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的歷史 　　“艾德？你確定我們能相信他嗎？”艾利問我。 　　頓布剛剛說去為我們準備一些餐點，並讓我們在這裡好好休息，所以，現在房間裡再次隻剩下了我和艾利。 　　“我覺得可以。”我想了想後，回答道。實際上我依然有些懷疑，但我不能讓這些懷疑扭曲我們最後活下來的事實。人生在世總得心存感激，不是嗎？ 　　“你最好先再休息一會兒，我去看看頓布他到底在乾什麼。”我說著下了床。 　　接著我意識到自己的褲子上沾滿了灰塵和木屑，這多半是在公園裡搞得.......而頓布卻絲毫沒有在意的把我放在他的床上，還蓋上了他的被子.........這不禁讓我對他的信任多添了幾分。 　　艾利沒有回應我，她嘆了口氣後，躺回了床上。嗯，我能理解，她肯定有不少自己的事情需要思考。而在我在知道了她的故事之後，我也不禁對她開始擔憂，她一個人承受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我怕她有一天會被壓垮........而我知道那種感受有多麼恐怖。 　　我打開了房門，然後看了看外麵。 　　和馬丁的家差不多是雙層結構設計，但總體上比馬丁的可要豪華多了。 　　客廳裡擺放著三個古典型的老式沙發，上麵蓋著有復雜花紋的沙發墊。桌子上擺放著幾本書，和一個湛藍色透明煙灰缸，裡麵放著幾根熄滅的煙頭，而地板上鋪著一條地毯，看起來極為舒適。 　　我走上前，仔細端詳了一下桌子上的書。“亞特蘭蒂斯的秘密”，“天使們的詳細愛好”......後麵的幾本書也都是介紹天使的，好吧，看樣子至少他說自己是個天使迷這點沒騙我們。 　　我透過窗外，卻隻看見了一片紫色和藍色混合起來的空虛。這讓我好奇他房子到底是建在了哪。 　　我穿過客廳後，便一眼看見了頓布。他正在廚房忙著呢。廚房和古典式的客廳設計完全不同，而是一種現代主義風格的棕黑相間色。但奇怪的是這不禁沒有讓它和整體客廳的設計顯得格格不入，反而形成了一種特殊的美感。 　　呼，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讓我的媽媽也能住上這樣的房子。 　　如果能帶個花園的話就更加完美了。我的媽媽喜歡花......所以她在我們小小的後院裡種滿了花朵，並打造出了一個小小的花園。 　　從我有記憶開始，那片小花園就是我的庇護所，隻要聞到它們的花香，我就忘卻了一切煩惱。 　　“哦，嗨，艾德。”頓布回頭看見了我，然後露出一副壞笑。呃......是不是因為他獨特的嘴型隻能允許他這麼笑呢？我不清楚。 　　“嗨，頓布。”我邊回應他邊走進他的廚房。廚房裡的廚具差不多在墻上擺成了一排。是所有地獄使者都像他一般富有嗎？還是隻有頓布這樣。 　　“不錯的房子。”我稱贊道。“謝謝。”他回應我，然後繼續埋頭於手頭的工作。“但是這房子裡隻有我一個人就顯得有點太空蕩蕩了，不是嗎？”他問道，依然沒停下手中的活。 　　令我沒有想到的是，他看起來似乎像是那種風流浪子一類的家夥，但是他的手卻意外的巧。他剝開幾個香蕉，然後絲滑的將香蕉們切成了片，倒進一個碗裡，接著他拿起另一個裝有像是黃油和沙拉醬的碗，用木棍將它們攪拌均勻。 　　“我看不出來你會做飯。”我脫口而出，然後馬上就開始為自己糟糕的言行後悔。“呃，不，我不是說你像個野蠻人，我沒那個意思......”我連忙辯解道。 　　我這張嘴總有一天會給我惹出大禍的。 　　但是頓布卻輕快的笑了起來，雖然笑聲聽上去如此邪惡，但實際上他隻是真的覺得好笑而已。“艾德，別太拘束，我不是那種被叫錯名字就打算殺了對方的那種惡魔。” 　　“嗯......謝謝，另外，我很好奇，你聽見艾利的故事了，對嗎？她對惡魔們做的那些事....”我問道，然後，頓布手頭的活停了一秒鐘，接著便繼續忙活起來。 　　“艾德，如果現在反悔的話已經太晚了。”頓布目不轉睛的盯著手頭的活計。“什麼？