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長青出身於河東衛氏,依靠自身天資與家中秘術,三歲練皮,同年練肉,五歲骨關換血,體魄大成。 後三年,磨礪精氣神,八歲初始便隻餘一絲殘缺。 又兩年,終不得誌,無法鑄就圓滿身。 家中父母、長輩對此卻心滿意足,無不寬慰: 古往今來,又幾人能得圓滿?盡快投入修門,方是重中之重。 衛長青聽從建議,遵循父命,入醫家,懸壺濟世,所治病患無一死亡,均痊愈康復而走。 至此,名聲鵲起,每日問診者數不勝數,門庭若市,毫不誇張。 可衛長青心中,總有一絲遺憾。 他的人生,始終被家中長輩束縛、規劃。 無論是練就皮肉骨,鑄成精氣神,亦或投身醫家,均在此列。 二十歲,父母說媒,女方為河東又一大家。地位、財富、實力均與自家不相上下。 親事若成,飛黃騰達在即,想入神庭京都,換一生名望,易如反掌。 然,衛長青卻嚴詞拒絕。 他早已跟某位平凡女子私定終身,發誓不離不棄,白頭到老。 父母聞言氣急敗壞,直言要找出那人,挫骨揚灰,斷絕念想。 遵循二十年父母之命的衛長青,終是忍不住了。 他的出生,他的成長,他的修門,全都由父母定奪,為何連婚事都要如此? 衛長青與心愛女子秘密私會,徹夜討論。最終決定攜手私奔,以此抗命。 可衛氏在河東手眼通天,怎能沒有察覺。 一對相愛之人連夜奔逃百裡,依舊被捕。 女子拚命頑抗,創出一絲生機,送衛長青離開,自己卻不幸被捕。 衛長青本意出手援助,可卻被女子以死相逼。 他們都知道,若是兩人同時被抓,結局定然淒慘。但有一人離開,事情便有轉機。 至此,衛長青消失無蹤,落戶清源村。 十年相思愁斷腸,少年終成中年樣。 衛長青始終無法忘懷心愛之人,卻也深知若不能有所建樹,回去依舊要麵對相同情況。 他開始日以繼夜研究病歷藥理,欲以一己之力,抗龐大世家。 可哪那麼容易? 到頭來,皺紋爬上了眼尾,青絲轉成了白發。 但今夜。 青年忍劇痛,鑄銅皮,融邪祟精髓,向死而後生,又讓他那晦澀人生,多了一絲希望。 神庭治下,眾生百家,萬千修門,跟邪祟妖禍勢同水火。 如今能獨辟蹊徑,從對方身上獲取生命精髓,繼而強化己身,舉措可謂天馬行空,背經離道。 可偏偏有了功成案列,假以時日繼續完善,定能名垂千古,為當下後世創無雙之功。 “握有此番突破建樹,莫說回家與愛人長相廝守,恐怕連整個神庭都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衛長青如是想。 “多謝衛大夫。” 江進酒抱拳躬身,語氣誠懇。 此時的他渾身皮膚緊實,似銅似金,宛若寶樹披玉衣,端是神采卓絕。 若還不明白,對方此舉有何效果,那才是傻子。 單憑一劑猛藥便能讓僅僅練拳數日的自己,成就練皮大成,此番恩情,幾句感激言語始終太輕。 江進酒準備等消滅水魅婦之後,下河撈魚,搜尋寶物,以此報答提攜之恩。 “我倆相互成就罷了。” 衛長青緩緩搖頭,將自己的經歷說出,並直言道明此幡建樹對自己的利好之處。 “原來是這樣,衛大夫果真乃能人,所行之法簡直震古爍今。” 江進酒心中並無芥蒂,再次抱拳拜謝。 “從你練拳伊始,至今短短數日已練皮大成,資質不可謂不好。” “我身為醫家,所習練法乃家中傳授,若是繼續教你,恐引來災禍,不知你今後有何打算?” 衛長青撫須問道,門口竄進一條黃狗,頗通人性般,張嘴叼住大缸碎片,開始打掃房間。 “繼續打拳,早日成就練肉,練骨,鑄造體魄。”江進酒毫無保留,將自己的想法說出,隨後又道:“在此期間,還要結果了那河中水鬼。” “如此甚好。”衛長青聞言大笑,忽麵色嚴肅,繼而道:“練肉練骨方法迥異,若想根基穩固並且速成,需有名家指點才行,你有何想法嗎?” “暫無思路,還請衛大夫解惑。” 江進酒表情認真,雙眼直視前方。 他自然知曉,對方這是在刻意指點。 衛長青緩緩點頭,沉吟片刻道:“清河縣城武館眾多,修門數百,可論領頭之人,僅有一掌之數。” “好事之人將其戲稱為:刀槍劍棍拳。 刀乃虎頭鍘,槍是人中鳳,劍棍隨身走,拳開怒龍江。” 他頓了頓,見江進酒目不斜視,繼續道:“這句戲言代表著五個人物,分別是:法家韓煜,槍家張玄衣,劍家崔太清,佛家隨緣僧,武行趙辟天。” 槍家張玄衣…… 江進酒神色一動,他從未聽聞其他四人,可對張玄衣卻有印象啊。 