然一縮。
臉色剎那間變得慘白而驚恐。
那樣子,就仿佛是狡猾的狐貍,自以為逃出了生天,卻沒想到,自己直接鉆進了獵人的牢籠裡一樣。
他怔怔的看著前方……
隻見在那密道出口的不遠處,正有火光跳躍。
白天已經離開的趙十五等人,竟圍在那裡烤火。
而這時,趙十五他們似乎聽到了聲音,轉身向洞口看來。
他慌忙縮回了腦袋,全身冷汗瞬間浸濕了衣衫。
他來不及多想,來不及思考為什麼本已經離開的趙十五他們會在這密道出口烤火。
他連忙轉身向回爬去!
這一次,他不再如來的時候那樣輕鬆自在,他抿著嘴,瞳孔不斷跳動,臉色蒼白而焦慮。
他爬的很快,隻用了來時一半的時間,就爬了回來。
到了洞口,他頓了一下,向洞外看去。
見洞口處並沒有腦袋往這裡探,他眼中的驚恐與緊張之色稍稍放鬆幾分。
他沒有絲毫耽擱,小心翼翼的探出腦袋,心中祈禱著不要看到任何人……然後,他的視線,就與一雙漆黑深邃的,仿佛看穿了一切的眼睛,四目相對!
刷!
原本就已經因為緊張而縮小的瞳孔,在此刻,直接變成了一個黑點,繼而瞳孔瞬間放大,整個人就仿佛被嚇得丟了魂,他猛的抬起頭,便聽砰的一聲響,腦袋直接撞到了石頭上,頓時疼得他發出慘叫。
“膽子怎麼這麼小?”
林楓嘟囔了一聲,旋即喝道:“將他抓出來。”
吏員們一聽,連忙七手八腳的上來,很快就將這人給拽了出來。
而當他們將此人拉出洞口,借助火把的光亮看到此人的樣貌後,一個個都瞪大了眼睛,臉上滿是震驚之色。
“王縣尉!”
“竟然是他!?”
“怎麼會是他?”
這些吏員們全都不敢置信。
一旁的孫伏伽,看到王鵬程那被嚇得麵無人色的樣貌,也是眼皮一跳,意外道:“沒想到,有問題的人竟然是他!”
此時王鵬程坐在地上,他全身都在發抖,臉色慘白,瞳孔放大,仿佛真的被嚇沒了魂,到現在還沒緩和過勁來。
可以想象,剛剛他探出腦袋,與林楓正好四目相對時,究竟把他給嚇成了什麼樣。
林楓看了王鵬程一眼,招來一個吏員,道:“去找莊縣令他們過來吧,這算他們縣內的事,莊縣令也該知曉這些。”
聽到林楓的話,吏員自是不敢耽擱,迅速轉身離去。
吏員離開沒多久,洞口忽然又有動靜傳來。
眾人看去,便見趙十五的腦袋露了出來。
見到王鵬程坐在地上,他直接咧嘴,笑道:“義父,你真是神了,你怎麼知道今晚一定有人會通過密道離開?然後讓我們在密道出口處截人?”
孫伏伽聞言,也露出好奇之色看向林楓。
其實在今天中午時,他們真的都以為林楓得到畫像後,就要立即返回長安了。
畢竟普光寺的案子還沒了結,還等著林楓這裡的線索。
以林楓以往查案的效率來看,林楓得到想要的線索後,立即返回長安,是十分正常的事。
故此連孫伏伽都沒覺得林楓白天的決定有什麼問題。
可誰知道,他們離開鄭縣沒多久後,林楓忽然叫停了眾人。
然後林楓讓眾人兵分兩路,一路由趙十五帶人,在入夜後,偷偷趕到那密道的出口處,在那裡守著。
一旦發現有任何人從密道走出,直接將其抓捕。
而另一路,則由林楓帶著孫伏伽等人,更換了一身衣服,喬裝打扮一番,趁著天色未黑之前,偷偷返回了鄭縣之內。
然後又悄無聲息的,來到了這周府中。
原本孫伏伽還沒明白林楓做這些事的緣由,但現在,他才終於明白了。
林楓是早已算計到有人要趁著夜色逃離了,所以專門在這裡等著王鵬程自己送上門呢。
可林楓為何篤定王鵬程今夜會走?為何篤定王鵬程一定就會從這密道離開?孫伏伽卻也十分不解。
林楓見眾人都看向自己,笑道:“先稍等片刻,等莊縣令到了之後,本官再解釋。”
“否則的話,莊縣令來了之後,本官還要重新解釋,那就著實是浪費口水了。”
眾人聞言,也隻好按捺住心中的好奇,等待著莊巖等鄭縣官員的抵達。
一刻多鐘後,一陣焦急的腳步聲,忽然響起。
眾人循聲看去,便見縣令莊巖帶著縣衙眾人,拿著火把快步行來。
莊巖的臉上充滿著意外,滿是茫然,來到林楓麵前後,他連忙拱手道:“林寺正,你……你不是已經走了嗎?怎麼會在這裡?”
一邊說著,他一邊又看向坐在地上,仿佛丟了魂一樣的王鵬程,眼中更是茫然:“王縣尉,你怎麼在這裡?你這是怎麼了?”
莊巖一臉懵,他睡得正好,迷迷糊糊就被叫了起來,說林楓讓他立即趕來周府。
所以他到現在為止,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身後的縣丞、主簿、衙役們,更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是被莊巖叫起來的。
所以在聽到莊巖的話後,他們都十分好奇的看向林楓,對眼前這場麵,完全無法理解。
林楓迎著他們的視線,緩緩道:“人到齊了,那就開始吧。”
眾人一聽,忙緊緊地盯著林楓。
隻見林楓看向坐在地上的王鵬程,淡淡道:“王縣尉,還沒回過神?用不用本官命人給你端來一盆涼水,幫你回一下魂?”