不，我當然不是後悔救下她，隻是，我想知道你對她行為的看法。”在匆忙的解釋過後，我們回歸了寂靜，頓布顯然在整理思緒好回答我。 　　“聽著，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不用擔心，你聽見她說的那些了，而我也知道她沒說謊。她這樣做是因為我們奪走了她的東西，而且，你明白我們奪走的東西會讓她比死掉更痛苦，所以對此我隻能說這就是換成誰都會做的事。我能理解她的想法，盡管這並不正確。” 　　接著他用一種深沉的眼神看向了我。“惡魔們也許生來就不是一副討喜的樣子，但這不能成為我們胡作非為的理由，沒有任何東西應該成為混亂和殺戮，和霸淩的理由。真正能決定我們成為什麼樣的人，就是我們自己。但是可惜魔都裡這樣的惡魔太少了。” 　　頓布說罷搖了搖頭。“艾利沒有走錯路，艾德。她隻是用了錯誤的方法，去以暴製暴。遇見你，是她的幸運，因為你能糾正她的錯誤，把她重新帶回正確的路上。”他語重心長的對我說道，而我自始至終都找不到能接的話茬。說實話我不覺得自己有能力做到他說的這樣，但事實上，也許我已經做到了？ 　　最終我隻能點了點頭，而後，我想到了轉移話題。 　　“你一個人住嗎？頓布？”我做出漫不經心的樣子問他。 　　“我雖然有自己的父母，但他們形同虛設........我是說，他們是魔都裡的地獄使者總管，所以常年埋頭於工作，為了補償我，他們為我搞了這個房子........”頓布說著回頭環視了一圈自己的屋子，但臉上沒有半點欣喜。“但他們不知道的是，我真正想要的隻是他們倆能多在這天殺的屋子裡呆一會兒而已。”這句話他說的很輕巧，但卻是那麼的傷感。 　　“不過當然了，為了養活自己，我必須得學會做菜。”頓布笑道。這個地獄使者意外的讓我感到極好相處。 　　“頓布........呃.........剛剛你也聽到了，艾利說魔都地牢裡，關押著她的父母，這是真的嗎？”我問頓布。他身為一個地獄使者知道的東西肯定比我們這些普通惡魔要多點。 　　“抱歉，艾德。我也不太清楚，我已經有段時間沒管事了。”頓布回應道。“魔都地牢........我聽說那裡基本上都已經快被廢棄了。沒被改造成博物館都是幸運的了。”他又說道。 　　好吧，看樣子我們隻能自己找過去一探究竟了。 　　乾的漂亮啊，艾德，看看你都把自己卷進什麼事了。 　　“另外.......你幫了......我，還有那個天使，可以說，你救了我們，但是，如果被其他地獄使者發現了......你真的會沒事嗎？”我問他。而頓布隻是略微想了一下，便再次壞笑起來。“我的父母是地獄使者總管這事你沒忘吧？沒人想認真對待他們兒子的。更不用說我當時是在極其隱蔽的情況下傳送你們倆的。”他說完把那些泥全倒在了一個，方形的塑料小盒子裡。 　　我仔細想了想，發現確實如此。誰會想惹到他呢？ 　　“我隻是想再次謝謝你幫了我們。”我回應他。“你們倆用不著對我那麼客氣........尤其是你。魔都不歡迎客氣的惡魔。”頓布戲謔道。但我知道這隻是一個玩笑..........也許？ 　　“但是這倒是讓我挺喜歡你的，繼續保持，小子。”他繼續說道，臉上那副嬉皮笑臉讓我想起了馬丁。 　　雖然到現在我都還沒搞清楚馬丁到底在哪呢。但是我很慶幸他沒和我一起被卷到這場災難裡。 　　“不錯的風巾。”突然，頓布對我這風巾的評價讓我猝不及防。我隻能遲鈍的點了點頭，“謝謝，這是我媽媽送給我的。”我邊說邊低頭看了看這飄柔的風巾。 　　“你的老媽可真有品位。不像我家裡那位......咳，她隻想著給我寄來各種各樣的書籍好讓我打發時間。”頓布提起他的母親時，語氣變得更加......傷感了一些。 　　“你的家裡人一定很忙........”我想試著安慰他，但卻感覺自己真的是個白癡，我壓根不會安慰人。頓布苦笑了一下。“對啊，忙的很，差點沒把兒子都給忙忘了。” 　　“我想不管怎麼樣他們應該依然愛你.......”我回應他。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說錯了話。