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勃回到家是在年後,田地裡已經沒有了什麼活。 村裡的生活,就是親戚、同學、朋友互相串門,吃吃喝喝,拉拉家常,互相問候祝福。 無論天南地北,回家團圓,是幾千年的老傳統,多年不見的親朋好友,也就過年期間可以見上一麵。 初五,新親戚大多已走完,再待客,就是接待老親戚和同學朋友了。 李勃早上陪表哥喝酒,上午去姐姐李珍家,陪姐夫李兆吉喝酒,晚上去同學張發堂家,兩人又喝了半斤汾酒。這一天三頓酒,李勃能撐下來,自己都覺得是個奇跡。 回到家,李勃剛在紅鬆家看了幾分鐘電視,堂侄小強就進屋來回用眼搜索。看到李勃,驚叫了一聲:“三叔,就差你了!” 還沒等李勃明白怎麼一回事,小強就抱著他的後腰,把他推到自己家。 小強是李勃堂哥李銀聰的兒子,銀聰家和紅鬆家隻隔了一戶人家,距離隻有二三十米,這樣的路三五分鐘就到了。 屋裡已經坐滿了人。明亮的燈光下,一個切菜的案板和一張四條腿的方桌被從裡往外並在一起,各種菜肴擺滿一桌,香煙、瓜子、花生應有盡有,酒氣彌漫,煙氣升騰,一片歡樂的氣氛。 為首的,居然是特意回家過年的大堂哥銀生,銀聰是東家,坐在次席,以下亂坐了十二個堂兄弟和兩個叔伯兄弟。 “天寶,你就近找個凳子坐吧。”銀生首先發話,李勃就在靠近門口的地方坐下來。 “小強,去廚房,給恁三叔加雙筷子。”銀聰喊了一聲,小強幾步就跑到廚屋,從筷籠子裡抽出兩根筷子,在一個水盆裡涮了兩下,用繩上的抹布抹了兩下,就交給了李勃。 “銀生哥,我來晚了,是否得自罰三杯入場酒啊?”李勃坐下來,在場內掃視了一周,最後看向作為老大的銀生。 “我看免了吧。咱這十幾個兄弟,就你是個大乾部,不能讓你多喝。我也知道,你酒量不行。”銀生這是明顯想放李勃一馬。 “銀生哥,這不公平吧,我剛才來,就晚了幾分鐘,我還自罰三杯呢!”黑大爺家的李鳳君笑著提起意見來了。 “鳳君,你有老婆孩子了,天寶還沒對象呢,能跟你比?”還沒等銀生發話,銀聰笑著搶白了一句。 “君哥,你是一個人回來的,還是和嫂子、侄子一起都回來了?”李勃趕緊跟李鳳君打招呼。 “咳,本想著俺一家三口都回來的,可你嫂子說,家裡冷,孩子小,受不了,就留在了杭州。你們說,這娘們,才在南方生活幾天,就嫌咱老家天氣冷了!”李鳳君說起媳婦不回老家過年,就一肚子怨氣。 “鳳君兄弟,咱也理解一下,女人帶孩子不容易,又要千裡迢迢,趕汽車,追火車,還是留在南方好一些。”銀生安慰說。 “銀生哥,銀遠哥不是和你都在平頂山嗎,他咋沒回來?”李鳳君問了一聲。 “這女人哪,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也不清楚,銀遠咋那麼怕老婆,辛苦掙錢給她花,還自己當不了家,過年說不讓回,他就不敢回來了。”銀生嘆口氣,搖搖了頭。 “還有,保金,你家五弟人寶,咋也沒來?”李鳳君轉頭又看著保金問道。 “他呀,有幾個初中同學,拜了把子,這會兒在路口的丁家,估計也喝著呢!”保金喝了一大口水,接著回答。 “咱們的爺奶命好,正好生了五男二女,到咱這一輩,堂兄弟十八個,如果再加上鳳君他們這些本家兄弟,估計得有幾十口吧?”銀生感慨一聲,目光轉向銀聰。 “82年人口普查,我負責咱村人口統計,咱親堂兄弟18個,叔伯兄弟8個,本家12個,這五六年沒統計過,估計得有40多了吧?”銀聰扳著指頭算了算。 “咱村就兩個姓,除了那3家姓代的,都姓李,都是一個祖宗。據說,咱們祖上,大明朝洪武年間,從山西洪洞縣大槐樹下,搬遷到這兒,就是看中了這老河頭風水好,在這紮下跟,繁衍後代,人丁興旺。”李勃給眾兄弟講起了歷史傳說。 “天寶,你這扯得有點遠了,一下就到大明朝,該有500多年了吧!”李鳳君進過戲班,多少還知道一些歷史知識。 “就是,人不是常說,五百年前是一家,恐怕咱村周邊的這幾個李姓多的村,也是和咱祖上是一家的吧。”銀生出去當兵早,對附近的村莊卻記憶猶深。 “不是恐怕,肯定和咱現在的村一樣,咱祖上和這幾個村的祖上,不是親兄弟,也是堂兄弟,最遠也是本家兄弟。”當老師的銀聰,邏輯思維縝密。 “我在山西打工時,聽山西人這樣說,你們河南人來我們這兒,也算回一次老家了。”保金驗證說。 “越扯越遠,從河南都扯到山西了,咱這酒還喝不?”長時間不說話的李金,這時把話題拉回了當前。 “就是,喝酒,喝酒,光顧說話了,忘記喝酒咋能中?”銀生還得出麵維護酒場秩序。 人的性情各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愛說話的幾個兄弟,聚一起就天南海北地狂聊,不愛說話的跟著嘿嘿賠笑。在酒場,各人的性格就能展露出來,差異十分明顯。 “剛才喝到哪裡了,該誰領酒了?”銀聰問了一句。 “應該輪到地寶了吧!”李鳳君不太肯定地說。 大家把目光轉向地寶,見他已經仰靠著墻,坐在小凳子上睡著了。 “算啦,在坐的就數他年齡最小,估計也喝到位了,不用勉強了,睡就誰一會吧。”銀生作為一桌人的老大,他這樣一說,也沒人提意見了。 “銀生哥,我替四弟領一圈吧,弟兄們好不容聚會一場,不能冷場啊!”李勃站起來,就要去拿酒壺。 “老三,算了吧,你那酒量,我還不清楚!我是咱們家老大,我替四弟再領一圈。”李金說完,伸手把酒壺抓在自己手裡,自斟自飲,咕咚,咕咚,連喝了兩杯,然後順時針轉圈喝酒。 “金哥,行啊!我聽外人說,江湖上有十八羅漢之說,你們這十八個親堂兄弟,就是十八羅漢,喝酒爽快。我作為十八羅漢之外的兄弟,也佩服,我也乾兩杯!”李鳳君也學著李金的樣子,連乾兩杯。 “鳳君兄弟,還是低調點吧。在村裡,咱是大家族,低調點還有人說咱‘靠’的,咱要把十八羅漢的旗號打出去,不定出什麼災禍秧子呢!”銀聰對村裡的民情掌握得很準。 “就是,都低調點,咱兄弟們,任何人都不要再扯十八羅漢什麼事了!繼續喝酒!”銀生最後定了調。 這場酒,喝到初六淩晨一點,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