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瞇了瞇眼睛,沉聲道:“現在我還沒法確定自己的猜測,但如十五所言,這個莊園,恐怕真的有些邪門。”
聽到林楓說“邪門”二字,孫伏伽和趙十五,都隻覺一股涼意瞬間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林楓的話,可比趙十五有威力多了。
孫伏伽忙問道:“子德,你發現什麼了?”
林楓剛要開口,房門忽然被敲響了。
管家的聲音傳來:“客人們休息了嗎?後廚已經將薑湯熬好了,客人們最好喝了薑湯再休息,以免感染風寒。”
孫伏伽和趙十五頓時看向林楓。
而林楓,則瞇著眼向兩人點了點頭,示意兩人不要多言。
旋即他露出笑容,神色沒有任何的異樣,快步來到門前,打開了門。
看著門外的管家,林楓拱手道:“韓管家,真是太麻煩你們了。”
“你們能讓我們在這裡借宿,已經是幫了我們大忙了,現在你們又為我們熬薑湯,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們好了。”
管家笑道:“我們主人本就樂善好施,這根本不算什麼,再說不過是一些薑湯罷了,又沒幾個銅板,你們就別客氣了。”
一邊說著,他一邊道:“我讓下人給你們端過來,你們都喝上一碗,去去寒,這樣的話,就不容易感染風寒了。”
林楓聞言,忙道:“那就有勞管家了。”
韓管家笑著搖頭:“隨手之勞罷了。”
在等薑湯的間隙,林楓好奇道:“剛剛在見高老爺時,我聽說有下人好像跳湖了,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真的跳湖了嗎?”
“他好端端的,為何要跳湖呢?”
管家聽著林楓的話,眉頭皺了皺。
林楓見狀,忙道:“若是這個話題管家覺得為難,那就不說了……我也就是正好遇到了,有些好奇而已,說來也的確很唐突,管家不必回答。”
林楓表現的很是慌張和窘迫,看起來就像是問出了不該問的問題一樣,有些尷尬。
管家看向林楓,搖了搖頭,他嘆息道;“其實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秘密。”
“再說客人遇到了這件事,若是我不說,我也擔心客人會胡思亂想,要是耽誤了休息,那就是我的過錯了。”
林楓聞言,頓時好奇看向他,趙十五和孫伏伽,也一樣將視線放在了管家身上。
便見管家一臉傷感,道:“死的下人名叫張九,在兩個月前,他患了重病。”
“自從患病之後,他就一直臥床不起,沒法為主人乾活了。”
“不過即便如此,主人也從未怪罪過他,主人心地善良,對外人都善意對待呢,更別說對莊園的下人了。”
“所以主人又是給張九找郎中,又是給張九用品質最好的藥來治病,張九乾不了活,主人也沒說克扣過張九一文錢,仍舊給張九足額的工錢。”
林楓聞言,不由道:“高老爺當真是太善良了,下人生病不能乾活,不僅幫下人免費治病,還繼續給工錢……你們能在如此善良的高老爺手下,也是一件幸運的事。”
“是啊,我們一直都認為自己無比的幸運。”
管家點了點頭,繼續道:“隻是張九躺了足足兩個月,什麼都做不了,還白拿主人的錢財,讓主人浪費錢財為他治病,他覺得愧對主人,無顏留在莊園。”
“所以他就想離開,想著以後自生自滅,至少不要再浪費主人的錢財了。”
趙十五一聽,皺眉道:“他怎麼會有這種想法?病重還離開,誰給他治病?誰給他買藥?他乾不了活哪來的錢財活下去?這不是明擺著送死嘛!”
管家向趙十五點頭:“這位客人說的沒錯,我們都從他的行為裡,看出他久病不愈,已經心有死誌了。”
“可是主人心地那般善良,哪能眼睜睜看著他送死?所以主人嚴令禁止他離開,還說這輩子如果都治不好他,主人也會一直養著他!”
趙十五不由道:“高老爺簡直就是所有下人心中最夢寐以求的主人啊。”
一般的主仆,仆從根本毫無地位可言,主人可以隨意支配仆從的死活。
不能給主子乾活了,還想讓主人養活?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在聽到高德尚對張九如此照顧時,趙十五真的覺得那高德尚,足以稱為主子裡的楷模了。
管家笑著說道:“是啊,所以我們每一天,都覺得我們能遇到老爺,是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林楓右手拇指與食指輕輕摩挲,問道:“那張九今晚跳湖?”
