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銀生領著李勃和一家人,走進礦工俱樂部看電影。 電影是俱樂部專門為煤礦的職工和家屬播放的,也是慶祝新年的主要活動,並沒有收錢賣票,人人都可以免費觀看。 首先,播放了一部科教片《瓦斯爆炸的預防》,介紹在煤礦井裡怎樣預防瓦斯爆炸。這種安全生產教育影片,是正片的墊場,肯定是反復多次播放的。座位上的觀眾都是礦工和家屬,也許是看膩了,播放過程中,不時引起長籲短嘆,還有“吔、咦、啊”的驚叫聲。 科教片放完,正片沒到,又乾等到8點鐘,才開始播放匈牙利拍攝的彩色寬銀幕電影《生死決鬥》。放完一盤膠片,又等新的膠片送來,斷斷續續,拖拖拉拉,到10點半才播放完整部電影。 李勃在看電影時,覺得疲勞上身,打了幾次瞌睡,隻是時間都很短,電影的故事梗概、大致情節還是知道的。 觀眾們不太熟悉外國風情,當影片出現跳舞、露體、擁抱等鏡頭時,紛紛大叫:“乖乖嘞,這啥夾死啊!”有的小青年則瘋狂地吹起響亮刺耳的口哨來。 回到家,銀生在外間客廳,打了一個地鋪,與李勃睡在一起休息。為不影響內屋母子三人休息,兩人低聲交談起來。 “兄弟,恁哥可是在BJ衛戍區當的兵,是專門保衛天安門的。” “哥,你當兵時,啥情況?” “啥情況?還不是咱爺咱奶、恁大爺大娘都是貧苦農民,我根正苗紅,才有資格當兵,才被選拔到BJ保衛國都的。” “那你見過最高級的大官嗎?” “咱哪有那福分,我們警衛執勤時都是背對著大街,大官們經過時,是不能回頭的。” “你轉業時,是啥樣?” “從部隊轉業時,許多戰友回家當農民去了。我堅決不回農村,才在這裡當了煤礦工人。” “那當時的平頂山又是啥樣?” “當時還是寶豐縣的一個小山村,解放前這裡可是土匪窩。開始建礦時,都是解放軍在周圍把守的。當然,我們來時,已經太平多了。” “礦上有多少人?” “不下10萬人,人稱10萬煤黑子。他娘的,沒有俺們這10萬煤黑子,哪會有現在40多萬人的PDS市?” “礦上大都是男礦工,他們咋找對象啊?” “是啊,國家也考慮到了這個問題,在市裡配套建設了棉紡織廠、絹麻紡織廠,馬上還要建簾子布廠,就是為解決男女比例失衡的問題。” “哥,你結婚咋恁晚呢?” “恁哥剛轉業那陣子,也是陽剛帥氣的小夥子,主動來追的姑娘也有好幾個。最後與棉紡織廠的一個女工結了婚,可沒過一年就得急病去了。我傷心透了,接著幾年不想結婚的事。一晃幾年又過去,恁大爺大娘著急,幾個礦上的老鄉撮合,才在80年和你現在的嫂子結了婚。” “俺嫂家啥情況?” “恁嫂也是個苦命人呀!從小沒了爹娘,哥嫂不待見,跟一個老鄉跑出來,與別人一起到矸石山撿大礦舍棄的小煤塊為生。因為沒文化,不識字,沒少吃苦。” “那嫂子遇上你,是有福啦。” “有啥福?屁福,咱比人家大十幾歲,人家願意跟咱,是咱有福。” “那你可得對俺嫂好一些!” “我能不對她好嗎?況且,還給咱生養倆兒子。隻是,這戶口愁人哪!” “中午,你不是說可以拿錢解決嗎?” “兄弟呀,這錢可不是小數目,一個人300多,加起來1100多塊,去哪弄呢?” “大家一起想辦法,是能解決的。” “但願吧!哎,兄弟,我告訴你,你畢業以後就是國家乾部,一定不能回農村,死也要死在城裡。記住,一定不能回農村,一定不能回農村,一定……” 說著,說著。兩人都睡著了,進入了夢鄉。 李勃美美地睡了一覺,起床後就發現,銀生夫婦二人已經把飯菜都準備好了。 飯間,李勃對銀生夫婦說:“哥嫂,我今天晚上有課,必須天黑以前趕回學校。” “那你吃了午飯再走,到鄭州的車多著呢?”二人盡力挽留。 “我想,上午先去銀遠哥那裡,道個別,直接走。”李勃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也行,等吃完飯,我送你!”銀生邊吃邊說。 “不用了,我還坐公交車就行了。”李勃有了坐公交的經驗,已經胸有成竹。 到9點多鐘,銀生與李勃一起出門,與堂嫂和兩個侄子揮手告別。 銀生領著李勃進入土建公司門口的一個車站,這裡有一輛發往許昌的短途汽車,路徑八礦門口,是在車上買票的。 銀生臨別時,硬塞給李勃十幾塊錢,說路上買票用。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車開出車站,女售票員才開始賣票。 “你到哪?”女售票員到李勃麵前時問道。 “八礦。”李勃回答。 “八礦不停,你坐到程平路口再回來。”女售票員說著,撕下一張車票,“五毛,拿錢。” 李勃怕耽誤時間,隻好掏錢買票。 眼看著車過了八礦口,就是沒停,“嗖”地一聲就過去了。 車到程平路口,經停的第一站,李勃下車,攔著一輛開往平頂山車站的長途車,又折回八礦口。 剛下車,就看見銀遠在大門口等著呢! “哥,你咋知道來接我?”李勃吃了一驚。 “咱哥剛才在他們礦上,給我打了電話,還給我吵了一頓,說昨天沒送你去他那兒,今天讓我務必到礦口來接你。”銀遠把大哥的話當了“聖旨”,當然認真執行。 “那讓你久等了,剛才那趟到許昌的車,八礦口不停,我到前麵又折了回來。”李勃也生出一絲愧疚。 “別說了,咱回去,早做午飯,不會耽誤你回鄭州。” 中午飯吃到一點,放下碗,銀遠就領李勃去趕車。 說來,有點奇怪,平時不到一小時就有一輛發往鄭州的車,今天二人在八礦口攔了幾輛車,都沒有發往鄭州的。 銀遠又領著李勃趕到一個三叉路口,發現一輛發往禹縣的長途車。銀遠趕忙把李勃推上車,又塞給他一個小手絹包,看著車走,才揮手告別。 李勃與堂哥銀遠告別,也與平頂山這座城市告別,突然生出一些不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