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撈取的屍體,因溺死時間不長,故而全都找到家屬。 那幼童屍身自打上岸便沒了動靜,仿若真正死去般,再無河中異樣。 可他卻在被親人領走之後,悄悄睜開眼瞼,望了一眼江進酒,旋即像是死不瞑目般,把目光鎖定在別處。 江進酒敏銳發現了這一點,透過嘈雜人群,看向幼童所視位置。 正是那年輕人蹲坐之處。 對於年輕人剛才放狠話的行為,江進酒其實並沒太多意外。 自己撈上了十具浮屍,肯定會觸碰到某些人的利益,而在此當中,屬撈屍隊損失最大。 加上對方三番兩次的挑釁威脅,關係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即便對方就此收手,江進酒也會用自己手段,讓其知道什麼叫做後悔。 人群逐漸散去,渡口歸於平靜。 江進酒跟在韓越身側,朝衙門而去,準備領取之前擊殺水魅婦所獲得的賞金。 原本韓越的意思是,衙門早上過去的時候,把這五百兩白銀直接帶回村子,省的江進酒還要一人搬運。 但當時江進酒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河中浮屍身上,所以便推遲了回去。 反正白銀在那裡也跑不了,什麼時候領取都可以。 如今撞見有人當麵撂狠話,這些錢財或許還有其他用處。 趕路間,江進酒有意無意問道:“越哥,剛才我看見渡口旁蹲坐著一個年輕人,他是不是很有名啊?” “那個啊。”韓越表情和藹,隨口道:“他叫做方漁,是縣城撈屍隊的隊長。” 果然如此! 江進酒雙眼微瞇,裝作好奇道:“年紀輕輕就是撈屍隊長,看來很有能力啊。” “屁的能力,跟你比差遠了。”韓越露出冷笑,解釋起來:“此人之所以能成立撈屍隊,無外乎兩點。” “第一,他舍得花銀子,每月都給衙門七成利,這才讓我們鬆了口。” “第二,他跟方家有聯係,方家老爺對此特別喜愛,聽說是其私生子。” 清河縣城的氏族大家,按照等級大抵可分為三個階層。 最頂端是崔氏,族中子嗣大多在神庭京都擔任要職,無論文官亦或武官都占據一席之地。 近年來,更是出了崔目隼這個天賦異稟的後輩。 無論是名聲還是地位,都與日俱增,一時無兩。 另外一人便是崔太清,目前已經八十有六,獨自守著崔氏老宅。 至於崔氏其他族人,大多數長輩子嗣已經落戶神庭京都,隻有每年清明時分才會回鄉祭祖。 處於中段的是林、方兩家。 其中林家掌握著火行、藥行,生意遍布縣城各處,甚至連書鋪,酒樓都有所染指。 方家則獨占魚行,加上跟崔太清關係匪淺,有種跟林家分庭抗禮的勢頭。 再往下就是武行武館。 這類人大多是窮苦人家出生,為博富貴前程投入當中。 隻不過自從武行出了一個趙辟天,隱隱有上升趨勢。 而官服衙門則獨立於所有階層之外,無論是哪個氏族,即便內心有所微詞,但表麵依舊要恭敬禮待。 因為衙門代表著神庭,隻要不是造反,沒人敢落其麵子。 可衙門也要維持自己的關係,上至氏族,下到武行,都要顧及,並做到保持現狀,不出意外。 這就是為什麼韓煜會如此看重河東衛氏的原因。 他想往上升,想要進入順天府,甚至走入神庭京都,那麼就不能惹怒河東衛氏。 而眼前,跟江進酒有所矛盾的方漁,便跟方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甚至還與衙門存在著交易。 “三七分成,撈屍隊這麼闊氣嗎?” 江進酒有些疑惑,這麼看的話,撈屍隊還賺什麼錢。 “九弟,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韓越望著愈發接近的衙門,心情跟著愉悅:“他們撈到氏族親屬,錢財分文不要,隻圖留個交情。找到百姓家屬,才會索要錢財。” 韓越攤開手掌,先是五指並在一起,後又伸出三指:“百姓所給的錢,七成歸我們,三成他們拿去。” 說到這,他話鋒一轉:“這些孝敬過來的錢財呢,我哥都用來建設房屋,安撫百姓,沒有私留一文。” “韓大人果真是為民著想的父母官。” 江進酒適時出言誇贊,心裡卻有其他想法。 他當初第一次送屍體來內城的時候,就被守護在城門口的皂隸勒索。 要不是拾慧書屋的老婆婆掏錢,根本進不來。 縣令可能真沒動撈屍隊進貢的錢財,可手底下的人也有其他油水可拿。 江進酒深諳此中道理,但也無能為力。 “我看那方漁手中時常握著煙袋,這是在掩蓋身上的氣味嗎?” 江進酒有意無意說道,欲從多方麵進行了解。 “這是一方麵,另一個原因在於他是煙家。” 韓越沒有絲毫保留,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說出: “這個修門所有手段都在這上麵,想要發揮全部實力,自然要隨身攜帶煙袋。否則遇見危險,實力十不存一。” 韓越扭頭打量起江進酒,微笑道:“九弟,你能獨自擊殺水鬼,不知入了哪個修門啊?” 他知道青年跟在張玄衣身邊,所以極有可能是槍家。 “我暫時還沒入門,隻是練肉初成。” 江進酒沒有隱瞞,但也沒說出全部實情。 “僅憑練肉就能擊殺水鬼,九弟真是人中豪傑。” 韓越豎起大拇指,領著江進酒步入衙門。 隻不過在內心深處,他卻半是歡喜半是震驚。 歡喜在於青年實力強大,這能讓之前商量的事情更加順利。震驚則是還沒入門就能獨自擊殺水鬼,估摸所圖甚大。 “越哥,別往我臉上貼金了,跟你比還差得遠呢。” 江進酒笑瞇瞇回應道,望見身穿褐黃長袍的捕快,抱來一個箱子。 對方將其打開,裡麵閃爍著白晃晃地光芒,赫然是五百兩白銀。 “這些是擊殺水鬼的賞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九弟全部拿去吧。” 韓越背著手,笑容和熙,讓跟著走出大堂的白紙扇莫名所以。 可他卻沒任何想要解釋的意思,等到事情成了,地位穩固下來,一個白紙扇又能翻起什麼浪花。 江進酒蹲下身子,隨意從箱子當中拿出五十兩白銀,放進韓越手中,並緊緊握住:“越哥,今天你們也辛苦了,這些錢拿去犒勞兄弟。” 江進酒深知人情世故,有些錢該花就要花,否則以後怎麼找對方辦事。 他甚至還拿出二十兩送給白紙扇,輕聲感謝對方昨夜解圍。 拿到錢財的兩人雖然不對付,可因有外人在場,也沒有相互嘲諷,默默收下銀子,心中思緒萬千。 隨後,韓越一拍額頭,露出恍然神色,帶著江進酒朝庫房而去。 “越哥,剛才有外人在,不好拿出來,這些錢你收著,權當弟弟的一片心意。” 江進酒再次拿出五十兩,塞進韓越懷中,不顧對方接連推遲,表情堅定,毫不動搖。 韓越本來對於江進酒給白紙扇銀兩一事有些微詞,如今遇見這種情況,心中芥蒂頓消,甚至還生出暖意。 還是我弟弟會做事啊。 “你那些錢準備做什麼用,要不要換個大點的房子?” 韓越施施然收下銀兩,詢問起其他事情。 “我自有用處,隻是還需要麻煩越哥啊。” 江進酒早就規劃得當,輕聲把想法說出後,便將目光投向庫房木門。 他還等著翻閱花名冊,調查醉酒漢子的線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