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都來了,不陪奴家聊聊嗎?” 女子朱唇親啟,音色清脆,宛若清泉叮嚀,煞是動聽。 江進酒眼見走不掉,邁步登上石亭,坐於女子對麵,手掌撫膝說道:“你是水鬼?” 水中邪祟妖孽眾多,水鬼群體更是龐大。 這類邪祟大抵分為兩類。 一則肉體強勁,善近身廝殺,但神誌不清,蠢笨固執,如那找上門討要骨灰邪物。 二則勾魂攝魄,好陰損招式,可體態虛浮,骨骼脆弱,像最初老者跟……眼前女人。 隻不過較之前兩者,麵前這衣著暴露,媚眼如絲之人,境界定要更高。 若不是如此,江進酒根本不可能回不去。 “官人,你說的話,真真讓奴家傷心呢。” 女人輕撅紅唇,麵露嗔色,香肩擺動之下,巨峰蕩起白色漣漪。 看的江進酒眉頭直跳。 他倒沒有不近女色之心,而是眼前這女人,現實情況是什麼樣都不清楚。 想那拄拐老者,本體便是猢猻形象。 若是著了道,最後發現對方麵目醜惡,豈不是吃了大虧。 恐隔夜飯都能嘔出來。 故此,江進酒目不斜視,臉色冰冷:“別來這套,要麼放我走,要麼直接打,說那麼多作甚?” 言畢,他觀察四周,石亭之外盡是磅礴濃霧,望不清實物,見不得常景,端是奇異。 “恐怕不弄死這女人,自己還真回不去。” 江進酒一直將注意力集中在對麵,警惕一切可能出現的偷襲,如今探得情況,心中已有決定。 “你殺了我兩個手下,還這般對我,男人當真都是畜生,半點感情都沒有。” 女人神色漸冷,鼻間哼出一道氣,卻也沒任何動作。 “一棍子全都打死就嚴重了,你到底有什麼事情,別拐彎抹角。” 江進酒小腿暗暗用勁,鼓脹堅硬,渾身勁力凝而不發,雙目直視前方。 “我少了兩個手下,這件事你要賠我。”女人捂嘴咯咯笑道:“待我將你做成水鬼,定然是個好幫手。保不準還能平了這清水河下遊,即時大王定會嘉獎於我。” “讓我給邪祟當狗?” 江進酒眉梢微挑,捕捉到女子口中“大王”一詞,不露聲色道:“你這水鬼上麵還有人?” “自然。”女子沒有隱瞞,反倒是正色道:“我乃清水河妖君座下,十八將之一,號水魅婦。” 江進酒表麵鎮定,暗地卻腹誹道:“整挺好,還十八將,要不要封王加爵啊?” 他從衛長青那裡,簡單了解過水妖。 這類妖物自打開啟神智,便會聚集各種邪祟,禍亂沿岸百姓。 聽聞清河縣城早已派人鎮壓,但始終沒有進展,反倒是喪命者愈發多了起來。 江進酒估摸著,這裡麵其實也有貓膩,否則按照縣城所儲備的力量,根本不會這般緩慢。 加上還有撈屍隊這種組織,在暗地裡害人溺水,索取錢財,進度自然跟不上來。 那些被打撈上岸的倒還好說,找不到屍首的定然會胸含怨氣,衍生成為禍患,間接壯大邪祟力量。 “你想讓我加入也不是不行,但我有幾個要求。” 江進酒順著水魅婦話頭往下說,實則是想打聽一番幸秘。 可他還沒繼續開口,就被對方打斷。 “不用這般麻煩。”水魅婦挺起細腰,將渾圓修長的雙腿換了方向,笑臉盈盈道:“等你變成水鬼,就隻需要血肉而已,其他東西根本瞧不上。” 為了印證言論,她甚至抬起葇夷,憑空扯出兩道青麵獠牙的屍體。 這倆一經出現,便開始相互啃食,從對方身上咬下血肉咀嚼。 “你們人類每天都會殘害同伴,使其落水淹死,數量可謂龐大,這可樂壞了我們。” 她說到這,又拉出兩具屍體,赫然是李泰青皮。 兩人雖沒動作,可眼睛卻直勾勾望著對方,表情如饑似渴,如看見美肉珍饈。 “等你做了水鬼,自然跟他們一樣,不過我可以讓你保持神誌,並且將這四具雜屍給你做手下了。” 水魅婦言畢,身影晃動,下一刻出現在江進酒身旁。 她將臉龐靠近青年耳朵,吐出幽幽香氣:“官人,我對你這般好,你可別拒絕奴家呀~” 香風宛若糖漿,熏得江進酒眼皮直顫,渾身肌肉更是瞬間僵直。 他不做言語,雙手徒然握拳,右肘至下而上磕出,生生撞向女人腹部。 緊接著,腰椎擰動,左拳自石桌下方探來,拳風硬冷,斜擊下顎。 可這突如其來的招式,竟全都落了空。 水魅婦不知何時已經立在石亭邊緣,笑得花枝亂顫:“官人,你在找機會,奴家何曾沒在拖延時間呢。” 水鬼之中,善使勾魂攝魄之流,端是製造幻境高手。 它們習慣將人拖入幻境,表麵以言語誘之,實則暗藏殺機。 水魅婦正是其中翹楚,說話間以布下天羅地網,隻待將眼前青年大卸八塊,吞骨吃肉。 江進酒突然感覺胸膛宛若火燒,汗衫頓時裂出十道狹長破口,皮膚更是滲出猩紅血液。 想他已經練皮初成,連刀鋒都劃不過的肌膚,竟然還會在不知覺間受傷。 下一刻,臉龐、脖頸、手臂、腰間更是裂開大量口子,鮮紅白肉倒翻成卷,森森白骨裸露其外。 