管家臉上笑容迅速轉為嘆息,他搖頭道:“我們以為在主人發火後,張九就會打消心中的死誌了,會安心好好治病。”
“可誰知道……”
他臉上充滿著哀傷:“他竟然一直都沒有打消死誌,主人對他越好,他心中的愧疚就越深。我能理解他,身為仆從,不能為主人排憂解難,反而要讓主人天天為他憂心,給他費無數錢財治病,他心裡肯定難受又愧疚。”
“最終……在今夜。”
管家嘆了口氣,聲音中含著悲痛:“竟是趁著我們不注意,直接沖出房間,跳到湖裡自盡了……”
看著管家悲痛傷感的樣子,林楓寬慰道:“或許對張九來說,久病不愈,死才是一種解脫吧。”
管家深吸一口氣,他點著頭,說道:“我能看的出來,張九被重病折磨的確實很痛苦,如你所言,或許對他來說,死真的才是一種解脫,隻可惜……主人還想治好他的,現在他死了,主人恐怕會傷心好一段時間了。”
“善良者,總是要承受比其他人更多的痛苦。”林楓感慨。
管家重重點頭。
林楓看向外麵的傾盆大雨,道:“不知道張九之前在莊園裡是做什麼的?他離開了,他的活恐怕要重新招人了吧。”
管家道:“張九就是做最普通的體力活,這種活計不需要什麼技術,招人不難……隻是之前因為主人對張九的病還報有希望,所以一直沒有招人,但現在,恐怕真的需要再招下人了。”
說話間,薑湯被下人們端了過來。
兩個大盆子裡,滿滿當當的全是薑湯。
還有二十多個碗。
管家看向林楓,道:“薑湯要趁熱喝,這樣對身體更好。”
林楓點了點頭,他拿起碗,一邊盛著薑湯,一邊道:“韓管家今夜為了我們來回在雨中奔波,衣服也都有些濕了,韓管家也喝一碗薑湯去去寒吧,若是因為為我們而感染了風寒,那我們真的會十分自責。”
說著,林楓將盛好的薑湯,向管家遞去。
韓管家忙擺手:“不不不,這是你們的薑湯,我哪能喝,若是被老爺知道了,會嗬斥我沒有禮數的。”
“而且廚房已經給我們都準備了薑湯了,我一會兒去廚房喝就行。”
林楓笑道:“無妨的,隻要我們不說,高老爺哪會知道。”
“那也不行。”
管家態度很堅決:“老爺對我們這麼好,我們絕不會欺騙老爺的。”
見林楓似乎還要堅持,管家忙向外走去:“客人們喝了薑湯就早些休息吧,明天我再來看你們。”
說完,管家就匆忙離開了。
林楓端著薑湯的碗,就這樣平靜的看著管家消失在雨夜之中,然後他才慢悠悠將碗中的薑湯倒回了盆子裡。
林楓淡淡道:“趙十五,將這兩盆薑湯都倒了……記住,別讓莊園的人發現。”
趙十五聞言,不由疑惑看向林楓:“義父,你這是?”
孫伏伽也愣了一下,滿是不解。
隻見林楓來到窗前,推開窗戶,看著外麵的傾盆大雨,目光幽深,緩緩道:“韓管家,他在說謊。”
“什麼?”
“說謊?”
孫伏伽心中一跳,忙問道:“為何這樣說?”
趙十五也滿臉茫然,他說道:“韓管家哪句話說謊了?是張九的死因嗎?難道張九不是因為重病不治,心懷愧疚而跳湖的?”
林楓微微搖了搖頭,道:“不是這一句。”
孫伏伽蹙眉道:“那你是覺得,張九不是自己跳湖的?而是被人推進湖裡的,是他殺?根本就不是韓管家說的自盡?”
林楓仍舊搖頭:“也不是這句。”
“那還能是什麼?”
趙十五一臉茫然。
剛剛韓管家所說的話,也就是張九病重不愈,然後心懷愧疚,跳湖自盡啊!
除了這些,韓管家也沒說別的話,還能在什麼地方說謊?
孫伏伽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韓管家哪裡還有問題。
然後,他們就聽林楓緩緩道:“你們知道我剛剛在檢查張九的屍首時,我在他的手上,發現了什麼嗎?”
“手上?”
兩人一怔。
趙十五忙問道:“發現了什麼?”
林楓轉過身,漆黑的眸子看向兩人,道:“我發現張九的手上,少了一種東西!”
“少了一種東西?”
趙十五更加茫然了:“手上還能少了什麼?難道他缺少手指?”