那不就是居住在村子裡麵,僅剩右臂左腿,每日坐在木質輪椅上的頹廢男人嗎。 衛長青看出了青年的心思,沒有隱瞞,坦言道:“你所認識的那個張玄衣,就是刀槍劍棍拳當中的‘槍’。” “他早年行事作風狂妄,二十歲壓的整個清河縣抬不起頭,一桿大槍挑盡各路高手,鼎盛時期一人戰五雄,絲毫不落下風。” 說到這,衛長青臉上露出遺憾:“可惜啊,幾年前被奸人所害,落得殘疾下場,如今隻能在村裡茍延殘喘,了卻殘生。” “沒想到張大叔還有這般成就,我如果想要練成肉骨,或許可以找他幫忙……” 江進酒並沒有任何輕視之心。 二十歲就能闖出一片名聲的人,即便此時身患殘疾,可經驗依在。 加之又是槍家,對於練就皮肉骨,定然有自己的獨特見解。 若是能得其相助,進展肯定可以一日千裡。 江進酒從沒想過,去找另外四人。 他連人家的名諱都是第一次聽說,沒關係沒渠道,就算去了恐怕也要碰一鼻子灰。 所以倒不如把目光放在身前,略熟之人身上。 “你若有意,明日便隨我去找張玄衣,由我做擔保,他不會拒絕。” 衛長青說出心中考慮,靜待青年回復。 “依衛大夫之意。” 江進酒怎會拒絕,連連感謝,言辭誠懇。 …… …… 清河村沿岸,燭火通明,人影幢幢。 為首之人麵白無須,身披湛藍長袍,腳踏厚底黑靴,腰挎鋼刀,威風凜凜。 “還沒找到嗎?” 他目視河麵,開口問道,語氣聽不出喜怒,手指卻用力發白,緊扣刀柄前端。 “回稟大人,隻找到一艘帶有邪祟氣味的舢板,除此之外,並無收獲。” 同行捕快低頭回復,言語略帶惶恐,埋在陰影當中的眸子分外慌張。 其餘人手見狀,趕忙將舢板綁在緩水區,仔細搜查起當中器具。 “真是酒囊飯袋。” 韓越怒其不爭,斜睨著後方滿口無牙的漢子,臉上閃過一絲厭惡。 若不是此人向衙門稟報,他又怎會深夜來到這裡。 可既然來了,就要有所收獲,否則就會被人恥笑。 然而現實卻與之相悖,心中自然光火。 “你家那主子,真看見這村子裡麵的撈屍人,跟水鬼勾結,殘害百姓?” 韓越扭頭問道,連轉身都不願。 阿龍連連點頭,神情半是惶恐半是誠懇,生怕眼前這捕頭不信。 “那你告訴我,為何隻有一艘舢板,連人毛都沒發現!” 韓越抬手抽刀,寒光宛若水銀瀉地,又如皎潔寒芒,霎那間抵住阿龍脖頸。 細細看去,幾縷斷發隨風飄散落地,斷麵平滑,切口完整。 阿龍身體宛若篩糠,不停顫抖,張開黑漆漆的口腔,含糊不清道:“大人,我真沒騙你。” “沒用的東西。” 韓越最見不得這種人,分明沒有膽量,卻還敢帶頭挑事。 若不是那撈屍隊每月供奉極多,再加上領頭人跟方家來往密切,誰會蹚這趟渾水。 見問不出什麼,韓越隻能按捺住心頭怒火,深吸空氣,眼眸跟著深邃晦暗。 他在運用修門功法,以此徹查此事。 法家一品,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尋風覓蹤。 霎那間,韓越的視界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黑的更黑,白的更白,紅的更紅,周遭捕快化作紛亂線條,清澈月光再添色澤,河水漣漪歸於虛無。 火燭,人聲,腳步,浪潮盡數消失,隻留下一連串熒光腳印,自遠處河岸一直延伸到村莊中段。 韓越持續運行功法,眸中凝實,一道紛亂線條組成人形,赫然是同行捕快之一。 他抬手指向村子,厲聲問道:“那間籬笆石屋,乃何人住所?” 那捕快思索片刻,答道:“大人,那是一名行腳郎中的家,此人喚作衛長青,是……” 話未說完,便被韓越打斷。 河東衛…… 韓越瞬間收回功法,周遭再度變為尋常模樣。 他臉色猶豫不定,正在思考應該怎麼做。 阿龍悄悄觀察,猜測已經有所線索,不免心中暗喜。 可他一想到此事完成,自己便要投河而死,又再次悲從中來,滿嘴苦澀。 未等他多想,便聽見韓越的聲音傳來: “你們在此守候,我回縣城將此事稟告給韓大人。” 最終,韓越放棄心中原本想法,選擇回去稟報。 別人不知衛長青的來歷,可他作為法家,其兄更是韓煜,自然清楚無比。 若是那跟水鬼勾結的撈屍人,與河東衛氏還有牽連,事情便沒想象當中那麼簡單。 還需從長計議為好。 韓越就是想通其中關鍵,所以才會讓手下在此等候,自己快速返回縣城,將此事報給兄長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