王鵬程仍舊沒有反應。
林楓直接看向趙十五,趙十五點了點頭,迅速轉身去找了一盆水。
他來到王鵬程麵前,笑嗬嗬道:“王縣尉,你若再不說話,這盆水可就要澆到你身上了,你該知道,這麼冷的夜晚,你衣服濕了後,會有多難受吧?”
“而且,義父既然都在這裡等著你送上門了,你該不會以為你不開口,義父就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拿你沒辦法吧?所以你何必白白遭這罪受?”
王鵬程聽著趙十五的話,看著趙十五手中那滿滿登登的冰冷刺骨的水,臉色微微一變。
見趙十五說完就要將水潑到自己身上,王鵬程連忙開口:“多謝林寺正,下官已經緩過神來了。”
趙十五見狀,手中動作一停,咧嘴道:“早這樣多好。”
林楓贊許的看了一眼趙十五,趙十五撓著頭,嘿嘿笑道:“在刑部大牢裡,總歸是有一些經驗。”
看來趙十五這獄卒沒白當。
林楓微微點頭。
他看向王鵬程,道:“既然王縣尉回過神來了……那王縣尉能解釋一下,你這背著行囊,趁著無人的時候,偷偷從密道離開,是為了什麼嗎?”
聽到林楓的話,莊巖等人這才知道王鵬程究竟乾了什麼。
“你要離開?”
莊巖看著王鵬程,不解道:“王縣尉,在傍晚我們分開時,你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忽然你就要離開了?而且還是偷偷離開?”
其他人也是一臉懵。
可王鵬程張了張嘴,最終卻搖著頭,沒有回答。
林楓看著王鵬程搖頭,緩緩道:“不回答?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還是不敢說實話?”
王鵬程臉色一變,莊巖則眉頭皺起,隻覺得一頭霧水,他看向林楓,不由道:“林寺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王縣尉為何要偷偷離開?”
林楓聽著莊巖的話,深深看了一眼王鵬程,旋即道:“莊縣令,現在繼續我們昨晚對周家滅門案的推理吧。”
他看向眾人,說道:“雖然昨夜本官已經推測出了周家滅門案所有的可能性,也找出了那十二個有嫌疑之人。”
“但其實,那並非是本官所掌握的全部線索。”
“同時,本官還有一些周家滅門案當夜發生的,奇怪的事情,沒有深層次的推理與分析。”
莊巖一愣:“還有什麼當夜發生的,奇怪的事情,沒有推理與分析?”
其他人也都滿臉茫然。
連坐在地上的王鵬程,此時都下意識偷偷看向林楓。
隻見林楓攏了攏衣袖,略微靠近火把,為自己驅散深秋夜晚的寒意。
然後緩緩道:“奇怪的事有很多。”
“比如說……”
林楓看向莊巖,道:“如本官之前的推測,周家的三個少年中,有一人得以順利逃生。”
“而他順利逃生後所做的事,是偷偷跟蹤那些賊人去了亂葬崗,之後又返回到了周家,等那些賊人放火後,又跑到亂葬崗偷取屍首,換回了自己……”
說到這裡,林楓頓了一下,雙眼與莊巖四目相對,緩緩道:“莊縣令,在你聽到本官的這句話時,你難道就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對勁嗎?”
莊巖怔了一下:“不對勁?”
林楓瞇了瞇眼睛,意味深長道:“莊縣令難道覺得這個少年這樣做很合理?”
“身為一縣縣令,周縣令難道不該覺得,這樣一個突遭大變的少年,在發現家人全部慘死,且賊人離開後,而他又能夠逃離周府時……在這種情況下,他最應該做的事,難道不是該去尋找衙門的人,向衙門報官,希望衙門抓住賊人,為他的家人報仇嗎?”
莊巖直接愣住了。
他瞳孔劇烈顫動,表情徹底變了:“這……這……沒錯,他的確應該立即去報官的,可他,他沒有。”
“他可不僅是沒有立即報官啊!”
林楓接著莊巖的話,沉聲道:“而是自那之後,足足十年的時間,足足十年的光陰,他最後寧可自己找到兇手,寧可自己親自動手,也沒有去報官!”
林楓看向他:“莊縣令覺得,這正常嗎?他為何寧可親自動手,也不報官?為何他明明都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也不報官?”
“這……這……”莊巖張著嘴,被林楓一句句話說的不由向後退了一步,卻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林楓的話。
然後,他聽到林楓聲音低沉道:“他之所以會有如此反常的舉動,隻能有一個理由。”
“那就是……他不相信我們官府!”
“可當年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突遭那樣的巨變,如此無助的情況下,卻寧可自己挖墳偷屍,也不去找你們縣衙報官,不去求你們幫助……為什麼?他為什麼不去找你們?”
莊巖似乎想到了什麼,猛的瞪大著眼睛,失聲道:“難道,難道?”
“相信莊縣令也該明白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這一切如此奇怪反常的舉動,隻能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不相信你們縣衙,或者說不敢相信你們縣衙!”
“為什麼不敢相信你們?”
林楓雙眼掃過鄭縣縣衙眾人,那雙眼睛就仿佛是刀子一般,冷冽與刺目,讓衙役們也罷,官員們也罷,隻覺得仿佛一座山壓在他們身上一樣,讓他們下意識低下了頭,根本不敢與林楓對視。
然後,他們聽到林楓冷冷的聲音響起:“隻有一種可能……他知道,你們縣衙,有人,就是那些賊人的同夥!”
“他,如何敢去報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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