水魅婦笑容癲狂,桃花眼眨都不眨,直勾勾望著青年。 她要親眼望著,對方成為一灘爛肉。 正當此時,亭外濃霧忽地卷動,猶如被狂風驅趕,大片大片湧入石亭。 緊接著,整個幻境響起一連玻璃破碎的聲音,頃刻間裂成數道碎塊。 水魅婦暗道不妙,心知是有人在外界搗亂,這才導致幻境無法支撐下去。 她緊咬銀牙,目之所及盡是濃霧,哪還有江進酒的身影。 漆黑夜色之下,清水河上蕩著一艘舢板。 孤零零地青年坐於其上,神態呆滯,動作僵直。 他像是石雕,渾身全無生氣。 微風拂過,那無神雙眼逐漸明亮,整個人猛地活了過來。 江進酒大口吐著粗氣,剛才那般境況,讓他毛骨悚然。 再回首,哪有什麼迷霧水鬼,自己仍坐在舢板之上。 可幻境當中的感覺卻無比真實,那猙獰可怖的傷口,迸發血漿的樣子,早已刻在心田,久久無法揮散。 江進酒強迫自己平靜下來,雖不知為何會在緊要關頭脫離險境,但那名為水魅婦的邪祟,定然還在附近。 念頭剛生,他便感受到背後傳來灼灼熱浪,鼻間甚至聞到焦褐臭味。 江進酒想都沒想,直接翻身投河,與一抹疾馳而來的黑影交錯而過。 那製造熱浪之人,身背酒葫,渾身酒氣,正是奉管家之命,前來襲殺的漢子。 他本就在暗處等待,見江進酒解決掉兩名撈屍人之後便欲出手。 可那青年不知何故,竟無神呆坐於舢板當中,儼然一副莫測表情,好似發現了自己。 漢子起初摸不準頭緒,但想起對方僅僅練皮初成,心中十拿九穩,便不做等待,直接倒灌酒水,發動修門功法。 可在這一瞬間,青年竟然突兀投河,緊隨而來的是一隻披頭散發的水鬼!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變出真身的水魅婦都懵了。 她本因有人刻意破壞幻境,想著正麵撕碎青年,但剛露出水麵,就迎來潑天熱浪。 若是有人在此觀看,便能看清全貌。 原本坐在舢板上的江進酒,因後方漢子吐出酒水烈焰,轉身投入河中,並跟從下方追來的水魅婦交錯而過。 水魅婦本想正麵出手,卻因目標投河,對上了後方趕來的漢子。 那麼問題來了…… 一人一鬼都將目標定在青年身上,都想將其殺掉,可對方直接沒了蹤影。 現在的情況直接變成 ——他們倆撞上了。 水花烈焰絞在一起,怒吼低喝交纏不休。 半邊天被染成通紅,鬼哭狼嚎層層疊疊。 漢子噴出的酒水烈焰迎麵打在水鬼臉上,後者倒勾似的指甲破開火浪,挑下縷縷肌膚肉糜,血液又在一瞬間被蒸騰揮發。 漢子吃痛倒退,回手抓住酒葫蘆,摔進江麵,單腳踏在其上。 他低頭望去,胸膛早已被抓出幾道深邃傷口,慘如溝壑般的肌膚湧出暗紅液體。 水魅婦自然也不好受。 火浪將其長發燒的倒卷焦褐,升起縷縷黑煙,僅有的白骨臉頰更是燃著火苗,揮手拍去竟還無法熄滅。 她發出陣陣嘶吼,可怖麵龐猙獰扭曲,躬身駝背怒目而望,全然沒了之前在幻境當中那般動人姿態。 “難道他早就發現我了,所以才會故意露出破綻,聯手水鬼來這一出?!” 漢子怒從心起,惡向膽生,深吸一口氣,胸膛極速鼓脹,不顧快速流逝地血液,對準水鬼吐出口腔當中僅存的酒水。 晶瑩剔透地液體,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如箭矢般飛射,自空中滑出直線飛奔,宛若銀河瀉地。 在其前端,吱啦聲響由小變大,火苗隨風搖曳,頃刻化作澎湃熱浪,將水魅婦以及周遭盡數照亮。 這火焰溫度之高,甚至還把河水點燃,蒸汽宛若白霧肆意升騰,霎時間將整截河水籠罩。 漢子修門名為“酒家”。 此修門中人,均是嗜酒如命之輩,多數擅長爆裂功法,縱火傷敵信手拈來,對抗水鬼邪祟,也是輕鬆不過。 水魅婦自然也不會束手就擒,任人宰割。 當即隱匿身形,藏於河水之間,想都不想轉頭便逃。 麵對酒家天敵,她有自知之明。 再者說那青年,雖因意外離開幻境,可受傷之事卻做不得假,待到時間一長,傷勢自然會憑空浮現。 不能親眼看其死去雖有遺憾,但成效已經達到,此時不逃才是愚蠢。 火浪燒灼河麵,撩動周遭一切,可漢子卻始終聽不見慘叫,心知對麵水鬼已經遁逃,當即收起功法,沉心探查。 他雙耳聳動,始終不見任何異樣,半晌才咬牙跺腳,拎起酒葫匆匆離開。 “哇!” 潛水急行數裡的江進酒,強忍精神折磨,硬挺著登上岸邊,終不敵體內翻滾氣息,吐出一口腥甜血水。 他拔開汗衫,胸腔逐漸浮現一道道猙獰裂口,赫然是之前在幻境當中所受創傷。 “要快些趕去衛大夫那,否則其他傷勢定然也會出現!” 江進酒汗如大豆,腳步虛浮,手掌緊貼胸膛,快步朝村莊方向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