“可不對啊,剛剛雖然我站在後麵,距離比較遠,但還是看到義父你抬起張九的手時,張九的手指是足足五根的,並未減少。”
孫伏伽也點著頭,他也看到了張九的五根手指。
可結果,林楓卻是搖頭:“不是手指,不是指甲,不是那種東西,而是……”
林楓瞇著眼睛,眸中閃爍著深長的意味:“一種因為長期勞作,才會出現的東西。”
“長期勞作會出現的東西?”趙十五還沒反應過來。
可學富五車的孫伏伽,卻猛地瞪大了眼睛,直接上前一步,臉色大變,道:“繭子!?”
“子德,你是說,張九的手上,沒有繭子!?”
繭子?
趙十五一愣,下意識看向林楓。
林楓見孫伏伽的表情,就知道孫伏伽已經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他微微點頭,道:“沒錯,就是繭子!”
“我在檢查張九的指甲,確定張九是否真的是在湖裡溺亡時,偶然間瞥到了張九的掌心……他的掌心,竟是十分光滑,一點繭子都沒有。”
“這說明什麼?”
孫伏伽眉頭緊皺,沉聲道:“說明張九就沒有乾過什麼辛苦的活,否則的話,掌心不可能沒有繭子。”
林楓點頭:“可是張九身為下人,怎麼可能不乾活呢?怎麼可能手掌光滑的,就和兩手不沾陽春水的老爺一樣呢?”
“所以,在我發現張九掌心沒有任何繭子後,我心中就意識到,這很不對勁。”
孫伏伽眸光劇烈閃爍,他在房間內踱著步,忽然間,他停了下來,看向林楓,道:“所以,你剛剛才會向韓管家詢問那張九究竟是做什麼的?”
“不錯。”
林楓微微頷首:“我心有疑惑,自然是需要驗證的。”
“萬一張九做的事,就不是那種需要雙手的重體力活呢?”
“萬一張九雖然是個男的,但做的事織娘的活呢?那樣的話,倒也的確可能掌心沒有繭子。”
孫伏伽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可是韓管家卻說……張九做的就是最普通的體力活。”
林楓點著頭:“是啊,韓管家說張九做的是最普通的體力活……可如果是體力活,那手上的繭子,一定會和天天舞刀弄棒的十五一樣,布滿掌心。”
趙十五聞言,連忙張開自己的手掌,他低頭看去。
隻見他的兩隻手的掌心,都有厚厚的繭子,那繭子用指甲一觸,十分堅硬。
腦袋轉的比較慢的趙十五,在這一刻,終於想明白了,他瞪大眼睛看向林楓,道:“義父,這是不是就是說……本該雙掌布滿繭子的張九,結果卻一點繭子都沒有,所以,這是不是證明……其實這個張九,根本就不是管家所說的,乾的體力活,他乾的真的是織娘的活!”
孫伏伽眼皮一跳,直接被趙十五給弄的無語了。
林楓則搖了搖頭,對趙十五,林楓總有無限的耐心。
他說道:“如果張九乾的真的是織娘的活,那韓管家就沒必要隱瞞我們……我們不過就是在這裡借宿一晚的旅人罷了,明天一早我們就會離開,張九究竟是乾什麼的,和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他何必隱瞞?”
趙十五皺了皺眉頭,想了半天:“倒也是,那他為什麼要說謊騙我們?”
“隻有一個可能!”
轟隆!
忽然間,一個驚雷,響徹天地之間。
林楓看向窗外,隻見那夜空之中,電蛇肆意穿梭在雨幕之中。
大雨下的更大了。
在那劈裡啪啦的雨聲中,趙十五聽到了林楓低沉的聲音:“若我所料不錯的話……”
“那張九,恐怕,壓根就不是這莊園裡的下人啊!”
“不是莊園的下人!?”趙十五一懵:“不是莊園的下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能是誰?”
孫伏伽也緊緊地盯著林楓。
隻見林楓視線從空中的電蛇下移,落到了院子角落柵欄處,被綁在那裡的幾頭驢上。
他緩緩道:“別忘了,今夜來到這莊園裡的人,可不僅僅隻有我們啊。”
趙十五還沒反應過來。
孫伏伽瞳孔驟然一縮。
他猛然看向另一側的房間,道:“你的意思,難道是說,那張九,是……”
林楓輕笑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說著,他看向趙十五,道:“十五,去對麵靠邊的兩個房間瞧瞧……看一看比我們提前一個時辰到達這莊園的鄰居們……是否,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