“我知道........實際上我並不怪他們，因為我知道他們不是有意疏遠我的，他們隻是沒得選..........有些時候我真的希望他們倆沒那麼高的官，也許那樣我們不會住進這麼好的房子裡，但至少能一直在一起生活。”頓布回應我。 　　“人生的意義並不是在於權力和金錢，而是在於你身邊的人們。沒有了他們的人生，就像一塊沒有上色的畫，沒有色彩，也就沒有了畫的意義。”他繼續說道。而我點了點頭。我不否認這點，雖然我知道他其實並不是真的不想要權力和金錢了。 　　拜托，這玩意兒誰不想要呢？ 　　“我猜世界上的確沒人能做到兩全其美.........你得到了大多數惡魔都想要的東西，就得缺少些大多數惡魔都有的東西。”我評價道。頓布無奈的點了點頭。“你說的很對，但正因為它正確，所以才可惜。” 　　我已經看出來自己和他之間知識量上的差距了。閱覽群書看樣子真的能讓一隻惡魔也變得像模像樣..........我是不是有點太反同類了？ 　　“另外那個天使，艾利.....你和她到底是怎麼認識的？”頓布問我。 　　我剛想回答，就感到腦子瞬間阻止了我的嘴。我真的要告訴一個天使迷，我其實是被一個天使綁架的？ 　　“咳，頓布，那並不重要，隻不過是偶然碰見的........”我回應他，而他那副表情則直接了當的告訴了我，我的撒謊技巧到底有多爛。 　　“好吧，也許哪天我也能有這種好運氣碰上個天使什麼的？”頓布笑道。他看破沒說破。呼，真是個好人........呃，好惡魔？ 　　“我得去給你們倆拿點餐具什麼的了，二位就先在客廳那裡等我一會兒好嗎？”頓布說著拍了拍我的肩。我點了點頭........等等，他剛剛說二位？ 　　我回頭時看見艾利就近在咫尺，我差點沒懟到她的鼻尖。 　　“乾！”我驚叫起來，差點沒掀翻廚房裡掛著的一個平底鍋。“哇哦，你怎麼一副見了鬼的表情？”艾利抓準了機會，打算好好嘲弄我一番。 　　“我，我沒看見你過來。”好家夥，艾德，拜托，別像個軟蛋。“而且你甚至沒有穿鞋。”我想表達的意思是她光腳走路真的就像個鬼一樣。 　　“咳，那麼你也是。”她略微抬了抬眉毛。 　　哦，對。 　　惡魔們的腳型實際上用不著穿鞋........ 　　我有些時候真的很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一個惡魔，我對我們的了解可真不比對天使的了解多多少。 　　“好吧，艾利，我們最好.......先到客廳那邊去。”我說著徑直走向客廳。至少這樣，我能把話題扯開。 　　但很快，我又注意到客廳裡之前我沒看到的那麵墻......在樓梯的旁邊一側，上麵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 　　有些是魔法書，還有些就是真的用來閱讀的書籍。我倒是想看看頓布到底每天都看什麼東西，也許這樣我可以更加了解頓布。 　　說不定我能和他成為朋友呢？和一個地獄使者，還是總管的兒子成為朋友？這多棒啊。不過實際上，更多的是因為頓布真很好。 　　我走向前，仔細端詳起了書架上的書。 　　不出意外，差不多一大半的書籍都是關於天使的.........天使的人文歷史，亞特蘭蒂斯是如何被建造出來的，諸如此類。我懷疑頓布對天使的了解差不多比對同類了解的都多。 　　“喔........我真沒想到在魔都能有那麼多關於我們的書籍.......”艾利在我身後說道，顯然她也被這海量的書給驚艷到了。 　　然後，她從書架裡抽出一本翻開看了看，我沒看清書名，但好像是介紹天使的文化的。 　　“嗯........不過說真的.......寫這書的人對天使一定有不少誤解。”隨後，艾利的興奮勁完全被書裡的內容打消了。 　　“什麼意思？”我不解道。“看看這個，天使們遇見彼此時的社交禮儀裡提到，天使們見麵打招呼的方式為輕吻對方的手指，並且互相用羽翼輕輕的摩擦對方........這是什麼怪誕禮儀？我們是天使又不是發情期的天鵝。”艾利搖了搖頭表示無奈。 　　“那你們見麵通常怎麼打招呼？”我詢問她，而艾利則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我“認真的？艾德？‘你好’，‘哈嘍’算不算？”等等，認真的？就這麼簡單？那我們的教材裡關於天使的記錄是不是有一堆都是錯的？ 　　“那.......呃，這可真是讓我沒想到........另外，我還以為你們那上麵都是一堆規矩.....”我說著翻開了另外一本書。“每一個天使都在幼年時期便接受戰鬥訓練，並且有拿活物作為靶子的習性.......”我把上麵的東西念了出來。而艾利一臉震驚。 　　“什麼？”她差點笑出來了。“從幼年時期開始接受戰鬥訓練.......我的天，你們是把天使想象成什麼怪物了嗎，上麵說是在幾歲的時候開始訓練？”艾利憋著一股子笑意問我。我仔細端詳了一下上麵的文字，然後，我意識到，不行......我絕對不能說出來。 　　這東西現在開始讓我也覺得扯淡了。這本書真的不是什麼地攤上隨便搞來的嗎？ 　　“幾歲？快點啊，上麵說了嗎？”艾利繼續追問道，而我最終選擇放棄。來就來吧。“咳........呃，一歲半。” 　　她沒料到我的回答。先是愣住了一下，然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們太有意思了，艾德，說真的，你們真的相信這一套？一歲半？一個羽毛都還沒長齊，穿著尿布的嬰兒去拿著積木搭出來的弓箭學魔法？”啊，這對我們錯的出奇的記載無情的嘲諷。 　　“還拿活物做靶子........”艾利最終從笑變成了嘆氣。“你們就不能認真點編嗎？我們的訓練裡靶子隻不過是一些畫著環標的木板而已，而且隻有少數天使會參與訓練。” 　　我把這些書放了回去，艾利則繼續看了下去。 　　我大概了解了這些資料到底能有多虛偽了。這裡麵多半都是將天使妖魔化的表現。這也就是為什麼天使對我們而言從來都是以敵人的形象出現的。 　　“那麼在亞特蘭蒂斯，你們是怎麼看待惡魔的呢？”我問艾利。她看了看我。“至少沒把你們看成是怪物。” 　　我強行合上了艾利正在看的書。“好吧，算我求你，別看下去了.........”我用哀求的語氣說道。“嘿，這些挺有意思的。”這些在她眼裡就像是笑話....... 　　但在惡魔眼裡......至少是大多數惡魔眼裡，就是事實。他們從小對天使的了解就是來自這些史書，他們對此深信不疑。其中也包括我........這就是為什麼我第一次見到艾利時對她的一切都充滿恐懼，仿佛我才是見到了怪物的那個。找書苑 www.zhaoshuyｕan.com 　　我嘆了口氣，把艾利的那本書放回了書架上。“抱歉......艾利。”我默默說道。“什麼？為了什麼而道歉？”艾利遲疑道。“為了我們對你們刻意的扭曲化........我沒想到這些和事實偏差會那麼大。” 　　這時艾利明白了我的意思。她沒再說話。 　　我猜她此刻回憶起的多半是那些惡魔們對她糟糕的言行，和對天使們那股似乎在骨子裡的排斥。 　　而現在，她明白了原因，她現在知道惡魔們是怎麼看待天使的，盡管這不是真的。我們明明有機會可以和天使真正意義上的和解，但是，我們搞砸了。 　　“沒事，艾德。需要道歉的不是你。”她回應我。“是那些刻意想把仇恨持續下去的家夥。” 　　我什麼都沒說，隻是依然對自己同類這種行為感到了一股深深的憤怒，和遺憾。 　　“不過不用擔心，畢竟你們不是唯一一個被仇恨驅使的人。”艾利說道，我看出她開始對自己殺死那些惡魔的事情而感到愧疚了。 　　或許惡魔惹人厭惡確實不是沒有道理，但他們明明可以改變的......明明可以改變..... 　　“嘿，你們兩位。”頓布的聲音打破了我們的小思緒，將我們兩個拉回了現實。 　　這時我才注意到空氣中那股濃鬱的香味。聞起來像是香蕉和奶油的混合。 　　好吧，艾德，咱得樂觀點，看，也不是所有惡魔都被騙到了嘛。 　　想到這，我重新振奮起精神，拉著艾利走向了頓布聲音傳來的方向，他的餐桌。